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雪笑了,笑容竟然帶了幾分暖意:“小七心疼我了。”狐子七臉上竟微微有些熱意,凝神細望,月色清輝之下,明先雪臉龐比水還有光。此刻狐子七又想:如此人間絕色,在他之後,恐怕是沒有的了。說到底,月從古至今,都是隻能有一個的。狐子七心中蔓延起一份莫名的不舍,但台上清風一吹,他又回過神來。於是,他轉身走到高台的另一側,遙望遠方。月光如水,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他的眼睛。明先雪默默咳了咳,說:“小七,在想什麽呢?”狐子七轉過臉來,帶著幾分撒嬌似也的埋怨:“在想,你是不是在哄我?”“哄你?”明先雪似不解,“何出此言?”狐子七便說:“我要你表達對我的信任,你卻沒撤五雷陣,反而用美色誘惑我睡覺,可見居心叵測!”明先雪聽到“美色誘惑”四個字,隻覺好笑,又忍不住撫摸自己的臉,想道:原來我在他眼中,也是一個絕色。這如何不能算是一種兩情相悅?狐子七見明先雪低著頭不知想什麽,隻因為他在用沉默敷衍自己,越發生氣了:“怎麽?被我說中了,無言以對了?”明先雪這才抬頭,笑道:“小七要我證明自己的誠心,這當然沒有不妥的。”狐子七聽了明先雪這肯定的回答,並無開心,反而在心裏想:他馬上要來一個“但是”了……卻聽得明先雪說:“但是……”狐子七心下暗氣:果然,凡人就這些套路。明先雪緩緩說:“我是否真的能相信小七是不會離開我的,是全心要陪伴我的呢?”“這有什麽好不信的?”狐子七作為野狐狸精,毫無道德包袱,誑語是張口就來的,“難道我之前說的你還聽不進去?”“這麽說來,”明先雪臉上泛起喜悅之色,“你是答應和我成親了?”“答應……和你……成親?”狐子七怔住了。他腦子遲鈍地回憶了一下,這才跟卡住了似的定格在當時:是啊,是啊,當時明先雪提起了一個他到了適婚年齡,該娶親了的話題。當時,狐子七還以妖精不能配皇室為由婉拒。明先雪因此引經據典地把狐狸做皇後的合法性都給鞏固住了。狐子七臉上的僵硬一閃而過:“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當然願意相信小七。”明先雪笑容柔美,“撤去五雷陣需天時地利,好歹得擇一個良辰吉日。不若我們也在那好日子成婚,也是兩全其美了。”狐子七一把子尬住了:這毒娃娃居然把“我信你個鬼,除非你和我結婚,我就撤陣”說得如此清新脫俗。要說這結婚,可比五雷陣更厲害。五雷陣不過是在京師四周設下陣法,叫狐子七一出城就遭雷劈。但也像明先雪所言的那樣,狐子七沒有惡業在身上,天雷不會怎麽傷他。他要硬扛也能扛過去。若是結婚,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以明先雪這人的心思,一旦結婚,定然是要告宗廟拜天地立婚契。如此,便是天道認可了明先雪與狐子七的契約。若說那毒娃娃是普通凡人,狐子七也不是不願意和他結契。畢竟,人生短暫,百年光陰對狐子七這樣的妖精來說,並不算太長。一場百年的陪伴,換來的是一段紅塵樂事,也未嚐不是一樁美事。隻不過,這毒娃娃是要求長生的。最可怕的是,狐子七覺得,這毒娃娃要求的東西基本不會求不到的。一旦這毒娃娃真的得到了長生,這就從此意味著狐子七的生命中多了一個永恒無盡、不可割舍的牽絆無論是千秋還是萬載,這份牽絆都將如影隨形,深深烙在他的命中。這樣的限製,可比拿繩子把狐子七捆住都厲害呢。狐子七知道自己是喜歡明先雪的。然而,人的喜歡太古怪了,竟然是要結白首契約,生死不渝。他很尊重這種習俗,但……但他是狐啊!看著狐子七變幻莫測的臉色,明先雪似有所悟,發出涼涼的一笑。狐子七莫名打了一個哆嗦。狐狸的直覺告訴他:他必須把這個深情形象繼續演下去。倒也不為別的。他狐子七如果不好好扮演“傾慕公子小狐狸”,那麽明先雪不會繼續演“柔弱溫文大美人”。要是明先雪決定不裝了攤牌了,誰的屁股疼誰知道!狐子七忙端起一副深情的模樣:“原來公子果然是想著這事兒的,我原還以為公子是隨口一說呢!”明先雪眼中的冷意驟降,笑道:“我跟你說的話都是認真的。”狐子七心想:那也太嚇人了。狐子七表麵裝得很感動,低頭說:“是麽?那你要擇什麽良辰吉日迎娶我?”明先雪微微一笑:“我覺得臘月初五就不錯,那一天是個黃道吉日,諸事皆宜。”狐子七震撼:我的天爺,你還已經挑好日子了。看著狐子七一臉僵硬的樣子,明先雪便問:“怎麽?你不喜歡?”狐子七回過神來,臉上的僵硬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慣常的狡黠與機智。他早已在心中盤算通透,知道這一刻的回應至關重要。他便故作一臉高傲:“是的,不喜歡!”明先雪問道:“不知道是哪裏不合狐仙的心意呢?”“這還要我說?”狐子七一臉不悅,“你自己不會想嗎?”明先雪仔細想了,似想不通。狐子七忍不住笑說:“虧你還是天生的玲瓏心呢,看你也不怎麽玲瓏啊?”明先雪拱手道:“還望狐仙不吝賜教。”狐子七搖頭晃腦地說:“我聲名狼藉,你根基不穩,卻偏和我倉促成婚,難道打算是私下成親嗎?”“怎麽會呢?”明先雪正色道,“我既然決定要和你結婚契,就必然會按照禮法,三書六聘,風風光光地迎你過門,祭祀天地,告知宗廟,尊你為王妃,與你共享我所有的一切。”“王妃?”狐子七佯怒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凡人講話不算話!”明先雪一怔。狐子七故作咬牙切齒狀:“你當初跟我承諾的可是皇後之位,如今怎麽就變成了王妃了?”明先雪怔然。他的尷尬是狐子七預想之中的。雖然明先雪手握尚方寶劍,可以斬昏君,但到底沒有要緊關頭,天地並未明示,明先雪貿然弑君,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譴的。明先雪最信因果循環,自然不會輕易走到那一步。一路過來,明先雪都如履薄冰,為擊潰桂王隱忍了沒有十年也有八載了。再者,就算天道允許,明先雪還得考慮人間之事。如今要當皇帝,自當是籌謀著,慢慢收束權柄,同時等這氣數將盡的昏君自然死亡,留下一道遺詔,明先雪順理成章地繼位這才叫手不沾血,護他一身白衣如雪呢。狐子七看著明先雪的表情,心中暗自得意。然而,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靜靜地等待著明先雪的回應。過了許久,明先雪才緩緩開口:“皇帝還年輕,且有宗室及老臣護著,隻怕不會輕易禪位。”狐子七微微頷首,歎了口氣:“確實,我也不忍破壞你的多年籌謀……”明先雪卻道:“不過也沒關係。”狐子七:……?……??沒關係??什麽沒關係???“如果這是小七想要的。”明先雪微笑得十分溫柔。狐子七:……?……??我想要的??此時,安睡行宮的皇帝突然背脊發涼,打了一個噴嚏。第39章 信我一回皇帝在行宮“清修”,原想著可以歌舞升平,誰想到,明先雪卻不許皇帝飲宴取樂,隻說國喪期間不許娛樂,又說皇帝去行宮既然是為了清修,更不能胡作非為。故而,皇帝在行宮裏待著也是乏味,便時常帶著護衛微服偷溜出行宮,到京郊密林縱馬騎射。行宮侍衛雖然陪著皇帝出去打獵,但也不敢瞞著明先雪。明先雪聽聞後,卻道無妨,隻說讓可信的侍衛跟著便是。內務大臣答道:“陛下每次都帶著近衛長展辰,此子武功高強,為人忠誠,再無不妥的了。”這一日,陽光明媚,皇帝又與侍衛們一同策馬出遊。一行人馳騁在林間小道上,馬蹄聲聲回蕩,驚起一群飛鳥,衝破林間天然寂靜。皇帝翻身下馬,臉上洋溢著由衷的喜悅,笑道:“還是這出宮的日子讓人舒坦啊。”他們在河邊安營,侍衛們便是一通忙活。皇帝招呼近衛長展辰和他一並散步。二人漫步在林間小道上,周圍是茂密的樹木,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皇帝隨口說:“國師開的安神方子可好用?你最近的睡眠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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