收拾好行李沒一會兒,陳青竹便被打包出門,塞到了一輛青帷小馬車上,往淨慈庵的方向疾馳而去。


    陳青竹一路都緊繃著心神防備著。


    去淨慈庵路途遙遠,不排除靖南侯或者張氏在路上動手除掉她的可能。


    不過好在是她多慮了,靖南侯夫婦沒打算這麽快動手,馬車順利到達了淨慈庵門口。


    此時已經是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了,看到馬車在門前停下,立刻便有守門的小沙彌出來迎接,聽說是靖南侯府上,便立刻去請了住持。


    靖南侯是南都城裏排名前十的權貴,自然也是南都各大寺廟的座上賓。


    淨慈庵隻是個中等寺廟,靖南侯府這等門第的女眷極少光顧。


    沒多一會兒,住持慈安師太便帶著幾個心腹弟子親自前來迎接了。


    慈安師太是一位年約四十,有些富態的女僧人,她身著一身灰色僧袍,脖子上掛著一串長長的佛珠,笑容親切,乍一看很和善。


    看到那輛寒酸的青帷小馬車,慈安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卻很快掩下,施禮道: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有何指教?”


    送陳青竹來的嬤嬤指著陳青竹道:


    “這是我們家的陳姨娘,奉主母命,前來修行祈福。”


    慈安師太粗略打量了陳青竹一番。


    她是這方麵的行家,眼光十分毒辣。


    一眼便看出,眼前這女子雖然膚色暗淡還很瘦,卻不管是五官還是骨相都屬於上佳,好生調養打扮一番,必是個絕佳貨色。


    再看她的穿著打扮,身上穿的是有些舊的厚重棉袍,十分臃腫,從頭到腳就一根銀簪子,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家中得勢的女主子。


    再者,正經修行祈福,豈會連個丫鬟都不帶,還這麽個時辰趕過來。


    這一看就是犯了大錯已經被家中重罰的。


    一般能送到外頭來的,都別想再回去了。


    果不其然,那跟著來的婆子遞了個荷包過來,意味深長地道:


    “麻煩貴寺多多看顧!”


    慈安師太熟練地一撚荷包,感覺到銀票特殊的質地,臉上的笑容又熱切了幾分:


    “叫夫人放心,蔽寺上下必當盡心竭力!”


    又眼神示意身後的一個容色一般卻麵貌伶俐的女尼去問陳青竹的出身。


    兩方交接完畢,兩個婆子和馬車夫便丟下陳青竹回侯府複命去了。


    目送他們離開,方才問話的女尼過來低聲對慈安道:


    “在南都沒有親人,原是外頭買進府的奴婢。”


    慈安又細細打量了陳青竹一番,道:


    “底子極好。得先好好磨一磨性子。慧緣,將她安排到西苑的雜物房去吧。”


    那名叫慧緣女尼便走到陳青竹跟前,冷聲道:


    “走吧,帶你去住處。”


    他們這番商量,甚至都沒避著陳青竹。儼然是篤定她沒有倚仗,以後也不可能再離開淨慈庵了。


    陳青竹全程冷眼看著,一點都不意外。


    早在前世作為遊魂四處亂飄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這淨慈庵是個什麽地方。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主動選擇到這裏來。


    *


    淨慈庵分為前殿和禪房兩個部分。


    普通香客隻能在幾個前殿參拜進香,捐了較多功德錢的“大客戶”才會被請到後院的禪房喝茶用齋。


    禪房和前殿用一道高高的圍牆全部隔開,又在上頭開了東西兩個門。


    東西兩邊的禪房也是用圍牆隔開的,彼此並不相通。


    其中東禪房是給香客和庵中比丘尼居住的,西邊則是住著其他尼姑和陳青竹這種新來的。


    陳青竹跟在慧緣與另一名女尼身後,往庵內走去。


    一邊走,一邊撕心裂肺地咳嗽。


    慧緣不禁皺著眉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咳得麵色潮紅:


    “你這咳疾似乎不輕啊?”


    陳青竹連忙道:


    “沒……我這可不是肺癆……咳咳咳……我……我隻是偶感風寒……咳咳咳……吃點藥就好了……”


    那模樣,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慧緣下意識後退幾步,然後火急火燎地向住持稟告去了。


    沒一會便臉上戴著布罩子回來了,還給了留守那尼姑一個。


    兩人把自己保護好,這才領著陳青竹進入被稱為西苑的那片禪房。


    西苑的地盤很大,先有一個院子是庵裏的廚房,穿過一個月亮門便是兩個十多間禪房組成的四合院,最裏頭那間四合院的房屋更散些,院子也圍得更大,其中一排房屋的廊下還吊著一口大鍾,顯然這院子還用作庵中僧尼集結。


    一路行來,明明應當是晚課時分,卻並沒有聽到誦經聲,隻看到院子裏有好幾個尼姑在做著諸如砍柴擔水的雜事。


    每個人,無論年紀大小,都畢恭畢敬地叫那領路的尼姑慧緣師姐。而這慧緣,很少回應,隻目不斜視地帶著陳青竹往前走。


    很顯然,這人雖然年紀不算大,在庵中的地位卻很高。


    也有人暗地裏打量還穿著俗家衣物的陳青竹,眼中閃過憐憫之色。


    兩人將陳青竹帶到了離主要禪房稍微有些距離的一小排房屋前,推開其中一間。


    灰塵的味道撲麵而來,裏頭堆著庵裏久不使用的各種雜物,床是沒有的,僅僅隻有一堆稻草。


    慧緣冷著臉道:“以後你就住這裏了。不許在庵裏走動影響他人。”


    這正是陳青竹的目的。


    她要抓緊時間修煉,單獨居住,無外物瑣事打擾是最好的。


    慧緣說完那話,便理所當然伸手去奪陳青竹的包袱,嘴上義正言辭地道:


    “你是來清修的,那些霍亂心神的世俗醃臢物就不要留在身邊了。”


    打開包袱搜羅一番,自然隻在裏麵找到幾個小銀錠,些許銅錢,和不起眼的首飾,除此之外,就隻有幾件貼身衣物和一件舊冬衣,還有幾個巴掌大已經發硬的饅頭。


    兩人不甘心,又來搜陳青竹身上。自然是什麽也沒搜到。最後把她頭上那唯一一支銀簪子也給拔了。


    陳青竹全程都沒有任何反抗之舉,看起來十分溫順。


    她們搶走的東西,她很快就會千百倍地奪回來,現在沒必要為這點身外之物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呸!窮鬼一個!”


    慧緣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走前還嘭地一聲鎖上了門。


    陳青竹走到門邊,確定人走遠了,這才借著昏暗的光線,拿起一個饅頭,掰開用米飯粘好的中縫,從其中拿出一塊核桃大小的玉塊,其餘的也如法炮製。


    她早就知道淨慈庵的做派。


    回到自己院子時,見放在胸口的玉段被裴驍那廝一腳踢碎,便索性將這些碎塊分別放在了饅頭裏。


    已經過了搜身這一遭,自然要把它們全部弄出來繼續貼身藏好。


    時間在修煉中迅速流逝。


    淨慈庵無人給她送飯,每天隻給一罐水。


    陳青竹一概不計較,用屋裏捉來的老鼠驗證無毒後,就著清水吃自己帶來的饅頭,勉強果腹。除此之外都在爭分奪秒地修煉。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體內的靈氣緩慢卻穩定地積累著。


    和她先前預估的進度差不多,突破煉氣一層總共需要半個月。迄今還差十一天。


    然而,淨慈庵的人卻沒這麽好的耐心了。


    陳青竹裝肺癆也隻能應付一時,她忙於修煉,不可能時刻裝咳嗽。


    這在淨慈庵的人看來,可不就是好轉的征兆麽。


    能好轉,那就不可能是肺癆。


    這一天上午,房門被“嘭”地一聲推開。


    慧緣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對窩在草堆裏的陳青竹道:


    “住持有事找你,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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