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白狐子七心情複雜地上前攙扶明先雪,並和桂王行禮。“好了,你們都不要多禮了。”桂王說道,“先雪,你身體要緊,還是多休息為好。”明先雪這才站起來,又由著狐子七將他攙回床上。狐子七替他墊高兩條滾枕,好讓明先雪能靠著跟桂王說話。然而,明先雪太過講規矩,即便回到床上,依然坐得端正筆直,不肯稍稍歪斜。桂王看著如此端莊穩重、儒雅俊美的明先雪,越看越滿意,更覺得那個性情偏激、容貌醜陋的明先霆很配不上世子之位。他雖然貴為王爺,但下一代的世子大抵不能封王,能獲封什麽爵位,還得看上麵的意思。到了孫輩,那就更難預料。大約三代過去,就不再享有尊榮了。如果是世子是明先雪的話,桂王倒有自信可以得到一個不錯的尊位,以明先雪的人品和恩寵,大約還能惠及孫輩,得到特別恩賞。若是明先霆……桂王蹙眉,別說是福蔭子孫,不因為闖禍而得咎,反將王府連累,就很不錯了。小時候倒是不覺得這兩個孩子的差距有這麽大,雖然明先雪從小就會念書,但也呆呆的,不似明先霆那麽活潑可愛。倒是日子漸長,明先雪出落得神仙一樣,明先霆卻成了一個討債鬼。桂王思來想去,隻能感歎:到底都是王妃自己人品低劣,也不能好好教養孩子,把好好一個孩子養得更她一樣驕橫偏激。隻是王妃固執,明先霆已正式當了世子,要撤回也不容易……想到這些,桂王甚至很幽微地慶幸明先霆突發惡疾。他覺得這或許是天意,讓明先霆無法繼續擔任世子之位,從而省去了不少撤封的功夫。桂王暗歎:這樣的想法或許有些不妥,但本王也實在是為王府的未來著想。王爺離開明先雪的院子沒多久,管事就帶了一撥小廝丫鬟婆子,站在庭院裏聽候差遣。明先雪見狀,說道:“我這兒不需要這麽多人伺候。”管事賠笑道:“知道公子雪慈悲又愛清淨,隻是這院子寬敞,粗活細活也不少,隻叫您身邊的寶書和小七兩個小廝幹活,豈不忙壞了他們?再也怕有不仔細的地方。”明先雪抬眸看了看站院子裏滿滿當當的一撥人,說:“即便如此,也不必這麽許多人。”“自然,自然,是都帶過來供您挑選,您看中哪個覺得合眼緣了,再留下來,留多少人,都隨您的意思。”管事便道。見明先雪仍有猶豫之色,管事又道:“而且,這也是王爺的意思。王爺擔心您住得不舒服,特地吩咐了我安排,若您再推辭,怕是辜負了王爺一番心意。”明先雪聽了,這才點了點頭,說:“既如此,我再推辭,倒是我無禮了。”說著,明先雪招了寶書來,說:“你去看看,覺得哪個與你投緣的,便留下來吧。”寶書得了這個吩咐,倒有些受寵若驚:“由我來決定?”站在一旁的狐子七笑道:“寶書哥哥,您可是公子雪身邊最得力的第一人,這院子裏的大小事兒都離不開你。由你來決定伺候的人選,自然是最合適的了。”寶書倒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但仔細想想,自己的確是伺候公子雪最久的貼身小廝,資曆最老,他做這個主的確沒什麽不對。想到這個關竅,又在狐子七一聲聲的“哥哥”“第一人”的奉承中快樂起來,他便高高興興地出去挑人訓話,還真有點兒總領頭子的樣子了。寶書在院子忙活,適應他作為院子領事的新身份。此時,管事正在房內與明先雪交談。他笑著對明先雪說:“公子雪真是好眼光,寶書小哥越發的聰明伶俐,做事也越發地周全。看來還是公子雪會調教人,把寶書小哥培養得如此出色。”明先雪聽了管事的誇讚,淡淡一笑,道:“寶書聰明好學,又肯吃苦,自然是一個好的。”狐子七在旁,忽道:“今兒王爺說了要把府醫招來,可怎麽婆子丫鬟都到了,府醫卻還沒影兒?”要說不說,狐子七作為小廝跟管事說話的口吻也忒不客氣。然而,管事看狐子七如此美貌,還能在明先雪的屋內伺候,心裏猜測狐子七和明先雪大概關係不一樣,故也不敢跟他生氣。管事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半遮半掩地解釋道:“府醫還在來的路上。”“還在來的路上?這王府就這麽大,府醫便是被螞蟻抬著來,也該到了。”狐子七看起來囂張又跋扈,講話似一個小炮仗。而明先雪在一旁,也沒製止他,隻虛虛一笑。這架勢,越發讓管事覺得這不是什麽小廝,而是明先雪的愛寵。管事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這個……是王妃的意思。王妃說世子身子骨弱,需要府醫隨時照看,所以不肯放人。”狐子七在旁聽了,冷笑一聲道:“王妃可真是會挑時候,這邊公子雪等著診視,那邊卻把府醫扣著不放”明先雪實在聽狐子七的話越來越過了,便淡淡打斷,說:“既是如此,那便再等等吧。”狐子七卻不肯罷休,道:“公子雪,您身子不適,可不能一直這麽等著。我去找王爺說說,看能不能讓府醫先過來給您診視。”說著,狐子七便轉身欲走。明先雪見狀,攔他道:“小七,不必如此。王妃既然有她的安排,我們也不好太過強求。且等等看吧。”狐子七根本也不在乎什麽府醫來不來的,他隻想鬧一鬧,看明先雪著急忙慌站起來攔他的樣子盡管他知道明先雪其實也不是真的著急忙慌,不過是在管事麵前假模假樣的客套一下。隻不過,能見到明先雪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露出除了淡然一笑之外的其他表情,盡管是假模假樣,也還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管事在旁,看著明先雪和狐子七有來有回的,心裏越發納罕,回頭就去告訴王爺。王爺今日早上去看明先雪的時候,就注意到這個名叫小七的貌美小廝了,聽得管事這樣匯報,王爺隻是笑笑:“我知道了。”管事卻小心道:“公子雪身份貴重,又是修行之身,和一個小廝出了風流韻事,豈不是不好?”大概明先霆各種欺男霸女的事情大大拉高了王爺的容忍度,王爺對明先雪這個事情絲毫不介意,甚至還樂見其成:“就是這樣才好,才像一個年輕少壯的男人。先雪若真的枯木一根,我還發愁呢。”說著,管事又提起王妃不肯放府醫的事情:“王妃說世子身子骨弱,需要府醫隨時照看,所以不肯放人過來。”王爺冷笑一聲,道:“你帶幾個護院過去,跟她說,這次必要把府醫們帶走,不僅如此,還要把太後賞賜的千年人參也一並帶走,給先雪補補身子。若她再不依,連每日供給的鹿茸、靈芝、海馬等物也一件件地停了,問她還鬧也不鬧?”管事聽到王爺的命令,心中雖有些忐忑,但也知道這是王爺的決斷,自己隻能照辦。於是,他連忙應聲道:“是,王爺。我這就去辦。”看到王爺竟派了護院來,要強行帶走府醫,王妃自是怒火中燒,臉色鐵青:“世子身體尚未康複,府醫怎能就此離去?王爺這是要置世子於不顧嗎?”管事微微低頭:“王妃娘娘,王爺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世子固然需要精心照料,但公子雪公子那邊同樣急需府醫診治。請您體諒王爺的苦心,莫要讓此事再起波瀾。否則,王爺不但要帶走千年人參,恐將下令停掉世子每日的鹿茸、靈芝、海馬等珍貴藥材。望王妃娘娘三思,莫要讓世子因小失大。”王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緊握的雙手緩緩鬆開,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坐回到椅子上。她緩緩抬眼,嘴角咧起一絲苦澀的笑容:“王爺眼裏,先霆已經是一個廢人了,是麽?”管事聽到王妃的話,微微低垂眼瞼,避開了她那充滿哀怨的目光:“王妃娘娘,小的也隻是奉命行事。王爺的心思,小的不敢妄自揣測。還請王妃娘娘體恤王爺的苦心,不要為難小的。”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寂,隻有王妃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回蕩。過了許久,王妃才緩緩抬眼,看向管事,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憤怒和堅定,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絕望:“我知道了,府醫你就帶走吧。至於那根千年人參,我今天大早已讓銀翹拿去燉湯了,現在正在爐子上煨著。”管事愣了愣,說:“既然已經燉了,小的這便去回了王爺?”“不必。”王妃淡淡說,“王爺的心,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等湯煨好了,我就親自給公子雪送去,也算是盡一份心意。”管事見氣氛凝重,不敢多話,默默地退了出去。世子院子裏的風雨飄搖,明先雪的院子裏是另一番景象。寶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熱火朝天地帶著眾人幹活,一時又是調配小廚房煎藥熬粥,一時又是指揮粗使仆役送柴挑水。若不是明先雪依舊表示不許人進屋伺候,怕是連內間也要忙得風火輪一般轉起來。而此刻,明先雪正端坐於裏屋之中,看精神已康複大半,立領高高束起,服帖頸部的修長線條,長袍輕輕垂落,掩蓋住他那如竹子一般挺拔的身體,更增添了幾分高貴莊重。狐子七看著明先雪已恢複這芝蘭玉樹的模樣,心裏竟然有些惋惜:昨晚那病西施的樣子,我還沒欣賞夠呢。狐子七暗歎:唉,我這狐狸精,確實是色心有餘,良心不足。明先雪合上茶蓋,笑問狐子七:“怎麽歎氣?”狐子七回過神來,沒把自己的無良發言宣之於口,隻說:“那寶書倒是有魄力,一上午就把新來的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可見這小子雖然單純年輕,卻也是一個伶俐的。”明先雪笑道:“你更伶俐,在人前喊他哥哥,人後卻喊他小子。”狐子七聞言哈哈一笑,說:“我們狐狸精都是這樣巧言令色的。”說罷,狐子七眼珠子轉了轉,又歎口氣:“這樣看來,公子雪怕是回不去相國寺修行,以後還是得在王府長久地住下來了。難為公子雪一心向道,但這塵緣卻是難斷!”明先雪也是一歎:“塵緣哪裏是說斷就斷的?單說這親恩,便是在骨血之內,無論如何不可斷絕之緣。”狐子七聞言默默,半晌才說:“這對於我們禽獸而言太難理解了。”明先雪卻笑道:“羔羊跪乳,烏鴉反哺,孝道是天地同存的。”狐子七卻問:“那你聽過狐狸盡孝嗎?”明先雪道:“你們狐狸大約也有狐狸的道。”“那是,”狐子七點頭,“我們狐狸的道就是救命之恩必得以身相許。”明先雪聽得這話,但笑道:“修行的精怪,最怕因果糾纏,我是知道的。但我從無聽過救命之恩隻能以身相許的。”要說到什麽因果、修行的規則,明先雪自然是頭頭是道,狐子七是說不過他的。狐子七便不說了,索性攤開來道:“不錯。救命之恩要報的法子多著呢,自然不止以身相許一條。”“那你為何非要如此?”明先雪淡淡一笑,帶幾分無奈。狐子七卻好笑:“公子雪這是明知故問,我自薦枕席,自然是因為傾慕於您!”明先雪聽得這般表白,卻是淡淡一笑:“你所謂的傾慕,是慕我的色嗎?”狐子七心想:自然是的。然而,狐子七身為狐狸精,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狐子七便笑笑:“你看我能修得人身,想必沒有一千歲也有幾百歲了,若我隻是好色之徒,怎麽直到今天才動思凡之心呢?”自然是因為狐子七活了一千年,但前頭九百年都在山野,後麵一百年也是亂蕩亂跑,隻見過明先雪一個算得上絕色。然而,明先雪哪裏知道這些內情?明先雪看著狐子七,不言語了。看著明先雪這絕世好顏色,狐子七的眼波都瀲灩出幾分情真:“公子雪,旁的話我我不敢多說,我隻有一句。”狐子七呢喃似的,聲音低下來,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我心悅君。”狐子七之前對明先雪是多有撩撥,唯有今次,竟說出這樣直白的言談。明先雪雖然老成,但也到底年輕,長年青燈古佛,不染俗塵,自是人生頭次聽得這樣簡單而隆重的求愛,一下便怔住了,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狐子七難得看到明先雪噎住的樣子,難免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揚,彎出一抹愉悅的弧度。明先雪並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但見狐子七笑了,竟然莫名其妙也跟著有了笑意,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嘴角翹了起來。這笑意,如沒注意踩了一腳杠杆,眼睛還沒知道,另一端的石頭就飛起來往自己頭上砸來。第13章 明先雪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