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了馬車的張氏心情卻沒那麽愉快。


    因為她大伯娘身邊的李嬤嬤也跟著她一起上香去了。


    臨出發前,那李嬤嬤趕了過來,當著裴驍的麵道:


    “伯爺,伯夫人畢竟禦下不嚴得罪慈航觀是有先例的,誰知道這次會不會又有人犯了老毛病!事關瑾哥兒的身體康健,老奴自覺是個懂規矩的人,便想托個大跟著夫人一起去管束下人,不知伯爺與夫人可否應允?”


    李嬤嬤是張家大夫人身邊的心腹,裴驍本就對她有幾分敬重,更何況,她所顧慮的不是沒有道理。


    聞言自然覺得妥當,客客氣氣道:


    “那便勞煩李嬤嬤與夫人一起走一趟。”


    張氏要在裴驍麵前裝賢惠裝慈愛,此時哪怕心裏恨死了這可惡的老虔婆,也隻能笑著道:


    “李嬤嬤既不辭辛勞,那便一起吧。你是老成持重之人,跟著一起也叫我心裏更踏實。”


    於是,李嬤嬤便跟著上了馬車。


    相看兩相厭的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裏一起顛簸了兩個多時辰才抵達慈航觀。


    張氏原本想的是,在慈航觀隨便燒香供奉一番,敷衍幾次便算了。


    然而如今有李嬤嬤在一旁盯著,她若不做足了誠意,便無法交差。


    心中把李嬤嬤罵了一萬遍,張氏下車的時候這才掛上了一副身為慈母為兒憂心的表情。


    進入慈航觀後,先在前殿燒香叩頭,又進入主殿上供。


    看到主殿幾張供桌上擺放的供品盤子,張氏心中跟螞蟻啃噬一般。


    這主殿有三張供品桌,上頭放著十餘個盤子的供品。


    每個盤子裏的東西,單看金玉之物,價值都在三五百兩以上,更別提還有名貴的茶葉與酒。


    單是這一批供品的價值,便快趕上她當年的嫁妝了。


    這個屢次跟她作對的鄉野道觀,竟然可以得到這麽多價值不菲的供品!


    而且,她精心準備的價值五百多兩,以為會顯得十分豪華的供品,在這裏頭普通至極,根本無法拔得頭籌。


    她若每來一次都要供奉,那不知道得砸進去多少錢。


    白白將那麽多錢送給慈航觀這種對頭,叫人心裏十分憋屈。


    可做戲就要做全套,她要讓張經宏與裴驍看到她的誠意,就一定不能吝嗇供品。


    做好心理建設,張氏帶著有禮的笑容走上前去,對一旁那個一看就是管事者的知客坤道說:


    “道長,我是靖南伯夫人,特地來向貴觀賠罪,並請觀主為我兒治病的!這是一點微薄心意,還請貴觀笑納!”


    說著,便讓一旁的二等丫鬟將端著的供品呈上來。


    慧雲一聽對方的身份,頓時心下暗驚。


    前兩日秦大富父女二人離開後,觀主便說,近日靖南伯府或者張家的人會來,讓她做好準備。


    沒想到,不僅才說完兩天就來了,來的還是靖南伯夫人。


    觀主先前交待過,若人來了,直接拒絕便是。


    可如今來的是靖南伯夫人,她便有些拿不準是否應當特殊對待。


    畢竟,當初觀主可就是被這位靖南伯夫人送來淨慈庵的。


    如今靖南伯夫人自己送上門來,若不好生招待,豈非對不起觀主當年在她手下吃的苦!


    雖然心中躍躍欲試,她卻沒有擅專,而是道:


    “你的供品且先自己拿著吧,收與不收,還得請示過觀主才知道。”


    與對其他香客相比,語氣冷淡了許多。


    張氏完全沒想到,自己如此禮數周到又客氣地送了供品來,這慈航觀的態度竟是如此傲慢。


    自從她嫁給裴驍以來,還真沒幾個人敢這樣對她。


    更何況,這還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而隻是一個鄉野道觀的知客。


    此刻她終於明白劉嬤嬤當時怎麽一來就和慈航觀起了衝突了,實在是這裏的道姑蠻橫無禮!


    她的臉上不由自主便帶出了幾分不悅。


    旁邊的青柳自認為最會察言觀色,立刻嗬斥道:


    “放肆,竟敢對伯夫人無禮!”


    一旁的李嬤嬤見狀,麵色一寒,走上前來直接狠狠一巴掌打在青柳臉上,轉頭對張氏道:


    “夫人忘了我們今日是來幹什麽的了?竟帶著如此狂妄無禮的丫頭來!”


    青柳是張氏的大丫鬟,這一巴掌與直接打在張氏臉上沒有多大差別。


    可偏偏青柳確實太莽撞,讓李嬤嬤抓到了把柄,為了防止李嬤嬤回去後向張經宏胡言亂語,張氏還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她麵色不善地看著青柳:


    “還不向道長賠禮道歉!”


    青柳委屈極了,卻不得不從命。


    “道長對不起,是奴婢冒犯了!”


    慧雲不置可否:


    “你們先等著,我去請示觀主。”


    說完便快步去了東苑。


    敲開門,她立刻言簡意賅地向觀主匯報了主殿的事。


    陳青竹對於張氏親自前來並不驚訝。


    靖南伯府已經可以跟著回京了,那麽所謂的圈禁在這最後幾天自然也不會太嚴格。


    張氏向來愛做戲,又豈會放過這樣一個展現慈母心腸的好機會。


    而且,張氏必定是不願意讓裴瑾真正被治好的。


    以她的心機手段,必定還打著趁機把慈航觀得罪得更狠,徹底斷絕裴瑾被治療的機會,讓張家嫡支也因此恨上慈航觀的主意。


    她會來,完全是情理之中。


    而且,如今靖南伯府有求於慈航觀,有些權力過期不用就作廢。


    就算張氏沒想著來,她也會讓人把她送來的。


    想到此,陳青竹不由輕輕一笑:


    “伯夫人既然主動來了,我們可得好好款待她。”


    “慧雲你去告訴她們,伯府既然能想到派縱火的正主前來道歉,那慈航觀也願意接受靖南伯府的歉意。”


    慧雲十分驚訝不解:


    “觀主打算就這麽原諒靖南伯府嗎?”


    陳青竹故作高尚地道:


    “當然,我們方外之人自當寬宏大量。”


    在慧雲越發不解的目光中,陳青竹話鋒一轉:


    “隻是,我這觀主雖可以不再計較靖南伯夫人的不敬,可她冒犯的還有神靈,放火燒道觀是大罪,我不能替神靈輕易原諒她。”


    “她若真的有心贖罪,便先在慈航觀外跪足五天,然後再談為那位裴家嫡長子治病一事。”


    隻需要五天時間,張經宏等人是一定會等個準話再回京城的。


    有這些觀眾在,張氏才肯賣力表演。時間再久些可就未必了。


    聽完後頭的話,慧雲總算眉頭紓解,還有些忍俊不禁。


    她就說麽,觀主什麽時成唾麵自幹的聖人了。


    這一招還真是絕,傷害性大,侮辱性強,還叫人挑不出錯來!


    她都有些期待,那位表麵有禮實則傲慢的靖南伯夫人,聽了這些話會作何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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