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勤快一點修煉,早日升仙吃雞!上一次,狐子七從山裏一睡四年,一睜眼就想到明先雪,好奇著那毒娃娃長大成什麽樣子了,一離狐山便騰雲駕霧,呼吸之間就到達京師。如今,狐子七一睡十年,也是一睜眼就想到了明先雪,心情卻複雜得多。他沒有施展騰雲駕霧或縮地成寸的秘術。下山到了人間後,他一步一步丈量著距離,山一程水一程地往京城去。狐子七一到人間就戴上九尾所贈的手串。戴上手串之後,狐子七的絕美姿容便不見,看起來不過是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這一路上,他所見都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倒是太平盛世。再不似他上回下山時的情狀了。狐子七坐在一艘遊船之上,目光遠眺,欣賞著這片大好河山。水波粼粼,映照著天空的雲彩和兩岸的風光,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而美好。他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慨:明先雪也算是完成了他濟世的修行了吧。棄舟登岸後,狐子七終於再度來到了京師。狐子七還記得,十年前,常有災民湧入京師,明先雪為此還設了棲流所。而近年來,風調雨順的,也不見什麽災民了。京城大門倒是依舊闊氣,人流如織,一派繁華景象。狐子七用幻術捏成的路引,輕易進了京師。他抬腿下意識往從前桂王府的方向走去。狐子七早能料到桂王府物是人非,但隻猜測這地方被改成某個達官貴人的府邸罷了,卻沒想到,他從街角一轉,赫然發現這王府居然被改建為一座廟宇!狐子七驚訝不已,抬頭看匾額,卻見上寫著“皇後廟”三個大字。這三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頭,掀起層層波瀾。他拉著一個進廟的路人問道:“這皇後廟,拜的是哪個皇後?”那路人驚訝看著他:“你居然不知道?”狐子七愣了愣,說:“實在抱歉,我是外地人……”那路人便答道:“這拜的是白骨皇後。”狐子七:“這名字聽起來好……”狐子七想說“好不吉利啊”,但看到路人眼中的虔誠,忙止住話頭,改口說,“好白啊……”那路人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你連白骨皇後也不曾知道?”“我原是小地方來的,家裏窮,三歲就死了爹四歲死了娘,是在村裏吃百家飯長到十二歲,那年村裏地主瞧我沒人照管,把我栓起來做苦力,叫我在馬棚睡覺,吃下人的剩飯,還不許我交朋友,唯恐我有了外心……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狐子七滿臉苦澀又滔滔不絕地說。這話聽得路人臉色微變,臉上的鄙夷變成了同情,忙說:“那、那確實不能怪你不知事……”狐子七又問道:“那皇後廟到底是怎麽回事?”路人帶著對狐子七的同情,語氣和藹許多,耐心地道:“十年之前,天子大婚,卻有惡蛟亂京師,意圖傷害百姓。陛下和皇後挺身而出,守護京師。”路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驚心動魄的一日,又繼續說道:“最終邪不壓正,陛下用天子劍斬殺了那條惡蛟,但皇後為了拯救蒼生,不惜獻祭自己,化作一具白骨。”狐子七聽得一陣心虛:倒、倒也沒有如此悲壯。路人接著說:“陛下因為皇後的犧牲而深感哀痛,於是他特意下令建造了這座皇後廟,以此紀念皇後的功德。”狐子七看著這鼎盛香火,不免心生愧疚,呢喃道:“這兒的香火可真旺盛……”“當然。”路人說道,“那皇後不僅有誓死護京的壯舉,還曾為百姓祈雨呢。這幾年又是年年風調雨順的,必然是皇後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啊!”說罷,路人又補充道:“不僅是京師,全國各地都有皇後廟,香眾都不少呢。大夥兒都十分敬重白骨皇後。”狐子七聞言,越發慚愧得抬不起頭來了。這為國祈福、守護京師、砍殺蛟龍全部都是明先雪的功德,他狐子七何德何能,敢領受百姓的愛戴和香火呢?他謝過路人,便往裏頭去,但見廟宇輝煌,大殿中央一個神像,鳳冠霞帔,容貌絕美,栩栩如生,正是狐子七當年大婚時的形容。香火繚繞,更顯得這容貌如仙如玉。狐子七看著跪拜的百姓們,心裏一陣難堪。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香火並未流向他。功德之力嫋嫋升騰,與天際的紫氣交融匯聚,最終飄向皇宮深處那位天子的居所。看到如此,狐子七的心安了幾分。狐子七緩步從皇後廟走出,沿著繁華的大街,朝著皇宮的方向前進。他的視線中,皇宮的雄偉身影逐漸浮現,高聳的城牆與往日無異,肉眼望去,似乎一切如常。然而,狐子七這類“妖異”立即察覺到,那十年前潰散的龍皇之氣,如今已經重新凝聚,變得堅如磐石,仿佛一條金龍在皇城四周盤旋,金剛怒目地守護著這片禁地。昔日狐子七都沒膽子貿然進宮,如今更不敢了。狐子七決計不靠近皇宮,轉頭往大街另一端走去那兒也有對他非常重要的事物,他心心念念十年的存在。荔枝木烤大肥蘆花雞。狐子七還記得,烤雞的是一個小攤販,卻不想,如今在那兒竟立足了一家像模像樣的小飯店。狐子七踏入這家小飯店,環顧四周,卻意外地發現昔日那個烤雞的小夥子已經變成了穩重的大叔,還已經娶妻生子了。妻子在櫃台打著算盤,幾個小孩兒在店裏幫忙,給這家小飯店增添了不少生氣。狐子七不禁感歎時光流轉,歲月如梭。狐子七落座看了菜牌,眉頭擰了擰,忍不住問:“這兒不賣烤雞嗎?”大叔聞言,意外挑了挑眉:“賣是賣,但咱這兒的烤雞太費工了,如今隻賣熟客。你怎麽知道我們有烤雞的?”狐子七微微一愣,隨即掩飾地咽了咽口水,自然地笑起來,說,“聽說這兒的蘆花雞是京城一絕,別處是吃不到的,我這不是慕名而來嗎?”大叔聽了這話,顯然十分受用,得意地笑道:“那可不假!不過我們店裏的其他菜品也相當出名,你都可以嚐嚐。”狐子七卻不想吃別的,偏偏嘴饞那烤雞,央求道:“我偏偏愛這一口。”大叔被央告著,卻也不為所動,隻道:“難道有生意我不做嗎?隻是這烤雞十分費工,先得去宰了正宗足秤蘆花雞,用八珍香料熏製入味,再用荔枝木慢烤……這荔枝木也是從外頭進來的,一時半會兒也難弄了。隻能提前訂的。”狐子七愣住了:十年前可沒這一出啊!大叔又說:“你看看別的吧,這幾道招牌菜也是很好吃的。”狐子七努努嘴,從袖子裏拿出一錠銀子,問道:“還需要預訂嗎?”大叔看著那光閃閃的銀子,一下子迷了眼了,猶豫起來:“這……這……”“不夠嗎?”狐子七又拿出一錠金子。大叔震驚了:這年輕人看著平平無奇,原來是一個雞瘋子!為了吃烤雞居然花買田地的錢!大叔收下金銀,朝狐子七擠眉弄眼地說道:“見你這麽有誠意,也給你吃吧。但這烤雞不易得,旁人見了怕是要問的,還請您到樓上廂房雅座就餐。”狐子七心想:雖然十年過去了,但人間還是有錢使得鬼推磨啊。狐子七跟隨大叔來到了廂房。他剛落座不久,大叔便親自將烤雞端到了麵前。烤雞的外皮焦香,十分誘人,然而狐子七卻並未立刻動手品嚐。他慧眼如炬,目光在烤雞上仔細打量,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麽端倪。狐子七眉頭微皺,不免對大叔問道:“我這個烤雞似乎沒有烤足時間吧?”大叔聞言一愣,沒想到狐子七的感官如此敏銳,居然能夠察覺到如此細微的差別。狐子七說得沒錯,因為每日烤雞的數量都是有定的,大叔卻又被狐子七的金銀動了心,便讓夥計把一隻還沒熏夠時辰的烤雞拿了,裝盤子送到狐子七麵前。“怎麽會呢?”大叔卻不肯承認,忙說道,“這些烤雞味道都是一樣的,斷斷不是糊弄客官的。”說罷,狐子七鼻子微微抽動,嗅到了一股更為濃鬱、更為誘人的烤雞香味,這香味分明是從隔壁傳來的。這就是說明,隔壁的那隻烤雞是好的,不比他這一隻。狐子七越發氣憤,猛地站起來,就往隔壁走去:“我就看看隔壁的,是不是也一樣!”大叔忙攔著他,說:“公子莫惱……”狐子七到底不是人,也愛講什麽禮貌,現在他就是饞了的禽獸,哪裏顧得上這麽多?狐子七一把推開大叔,大步流星走向隔壁包廂,索性把房門推開。大叔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卻無力阻止,驚恐得幾乎要哭出聲來:“公子,別啊,那裏麵的可是貴人啊”狐子七卻置若罔聞:我就不信了,來這小飯店吃烤雞的人,能有多貴?狐子七悍然把門一推,霎時間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悔意在心底油然而生,倒是恨不得立即掉頭就跑。卻見坐在包廂裏頭的人,身著一襲上繡精致雲紋的墨色錦袍,腰束一條玄色玉帶,掛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散發出淡淡的溫潤光澤。在他身後,恭敬地站立著兩個青年侍從,他們雖然身為下人,但衣著亦是不凡。二人皆穿著繡雲水天青色長袍,腰懸一式兩件的樹紋錦囊。那錦囊看著平常,但裏頭藏著辟邪避祟的芳草,絕非尋常之物。也是因為這兩個錦囊的存在,狐子七的鼻子才失靈了,沒有聞到熟悉的氣味,誤闖而入。看店大叔十分惶恐,上前拜見道:“大人恕罪!這位客官非要硬闖進來,小人實在攔不住他,因此驚擾了大人,小人心中實在惶恐不安,請大人寬恕!”說罷,大叔又對狐子七嚴肅地說:“這位是太常寺卿大人,你還不快快拜見?”原來,眼前這人,正正是齊厭梳。而齊厭梳背後站著兩位是從,狐子七原也是認得的當初還隻是兩個稚嫩的小童子,如今都長成俊秀青年了,這也叫狐子七感慨人事變化,隻想凡人的時光真是容易過。狐子七聽得店家稱呼齊厭梳為太常寺卿,而非國師大人,也感疑惑。原來,狐子七有所不知,這十年間,明先雪銳意改革,削弱了不少世家,廢除了不少世襲的職銜,其中就包括了國師一職。如今,齊厭梳雖然不再是國師,卻也仍然是皇帝麵前的大紅人,官居三品的太常寺卿。狐子七雖然心中驚訝,但也迅速回過神來,連忙向齊厭梳行禮:“原來是太常寺卿大人,草民失敬冒犯,還望恕罪!”齊厭梳顯然並未認出狐子七,隻是淡淡看他一眼,說:“你是什麽人?為何要硬闖本官的包廂?”狐子七硬著頭皮解釋:“回大人的話,草民聽聞這店家的燒雞美味無比,堪稱一絕。於是,我一咬牙,加錢重金購買。然而,這店家收了錢後,卻隻給了我一隻未完全烹製好的燒雞。我心中著急,又氣又惱,便想尋找其他客人的菜品對照。不料,我急切之間竟然誤闖了大人的包廂,實在是罪該萬死。”齊厭梳聽了這話,問店家道:“可有此事啊?”店家麵露難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話,這、這其中確實是有誤會……”狐子七趕緊要把矛盾焦點從“自己硬闖朝廷命官包廂”轉移開,立即截斷店家的話,隻說:“你就說那烤雞是不是沒有熏好的?我花了重金,卻得到了一個半成品的烤雞,這還能有誤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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