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而覺得,我就這樣跟越秋風走了,將他留在原地實在是不好的,說不定許多人要看他笑話,此後還會有人拿此事來說。可我呆呆傻傻,當場就說跟越秋風走,好似我迫不及待似的。我收回目光來,覺得有一分懊悔。越秋風這次又沒有禦劍,他明明已經是化神期的大能,卻好似十分吝嗇於使用自己的靈力一般。我記得,之前他讓眾人開路的時候,用的也不是靈力,而是劍意。劍意是天地自然道法,與靈力有所差別,但往往單純的劍意沒有他的劍意那般逼人。他的劍意有氣勢也有殺傷力,而且我聽聞在他手中,這劍意可柔可剛,柔可單單隻威懾,剛可用於殺伐。我與他走了許久,終究忍不住問:“為什麽?”他停下腳步,終於回過頭來看我,道:“為你。”我失笑,不由道:“我答應了他的,也是自願的。”越秋風搖搖頭,問我:“你知道陰陽鼎嗎?”我說:“知道。”“天道自有法則,許多人的性格與其天賦相和。”他轉過身來,做出要與我長談的姿態,卸下重劍,席地而坐。我也麵對著他坐下,想聽聽他要說什麽。“這點你應當知道。你是天生道體,天生道體生性純良,愛恨糾纏;我是天生劍骨,於是師父從小便說我性格鋒銳正直,傷人傷己;而伏陰,是陰陽鼎中的陰鼎。陰陽鼎分陰陽,陰鼎生性偏執陰鬱,精於算計;陽鼎性格暴躁魯莽,卻重情重義。”“陰陽鼎要陰鼎和陽鼎互補平衡,否則損傷根基。可你隻是天生道體,並非真的陽鼎,如此定有偏頗,害及你身。我並非一定要阻攔他算計什麽,隻是……”他頓了頓,微微垂眸,似乎在思索什麽。過了半晌,他方才道:“隻是不想有朝一日,你們之中有人悔不當初。”我知道他這話裏藏了許多話沒有說出口,我隱隱意識到什麽,卻不知道他所說的後悔到底是什麽事情。於是,我終於問出口:“後悔什麽?”他抬頭看我一眼,答非所問地道:“陰陽鼎逆轉陰陽,有換天改命之能,卻是一物換一物,多有反噬。而陰陽兩鼎想和,越是心意相通,越是恩愛不舍,雙修起來越是事半功倍,而你受的傷害也越大。”我微微一愣,覺得他對陰陽鼎所知甚多。我知道,一般古籍中,是不會將陰陽鼎這種體質介紹得如此細致的,畢竟陰陽鼎說起來也不過是爐鼎,隻需要躺平了任人采補就行。大抵是伏陰告知他的,而伏陰大抵不會將這些話說給我聽。我想起我離開前伏陰看我的那個複雜的眼神,覺得或許他都知道越秋風要做什麽。那他到底想不想我聽這些話呢?我有些思緒散亂地想,可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回去,也會完成答應他的事情。於是,我繼續問越秋風:“那你要帶我去哪裏?什麽時候放我回去?”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不知道。”我一愣。“我隻是覺得應該把你搶出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他重新抬頭看我,語氣平淡而認真地道,“你想回去嗎?”我被他這話說得有些哭笑不得,“我自然想回去,我和他的結道大典被你打斷了,再辦過肯定不可能,但道侶總要結的。”他抿緊了唇,臉上神色似乎有些糾結。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們結道侶吧。”“我的目的不是結道侶……”我有些無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這次沉默了一瞬,而後道:“我的目的是。”這次換我沉默了。我們麵對麵對視著,他的眼神認真,但我想我的眼神肯定是無奈又迷茫。我決定換個角度想這事情,於是說:“我自願給伏陰當爐鼎。”“我知道。”越秋風點點頭,似乎也不明白我為什麽說這個,於是補上了一句,“我沒阻止你。”“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麽?”我有些不明白了。“不讓你和伏陰結為道侶。”他頓了頓,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問我:“你愛他嗎?”“愛。”我如是道。“你愛他?”他反問了一句,語氣很輕,卻又帶著疑惑似的,“很多人都說愛他,可他們愛的明明都不是伏陰。”“為什麽這樣說?”“因為他們愛的伏陰,不是真正的伏陰。”越秋風說到這裏,話語突然停下,好似他要說什麽,卻又沒有說。我突然意識到,他沒有說出口的話,都藏在這之中。“我知道他不是像他表麵上那樣。”我謹慎著開口,試圖試探他,“我見過他的陰鬱,見過他的霸道與算計,我知道他不是好人,知道他是蛇蠍美人,但我終究愛他。”我愛他那一分柔情,愛他從前待我那麽好,愛他容貌麗滿身華美,不過皆因他是我於晦暗人間所見的第一份明光。但我實在不太聰明,於是這話不像是試探,反像是表白伏陰。越秋風注視了我好一會兒,用一種過分細致的目光,讓我頓覺鋒芒在背。而後他認真道:“那你讓我理解什麽是你的愛,若我覺得你不會後悔,我就放你回去。”“伏鈞,我隻是想你生性純良,希望你所見多一些,卻不是完全被伏陰控製。”“若你真的如你所說,我就讓你回去。”他說。作者有話說:越秋風:我們來結道侶吧阿鈞:?(我覺得他不對勁,但是我沒有證據)第59章 傳言我覺得越秋風有些固執,這種固執大概讓人覺得很頭疼。對於伏陰的事情,他似乎不準備解釋什麽,也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哪裏不對,他隻是按照自己想要的那樣做而已。我從前覺得他麵冷心熱,隻是有些不通情理,如今覺得他大概不通情理得過了頭,可他反而覺得我天真不知事,非要我照他的想法來走一遭。我現在終於有些明白師兄那時候的感覺了。他問我對伏陰的愛是什麽,我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要如何讓他明白。因為我覺得我對伏陰的愛太複雜了,也覺得對一個人的愛是無法讓另一個人理解的。我愛他滿身浮華,也愛他沉鬱自私;我愛他待我溫情,也愛他漫不經心。可我也恨他控我情愛,左右我所想;我怨他我行我素,不問我所愛;我也惱他罰我傷我,從不曾道歉悔改。而這諸多種種,在他人眼中,或許難以理解。我將這些說給越秋風聽,不過徒增笑料罷了。於是我搖搖頭,說:“你不會懂。”越秋風定定看了我許久,而後說:“我也曾愛他。”聞言,我一愣。“可我後來才知道,我所愛的都是虛假。”他移開目光,站起身來,輕聲道,“我並不懂愛,也並不愛他。”他站起來後,我要抬頭才能看到他的麵容,而他此時依舊神色冷肅,我什麽也沒看出來。這與我所聽到的不合。傳聞中的越秋風和伏陰,是絕世的佳侶,是年少相戀的一對天驕,兩人皆是眾人趨之若鶩的能者佳人。越秋風原是萬劍宗門下首席,是劍修中的天生劍骨,生而便是劍道第一;而伏陰是合歡宗第一的美人,他的媚術顛倒眾生,見他者都愛他。可伏陰戒備越秋風,越秋風也說他不愛伏陰。我忽而明白過來,世人所言,半真半假,我怎能信幾分。越秋風似乎不打算再多說,轉過身,對我說:“走吧。”我於是也站起來,跟上他。我與越秋風不久就到了城鎮之中,而此時越秋風搶人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在街頭便可聽得人說此事。隻是,此事版本變了不知多少。有人說越秋風是因愛生恨,故意來搶我,也有人說我不滿足於伏陰,勾搭上了越秋風。什麽說法都有,讓我聽得哭笑不得。可越秋風好似什麽也沒聽到一般,神色自如地緩步走過。他此時已經換上了一張假麵,也用術法給我換了張麵孔,街上無人認得出我與他。我本以為他是隨便走走,後來才發覺他走過的地方似乎都是熱鬧的城池小鎮,而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我這幾日聽了許多我與越秋風和伏陰不得不說的故事,後來都聽得麻木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無聊極了,我以前是最不愛聽這些八卦流言的。因為謝映白便毀於人言,我從前最恨流言傷人。可這一路,實在過於無聊了。越秋風似乎漫無目的,就是一路走過去,偶爾看到感興趣的東西便停一停。我想這或許都是顧忌我,不然他就一路走過去,都不找地方閉關修煉的。大抵是因為如此,聽到別的事情時,我便下意識多聽兩句。於是,我便聽了許多真假摻半的事情,譬如越秋風叛出師門是為伏陰入了魔,又譬如伏陰本不配越秋風,不過是伏陰蓄意勾引。這些話藏在許多感慨他們情深的字句之中,卻宛若一根刺,緩緩沒入我心頭。不知為何,我仿佛期待他們真的曾經情深似海、情誼甚篤,好似這就能說服我自己,伏陰也可能對我有那麽一兩分喜愛。我終究在意,在那一瞬間停下來,駐足想聽一聽。越秋風問我怎麽了,我回轉過神來,看到街頭有人賣糕點,便念頭一轉,指向那處,說我想吃點零嘴。他便也停下來,陪著我去買吃的。可我還在留心他人說的話,買東西的時候便走了神,一下子拿了許多。越秋風終究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付完靈石後,他問我:“你在想什麽?可以問我。”我呆呆抬頭看他,拎著一袋子糕點,對他說:“買多了。”“慢慢吃。”他伸手從我手上分走一點,然後率先往前路走,一邊對我說,“伏陰的事情我不太好說,但是你可以問關於我的事情。”他雖然這樣說,但我馬上意識到,他的意思是我可以通過他的事情試探伏陰的事。越秋風不說伏陰的私事,大概是出於對伏陰的維護與尊重,可他似乎又很想讓我知道那些事情。這種糾結,讓我的好奇心第一次越出我小心疏離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