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終於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人。”“我抓到了就是我的。”他嗤笑一聲,擺擺手道,“少廢話,要去趕緊去,別等我改了主意。”他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好像是我錯了一般,我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他。他說著,已然用鑰匙解開了手上鐐銬。容玉垂眸看我,一如從前那般笑得溫雅,卻頭一次主動靠近我,牽住了我的手,輕聲道:“好久不見,阿鈞。”我看著他,茫然眨了眨眼。他從前也不曾喚我阿鈞。我明明覺得,許久之前的容玉不願靠近我,他雖看起來溫雅,卻待人最有距離,更何況他修的無情道。修無情道者,心如止水,大道成而後忘情。我被牽在容玉手中的手指不由得收了收。大抵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待我親近,我卻宛若被懸在半空,心頭不安。作者有話說:說實話,殘魂和主魂,你們覺得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第68章 天命我不知容玉是不是感到了我所想,他放開了我的手,轉而向屋外走去。他帶著我停在了院中的吃糖旁邊,而後問我:“你的情劫,是降在伏陰身上吧?”我想了想,道:“若那是我情劫,那便應當是。”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情劫。我曾經以為我的情劫是謝映白,我和他是事事意難平,有情而求不得,我為他葬眾人生心魔,幾乎將自己的道途鬧得一片狼藉。我也不是沒想過我與伏陰之事應當是我情劫,可我與他從來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陰差陽錯物是人非,將我這一身氣運修為都賠給他,是我自願的。我曾愛慕與他,也有過少年不知事時的懵懂掙紮,然而從心底來說,我待伏陰大都是心甘情願的,沒什麽太多讓我耿耿於懷的事情。容玉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麽,於是輕笑了一聲,而後他問我:“阿鈞,身為修道之人,你信命嗎?”“我信。”我當然信命,因為我知道天有命理,可我也知道事在人為,於是下意識補上一句,“命途並非所有。”“是,然而掙脫命理,少有可能。”容玉輕輕笑了笑,然而這次他溫雅淡然的笑意裏浮出點冷淡意味,似有譏諷之意,“說來可笑,我曾是不信命的。”我微微一愣。鮮少有修士不信命的,畢竟命理明明白白刻在天道之中,而身為修士,奪天地造化也順應天命,無論是劫難還是天雷,都是八分天注定。“我不信命的那一分,是歸於情之一字。”他的眉目微微舒展開來,而後他輕歎了一口氣,道,“我本以為,所想是誰,所念所愛是誰,也應當由自己確認八分,而非全屬於天注定。我很早便知曉,薑應是我有緣人,但她與我的緣分,無論深淺都不足三十載。可我不信,我非要試試與她執子之手,相守白頭。”“可後來你也看到了。”他微微垂眸,側頭來看我,目光沉靜而冷淡,“我已然用了真心待她,可終究不是愛她,她曾愛我,卻也知我愛非深切。我是修道之人,而她隻要入世,我與她到後來,終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我又遇到了過很多人,到最後我終於恍然醒悟,原來這便是命理上刻下的有緣人之意。”“有緣人是我所愛所念,可有的人終生追逐也難成眷侶;有的人隻是遙遙一眼對視,便銘記一生;有的人年少愛之真切,而後終究分道揚鑣,愛而成仇;有的人見之不喜,可最後隻有那人共患難同心而行。”容玉一邊說著,一邊掐訣結印。隨著他的靈力展開,我眼前的幻象漸漸淡去,隻留下我手指間交纏的紅線在視野中清晰起來。我這是第一次,完整看到我手心紅線。我大概知道,大多數人的紅線都是繁雜的,可主要的紅線隻有那麽幾條,連向此生最重要的愛人。然而,我掌心紅線如同亂麻,那幾條紅線交織成團,向遠方隱隱延伸而去,而其中一條,正在我眼前,與容玉相連。容玉朝我攤開手來,我便見得他手中最為明亮的那條紅線隻有這麽一條,餘下隻是淺淺紅光。“待我修了命修,我才看破了,所謂人為,也半是天命,天命中的偶然反而成了必然之事。”他抬起頭來,與我目光相對,輕聲道,“伏鈞,多年前見你大概便是天命,我曾想逃過命理,卻終究繞了一圈回到了原地。”我抿了抿唇,漸漸有些明白他想要幹什麽。他要與我試試這命理,試試所謂的有緣人與命中注定的相愛。如若是多年前的我,或許會覺得他不過是利用我,而我心有所屬或是惦念他人,也過於執著於真心假意之分,定然是不會肯的。然而,如今兜兜轉轉曆經許多,他將這些話攤開來說,在我麵前一一告知明白了,我卻沒有拒絕的念頭。大抵是我終於知道,道途漫長艱難,我不想攀登高峰,卻有人為此不擇手段。而人間情愛與有緣人,大都是真心難得,假意為多,有個虛假幻象,便足以日久生情,餘生奔赴。若我命理上刻了許多人的名字,我也想知道,此生將歸何處。隻是,我看了看某根若隱若現向室內而去的紅線,不由問道:“殘魂也會有嗎?”“會。”容玉笑了一聲,“殘魂命理與主魂相合,猶如鏡像兩麵。”我覺得這天道規劃的命理有些好笑了,便不由笑了一聲,道:“那你或許,要先讓蒼梧放手了。”作者有話說:大家的評論我都看到了,然而劇情還是按照劇本走,所以我很好奇你們猜的主魂都是誰第69章 算計這次容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說:“蒼梧隻是殘魂罷了。”我微微一怔,而後反應過來。沒了修為成了凡人,食用五穀晨起夜休的,我連魂修傳承都快忘得差不多,自然也不曾想過殘魂之下更深層的意義。蒼梧與我見麵不過幾次,說情愛太過,說全不在意又並不像,而主魂殘魂心意相通,蒼梧待我如何,定然是因他的主魂。殘魂主魂,終歸是一人。思及此,我不由問:“主魂是誰?”“並不知。”容玉說著,卻微微笑起來,“但可用此事,緩一緩蒼梧的脾性。你若答應我,蒼梧那我自會應付,但你答不答應,我都要與你說清楚。我修的是無情道,無情道先入情後忘情,我若因你入情,卻不一定會和你走到最後。”他如此說得明白,我心裏反而生出些好感來。我知道,對於容玉而言,修道大概是最為重要之事,否則他也不會選無情道。而他也曾避過我,另選他人而不信天命,我如今想來,這已然是他做過最大限度的嚐試掙紮。修道日月再長,也終究是有限的,他看不透也就修為難進,蹉跎來去難免心有不甘。可他終究如此嚐試過了,最後兜兜轉轉我來他麵前,他也來尋我,詳細問我一二。我從來所求不多,而我如今不過是凡人,百年一過便是盡頭。“那我也與你說清楚,我或許難以愛你。”我如此對他道。因為我知道,我之前愛過謝映白也愛過伏陰,對空無是先談欲望後有留戀,卻終究都不過一廂情願。我的愛欲皆是無疾而終,於是此後也不敢再愛人。容玉卻是笑起來,他說:“阿鈞,你可知人間有個詞,叫做日久生情。”“你又可知有個詞,叫做物是人非。”我下意識回他,卻馬上意識到自己有回懟的嫌疑。好在他並不生氣,隻是說:“那也是天意。”我忽而意識到,他從前不信命,如今倒是堅信不疑了。或許這便是命修吧,知偶然注定皆在命中,於是反而豁然開朗。我與他話說得差不多了,恰巧蒼梧也從室內走了出來,揚聲道:“說完了沒有?容玉,把人還回來。”他的語氣冰冷,還隱隱地帶著戾氣,我聽得覺得他似乎是生氣了。容玉於是回過頭去看蒼梧,說:“這紅線解不開。”“解不開也是我的人。”蒼梧說著這句話,然後嗤笑了一聲,似乎在笑他的癡心妄想,“容玉,我知道你是命修,我是記著你的人情才給你麵子,別蹬鼻子上臉。”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還有凡人用這種語氣跟修士說話,我一時間覺得好奇,又覺得蒼梧脾氣又壞又傲。容玉隻是笑了笑,然後語氣溫雅地道:“何必動脾氣,你於他無情,不如借我十年。”十年?我不由看向他。隻是十年,他便如此有信心嗎?蒼梧冷冷看他,他卻不慌不忙,接著道:“十年之間,我會為你尋得主魂所在。”後麵的條件似乎動搖了蒼梧,我看他的神色變了變。而後,蒼梧對他說:“你立誓。”容玉立刻抬手結印立誓。於是蒼梧拂袖,轉過身去,道:“十年就十年,十年後我要與他成婚。”我看得莫名其妙,實不知這人在想些什麽。倒是容玉似乎猜到了我的疑惑,牽著我的手開口解釋道:“蒼梧曾是帶兵的將士,他的魂魄身有血煞之氣,是天生主生死的殺星,自小以武力解決事端。可他隻是殘魂,命理不齊,因果難明,連天子都要懼他一分,因而脾氣端的是殺伐果斷,但他到底還不算十惡不赦之人。”“他要與你成婚,大抵是因他主魂與你有關,心有執念傳得一二,他便也有相似之情。從你身上尋,十年內他的主魂自可尋到,而十年後他還要與你成婚與否,又要另論了。”容玉說這話端的是悠閑。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縹緲似仙更勝從前,我卻從他身上看出了點不顯於外的聰明算計。我當然是知道容玉是聰慧的,或者說我遇見的這些人裏,難有什麽蠢人。若真要說,最蠢的大抵便是我自己,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而我恰巧是那個不為己的。隻是,容玉的聰明算計是不外露的,眾人看他是看人間謫仙,哪知這位仙人心思也多。但我終究不由問他一句:“你如此肯定?”“阿鈞,這都是天命。”他笑道,“我都算好了,總有些事情,是不會有錯的。”作者有話說:啊哈哈哈哈哈,沒有人猜中是誰(好像暴露了什麽)第70章 過往其實我還是不太懂,容玉眼中所說的命定,到底多不可違抗。大概因為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命盤是可改的,很多修士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並非全然如此認為,畢竟終究是天有命數,就好似注定我年少之時遇上的是伏陰,而非越秋風。這個念頭大抵是從我後來見到越秋風的時候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