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七越聽越窩火:好啊,他還真的不想我啊!狐子七雖然早就想到這個可能性,但還是忍不住生氣。他抬步便要入屋去整一下明先雪,以泄心頭之恨。第23章 作畫然而,就在這時,寶書突然叫住了他:“小七,稍等片刻,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狐子七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寶書,好奇地問道:“什麽東西?”寶書神秘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走向屋內。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枚小小的平安符,遞給了狐子七。狐子七隻覺這符上香火氣很盛,顯然不是尋常之物,便問道:“這符是哪裏來的?”寶書回答道:“這符篆是我特意從蓮華殿那裏求來的。大師親自為這枚符篆開光,之後我又將它供奉在相國寺的佛龕下,曆經百日的誦經祈福,才真正完成。我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順遂,無論身在何處,都能逢凶化吉。”狐子七這下是真的有點感動,把平安符放在手心,說道:“怎麽想起送我這個呢?”“從前,公子雪就跟我說,你不會在此地久留,總是會離開的。”寶書幽幽說道,“我雖然不知是什麽緣故,但公子雪說的話,總都會成真的。我便想著,你這麽孤苦的一個孩子,要說離開公子的庇護,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因此,我便早早去求了平安符,想著到那天你要離開,便贈予你。”狐子七聽得這話,一方麵自然是感念寶書的好意,另一方麵,卻不得不在意起來:“公子雪早說了我會離開嗎?你說著符篆是經曆了百日祈福的……這麽算起來……”狐子七腦子裏如走馬燈一樣閃過往日和明先雪的種種,心下了悟:原來他糾結的是“離開”啊!狐子七靜心細想:從他一開始現在明先雪跟前,說明了自己“報恩”的來意後,明先雪就不斷鋪排讓他“離開”的程序了。最開始,是火燒祠堂的時候,明先雪故意不躲避,好讓狐子七有機會“報恩”。狐子七“救”了明先雪之後,明先雪便說:你已經報恩,從此也不欠我什麽,可以自行離去了。最開始,明先雪就在估算著狐子七是為了什麽而來,篤信著狐子七總會為了什麽而走。明先雪從不肯相信狐子七真的是為了他而來,一生不會離開。當然,他不信也是對的。狐子七的確是一個因利而來,滿嘴胡話的狐狸精。狐子七心下有了算計,跟寶書微笑道謝,便往屋內走去。他挑起簾子,便看到明先雪坐在榻上看書,一如既往地不偏不倚正襟危坐,即便有柔軟的靠枕在旁,他也沒有東歪西倒地倚著。察覺到狐子七入內,明先雪笑著站起來,作揖道:“大人。”狐子七好笑道:“就我們兩個了,還拘禮呢?”明先雪便道:“君子慎獨,何況兩人。”狐子七說:“這麽說來,公子雪是覺得我們尊卑已然顛倒了,我為尊上,你為卑下?”明先雪垂頭道:“我是普通百姓,您是一品大員,自然以您為尊。”狐子七笑道:“雖然你沒有功名,但也是皇族,是王爺的兒子,聖上的侄兒,也算不得平頭百姓。”明先雪卻道:“雖然如此,但我身上並無品級爵位,哪裏能比得上大人?”“行,你這麽說也有道理。”狐子七笑著走向書案,說,“那你就伺候本官筆墨罷。本官要寫字。”從前都是明先雪在書案旁寫字,狐子七磨墨,現在倒轉了過來。明先雪倒是寵辱不驚,依舊保持著那份淡然。他輕輕地挽起衣袖,露出優美而有力的手腕,開始為狐子七磨墨。狐子七提筆蘸墨,在上好的灑金宣紙上畫了一隻霸氣側漏的大王八。明先雪看著這大王八,嘴角沒忍住翹了翹。狐子七挑眉:“怎麽?你是在取笑本官?”“大人誤會了。”明先雪一邊細細磨墨,一邊微笑道,“我是看胡大人這烏龜畫得極好。筆觸靈動,墨色淋漓,匠心獨具,大有名家風範。”狐子七掩嘴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打誑語嗎?”“實非誑語。”明先雪笑道,“確實覺得您畫得很是生動。”狐子七又道:“那你不覺得我用這上好的金墨及這灑金宣紙畫王八,是暴殄天物?”明先雪說道:“自然不會。這墨與紙固然價貴,卻隻是一堆死物,得有書畫呈現才算有了生機。因此,您在其上作畫,非但不是暴殄天物,反而是物盡其用。”狐子七聽得咯咯直笑,說:“唯有你才有這一本正經卻清新脫俗的拍馬屁的功夫。”明先雪聽這個調侃,但笑不語。狐子七很喜歡明先雪淡淡一笑的樣子。明先雪這笑得雖淡,卻是淡極始知花更豔的淡。狐子七看得更是心癢難耐,歪著頭端詳明先雪。明先雪便真似一朵不能挪動的花一般,開在那兒沉靜溫柔又活色生香地供他觀賞。狐子七忽一轉頭,伸手提筆,又蘸了蘸墨水,笑道:“既然你這麽欣賞我的畫功,可願意讓本官在你的身上作畫?”明先雪看著狐子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隨後緩緩地說道:“既然胡大人有如此雅興,在下自然不敢不從。”狐子七聽得這回答,眼神裏興味更濃,在椅子上坐下,翹起腿來,笑道:“那還愣著做什麽?難道還想讓本官伺候你寬衣?”狐子七的話音落下,明先雪並未顯露出任何窘迫或抗拒。他保持著慣有的淡然,平靜地開始解開衣扣,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子,將背脊完全暴露在狐子七的視線中,仿佛是在向狐子七發出一個無聲的邀請。平日看著這人清臒儒雅,卻原來他背部線條流暢有力,肌膚現出健康的光澤,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狐子七實未想過,在這看似瘦弱的身軀下,竟隱藏著如此動人的力量與美感。他提起筆來,蘸了蘸墨水,卻遲遲沒有落下。筆尖懸停在半空中,墨滴欲墜未墜。停了一息後,他突然放下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誰說我要在你背上作畫了?”明先雪聞言,問:“那不知胡大人想在何處作畫?”狐子七一笑,拍了拍軟榻:“躺上來。”明先雪依舊十分順從,依言躺在軟榻上,神情平和自然,仿佛隻是在進行一次日常的午休。狐子七一笑,大馬金刀地跨坐在明先雪身上,俯身看著明先雪。卻是在身體接觸的那一刻,明先雪睫毛微微動了動,如受了風吹的蝴蝶一般。狐子七一笑,提起筆來,蘸了蘸墨水,輕輕地在明先雪的胸膛上開始作畫。那筆尖輕柔至極卻又不失力度地在他的皮膚上滑動,每一次的觸碰都讓明先雪感到一股子微微的麻癢。他不知道狐子七正在他的胸膛上勾勒怎樣的圖案,這種未知便如同狐子七本人一般,總給他帶來一種新奇之感。明先雪凝神感受,隻覺筆尖劃過的軌跡越來越複雜,有時輕盈如蜻蜓點水,有時又有力如刻刀雕石。他閉上眼睛,試圖通過皮膚的觸感去揣摩那筆下的圖案,是山水、花鳥還是人物?他順著感知去覺察,很快意識到狐子七在畫一棵樹。那種從胸膛一路向下的流暢線條,那種由細膩到粗獷的筆觸變化,讓一種力量,從胸膛的樹幹起始,枝葉逐漸散開,一路向下,流淌直到根莖。“你知道我在畫什麽嗎?”狐子七摩挲著筆尖觸碰的地方,輕聲說。明先雪喉結微微滾動,道:“是柳樹?”“是的。”狐子七道,“柳者,留也。”明先雪一怔。狐子七伏在他身上,輕聲說:“我會留,不會走。”明先雪輕輕又把眼睛閉上,並不回答。狐子七卻繼續用那低語般的聲音說:“我即便進了皇宮,心裏想的也是公子!我怎麽會去舍棄公子而取其他人呢?所謂入宮為官,不過是生氣公子屢屢試探我的真意,故意戲弄你罷了。”明先雪沒有言語。狐子七卻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凡人都覺得狐狸是天生禍水,如癲狂柳絮,輕薄桃花。但公子這樣的人,難道也會對我有這樣的偏見嗎?如果是這樣,就真的辜負了我一片真心了!”狐子七說著,語氣委屈得要哭出來似的。但聽在明先雪耳裏,未免有些過於做作。畢竟,明先雪對謊言非常敏感。偏生狐子七滿嘴胡說,明先雪一邊嫌棄又一邊聽得津津有味。連帶著,明先雪都要嫌棄自己了。明先雪仍閉著眼,口中念佛,手指在袖中滑動著一顆一顆清除雜念的珊瑚珠。誰又知道,他根本不是在測試狐子七到了哪一個關節會離開。他是在給予狐子七離開的機會。第一次,是讓狐子七“報恩”成功,了卻因果,功成身退而離開。第二次,是給狐子七喝下玲瓏血,又讓他入宮吸龍氣,揣著最好的果實,高高興興離開。而第三次……明先雪想:事不過三。如果第三次的機會給了他,他還是不離開。那麽,明先雪在這狐狸身上掛一把鎖,圈養起來,也不過分吧。第24章 第三次狐子七正和明先雪咬著耳朵,忽而他自己狐狸耳朵動了動,從明先雪身上跳起來,道:“宮裏來人了。聽腳步聲,像是小順子。”明先雪坐起身來,施施然把衣服扣上,一層裏衣一層長袍,把肌膚上的墨畫覆蓋得沒了蹤跡,隻有他自己知道而已。狐子七一扭身回頭,才見明先雪已把衣服規規矩矩穿妥帖了,立領封到喉嚨,很是肅正。明先雪隻說:“小七在宮裏才多久,就已經把腳步聲都聽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