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整宿過去了,預想中的召喚並未到來,眾人隻覺心驚不已。一大早,當晨光初照,皇帝滿臉春風地走出寢宮,臉上洋溢著無比歡喜的笑容。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太監小心問道:“這胡學士還在裏頭嗎?……”皇帝笑道:“他還在睡呢,誰都不準吵他,知道嗎?”眾人聽了這話,更是驚詫不已。皇帝早上去給太後請安,也是滿麵高興的。太後消息靈通,自然也聽說了胡學士的事情,便說:“看來這位胡大學士服侍得很盡心啊。”皇帝也不好開口就說“是啊,昨兒他一推拿,朕今天一早起來就晨bo了,真的想以此為由大赦天下呢”。皇帝咳了咳,說:“母後不怪責兒子任性就好。”“怎麽會呢?”太後笑著回答,“皇帝是一國之君,又有什麽不可以?隻要你高興,莫說是抬舉一個大學士,就是給他封個親王當當,也不過是朝廷多發一份俸祿的事情。”這話也是實話:皇上封這個官,雖然明麵上說是大官,但其實也跟皇帝一樣,根本不上朝也不參政,多大的官都不影響朝政,真的就是多發點俸祿的事情罷了。狐子七自然也不打算摻和到朝政裏頭。他一覺睡到大天亮,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煥發,昨晚的施法並沒有消耗他太多精力,他反而因為吸收了濃鬱的帝皇之氣而感到神清氣爽。他走出暖閣,見到宮人們立刻迎了上來,一個個態度恭敬,絲毫不敢馬虎。他們深知這位胡學士現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得罪不起。“胡學士,您醒了,奴才來伺候您洗漱。”一個小太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為他端來洗臉水。狐子七微微點頭,宮人們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出一點差錯。一個小太監手持梳子,為狐子七梳理著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狐子七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小太監微微一愣,隨即恭敬地回答道:“回胡學士,奴才叫小順子。”狐子七笑道:“小順子,你的頭梳得不錯。”說著,狐子七又抬眉問道,“對了,昨天公子雪離宮之後,是回王府了,還是去相國寺了?”小順子便回答道:“聽說公子雪不肯繼承爵位,直接回了相國寺繼續修行。”“那他倒是有趣得很,放著好好的王爺不做,要去吃齋念佛。”狐子七解頤一笑。小順子十分仰慕公子雪,聽得狐子七語氣帶著嘲諷之意,心中頗為不忿,隻說:“公子雪高風亮節,不慕名利。”狐子七好笑道:“以你所言,公子雪高風亮節不慕名利,我就是那個貪慕虛榮活該死掉的倒黴蛋?”小順子聽得這話,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昨晚在宮門前議論狐子七的話居然被狐子七聽去了,嚇得趕緊跪下:“奴才不敢。”狐子七淡淡地瞥了小順子一眼,輕啟薄唇道:“起來吧。”小順子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垂首侍立一旁。狐子七繼續詢問道:“我聽說,公子雪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親手抄寫經文,共三份。一份送往蓮華殿供奉,一份呈給太後娘娘,還有一份送到皇帝陛下宮中,是這樣的嗎?”小順子心中暗想:你曾是公子雪的貼身書童,這些事情你豈會不知?還要問我們?然而,他哪敢將這般心思宣之於口,隻得恭恭敬敬地回應:“回胡學士,確實如此。”狐子七一笑,道:“那就是了,你去相國寺,告訴公子雪,讓他順便也給我抄一份。”小順子聞言,不覺臉色一變,看著狐子七的憤恨眼神幾乎要化為實質:公子雪這個書童真是太過分了,貪慕虛榮就算了,一朝得誌還語無倫次了?他從前可隻是公子雪的一個書童,替公子雪磨墨的奴才罷了。現在居然要公子雪親手替他抄經祈福?他也配嗎?也不怕祈福不成,反而折壽!小順子雖不敢當麵頂撞,卻仍忍不住說道:“胡學士的意思是,您要一份和太後、陛下一樣的經文嗎?”這話的意思倒是明白,暗含著“太後和皇帝的東西你也敢要,你這樣豈非大不敬”的意思。狐子七聽得這話,輕笑一聲:“確實,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怎麽可能要一樣的呢?”小順子微微放鬆,以為自己拿捏住了。然而,狐子七話鋒一轉,說道:“我當然不能與太後和陛下相提並論,他們福澤深厚,非我所能及。何況我自幼體弱,出身卑微,自然需要更多的庇佑。這樣吧,你告訴公子雪,讓他用血墨為我抄經,這樣才能更好地祈求福祉。”小順子聽到這話,頓時驚愕交加,憤怒之情湧上心頭。狐子七見小順子氣得快撅過去了,卻敢怒不敢言的,好笑得很,隻說:“你生什麽氣?又不用你的血抄經。要生氣也是公子雪生氣吧。”小順子一時語塞,忙低頭道:“奴才不敢。”狐子七擺擺手:“你直接去問他,他若肯,就這麽辦。他要不肯就算了。”小順子不知何言,隻好領命而去。狐子七靜靜地坐在窗台下,凝視著投射在地麵的日影。周圍的一切都如此靜謐,隻有他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滋擾這片寧靜。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也沒有人敢去打擾他。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更使他添上一種似人而非人的古怪美感。他就這樣坐著,直到等到小順子回來。小順子低著頭,雙手捧起一個托盤,虔誠而莊重地將其高舉過頭頂。狐子七明白,小順子此刻的莊重是真摯的,但這份莊重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托盤上的東西。托盤之上,赫然放著一卷抄寫好的經文,那字跡殷紅如血,顯得格外醒目。那每一個字都寫得橫平豎直,一撇一捺都極其規整,顯然是公子雪的手筆,狐子七一眼便能認出。看著這熟悉的字跡,狐子七的眼前一陣模糊,似能看見明先雪身著一襲白衣,身形挺拔地立在案前,手持毛筆書寫著每一個字。狐子七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那殷紅的字跡,如能感受到明先雪寫字時的溫度與力度。狐子七要來這血墨經文,原是為了修煉增益,然而此刻拿到手上,卻隻顧著描摹觀摩了。好奇怪啊……狐子七沉默地撫摸著血色的經文,手不自覺地放輕,如同在觸摸最上等的絲綢,稍微用力都怕損傷勾絲。真的好奇怪啊。狐子七默念:明明才一天不見。我就已經好想好想他了。第22章 一朝得誌桂王府接連失去了世子、王爺以及王妃,而明先雪拒不肯繼承爵位,王府無以為繼,昔日顯赫便已不再。尋常人家說“家道中落”,也不過是門庭冷落一些罷了,而桂王府此刻確實連冷落都稱不上,竟是“樹倒猢猻散”。主子們都不在了,在王府自然沒有存在的道理。桂王原本殫精竭慮地盤算如何延續王府的輝煌,擔心王府很可能顯赫不過三代,誰曾想,連他自己這一代都沒挨過。如今,喪事已經辦完,這座府邸就徹底淪為了一座空宅。不過,如此豪華的府邸,皇帝也不打算讓它一直荒廢著。因此,這座宅邸空蕩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月餘,宅邸又進了一批新的仆人,聖旨一下,原先桂王府的牌匾摘下,換上了禦筆親題的“大學士府”四個字。路人紛紛好奇:“這是什麽大學士?能得皇帝如此恩寵,居然還能住上舊日王府?”便有消息靈通的人回答:“這你都不知道?當今皇帝新得了一個姓胡的翰林學士,恩寵優渥。這位胡大學士可以隨時出入宮禁,入朝不趨,讚拜不名!”眾人都訝異非常:“這胡大學士是什麽來頭?如此得到皇帝喜歡,一定文采飛揚吧!是狀元嗎?”“狀什麽元呢!原是一個書童呢。”“書童?書童也能做大學士?”“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他原來是桂王府公子雪的書童。現在可好了,翻身成了桂王府的新主人。真是應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老話。”眾人聽後一陣嘩然,但很快又有人點頭稱讚:“如果是公子雪的書童,那就說得通了。公子雪本人就是個有才有德的人物,他的書童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提到公子雪,人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敬仰之情。多年來,公子雪在京師做了無數善事,在他們眼裏,公子雪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連帶著他的書童,也如觀音坐下童子一樣鍍金身了。“是啊,公子雪樣樣都好,他的書童能差嗎?說不定這胡大學士就是得了公子雪的真傳呢。”有人這樣說道。“說不定這胡大學士以後還能像公子雪一般,為我們百姓做好事呢。”另一個人補充道。眾人正熱烈討論著,便看見有官差前來清路,緊接著便是一陣吹吹打打的樂聲,聲勢浩大。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前頭有高頭大馬開道,後頭跟著的是延綿不絕的箱籠,裏麵裝的自然是皇帝的各種賞賜。轎子穩穩地停在了大學士府內,管家急忙上前,恭敬地拜見過後,才小心翼翼地掀起轎簾。隨著轎簾的緩緩上升,一張雪膚花貌的臉龐映入眼簾。那張臉在昏暗的轎廂內如同月亮般熠熠生輝。管家隻覺得心魂一蕩,心中暗歎:原來是這樣的美人啊!怪不得那些傳聞……百姓們或許不清楚,但是宮裏外的官宦人家都傳遍了,這個胡大學士本是公子雪的書童,隨公子雪入宮麵聖的時候,因為容貌的緣故被皇上相中。皇上當即賜官給他,他卻從不上朝,隻在皇帝寢殿足足待了一個多月,其間發生了什麽,也是耐人尋味。直到前些天,二人膩歪夠了,那胡大學士說想住個大房子,皇帝當即把這桂王府賜給他居住,還禦筆親題了牌匾,又從內廷司撥人給他伺候。可見榮寵不一般。瞧著皇帝的賞賜如潮水般湧入大學士府,狐子七心中卻無半點波瀾。他打了個哈欠,說:“真是累壞了,我先去眯一眯,你們自安置好一切吧。”管家聽得狐子七說“累壞了”,更是浮想聯翩,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隻是恭敬地應道:“是,大人。”管家領狐子七進主院的臥房裏。這兒已布置一新,不複從前狐子七見過的樣子。狐子七卻抬頭看那房梁,但見仍是當年模樣,便會心一笑。管家也不知狐子七在笑什麽,隻是小心翼翼地賠笑著:“這兒的布置全都換過了,比從前更新更好。”這樣的話說著,其實還是不大通的。畢竟,從前那是按著親王規格布置的,如今卻比從前還好,豈非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