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淳喉間溢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忽地騰空被人架在了背上,連腳腕也被兩隻溫厚的掌心輕而易舉地圈握了起來。那人指腹上生滿了粗繭,抵在細嫩的皮肉上無意地一劃,嬌氣的腳踝便肉眼可見地紅了一圈。鍾淳隻覺一陣酥麻的電流倏地竄上脊柱,經不住地悶聲輕喘了幾下,半邊身子跟化了的泥水般不受控製地軟了下去,連指尖都隱隱發著顫。他的臉“騰”地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伏在那人寬厚的背上,聽著耳邊眾人漫灑花生紅棗的動靜,暈乎乎地由著那人將自己背進了一處房中。“你……你是誰……?”鍾淳聽見自己小心翼翼地發問。窗外雨聲森森,仿佛萬鬼低吟,頗有些幽幽咽咽的味道。他沒有聽見那人說話,反倒清楚地聽見了房門關掩的聲響,心底下意識地一緊,緊張地揪住衣角,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啊!!”誰知下一刻,他便被人提著腰丟到了床褥之上,隨即雙手便被什麽冰涼而滑膩的東西給纏得死緊,再無半點掙逃的餘地。“等!…別……”身上繁重的喜服被毫無感情地一層層剝去,直到徹底坦露出底下赤裸而青澀的身體來。鍾淳失神地睜大了眼,臉色霎時漲得通紅,整個人仿佛正經曆著一場高燒般,就連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他似乎知曉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但卻又根本不知曉。那隻足以遮住他半張臉的手終於如淩遲般落下,粗糙的掌心一寸寸地撫過猶自戰栗的肌膚,最終停在了僵硬的兩股之間。“聽話,張開些。”那人聲色質冷如冰,仿佛先前在哪兒聽過。但鍾淳此刻有如漿糊般的腦子卻根本回想不起這是哪位熟人,他顫抖地仰著頸,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才艱難地將腿稍稍分開一道縫。“……!”小腿上驀地觸到一陣冰涼的觸感,他心口一窒,感覺有什麽東西緩慢地纏上了他的雙足,並強硬地縛著大腿往兩處抻去。那人高大的身形如陰影般將他全身籠罩,緩緩俯身傾壓而來。鍾淳仿似離水之魚一般,瞪著眼睛不住地喘息,他感覺到男人將頭伏到了自己的頸間,仿佛獸類品嚐獵物前的某種嗅探。與那冰冷的聲線不同,那人的呼吸綿長而滾燙,一股成熟男性身上陌生而極富攻擊性的氣息幾乎攫取了他的所有鼻息。那是濃烈而炙熱的情欲的氣息。鍾淳有些羞恥地闔上眼,光是感覺到頸邊噴薄的熱氣,便足以讓人慌了神,亂了心,他全身上下近乎都燒了起來,連那緊繃的腳趾都透著紅。那隻手撫過他的唇尖,卻帶著他不熟悉的挑逗與欲望。等等……不熟悉,為什麽不熟悉?這隻手先前也曾撫過他嗎?似是聞見了什麽,而後又忽然意識到眼前之人究竟是誰時,鍾淳的腦子短暫地空白了一瞬,]隨即整個人便如遭雷殛般,渾身的氣血陡然上湧:那是一縷他熟悉到了極致的苦檀香第17章 綠蟻(一)可是……為何…………為何會夢見他?還、還同他作這種事鍾淳慌張地咽了咽口水,急於平抑自己擂如旗鼓的心跳。分明是在自己的夢裏,他卻仿佛做賊心虛一般,生怕那人發現自己已然“醒過來”的異狀。怦怦怦他的心突然不受自己控製了,越是想要冷靜,那兒似乎跳得便越快,快得要衝出胸腔,急迫地飛到另一個地方。“張、張……”鍾淳麵紅耳赤地小聲喚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喚那人的名字,笨拙得如同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齒關舌根皆發著燙,似乎要從嘴裏冒出煙來。“嗯。”出乎意料地,那人竟應了一聲,成年男子低沉的聲音幾乎掠過他的耳膜,帶著股繾綣的啞意。“淳兒……”隻一聲,鍾淳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定住,連雜亂無章的心跳也在霎那間窒息般地靜凝起來。他連呼吸都停止了,心神好似正被那人銜在口中,期冀著能在他的唇齒間再輾轉一次,再一次墜入更軟更熱的深淵……“鏘”就在這時,天邊陡然響起一聲裂金鑼鳴,鍾淳忽地覺得身上一空,一切美夢仿佛在一瞬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老頭含笑的聲音:“你怎地還不走?”走?走去哪裏?鍾淳還未來得及答話,又聽見那老頭揶揄道:“旁人做夢都是些考取功名,拜相封侯的要事,你這小鬼卻將心思撂在此等下九流的事情上,嘖嘖嘖,老頭兒我還是頭一回見”鍾淳方才美夢被硬生生地打斷之時便有些不爽,現下見這老頭竟對自己的夢評頭論足,更加羞惱道:“……我還沒問你是誰呢!怎地隨便闖進別人的夢裏”老頭笑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走了。”“黍熟黃粱,車旅蟻穴,不過一場鏡花一場空,即使一晌貪歡,但既是夢,便終歸是要醒的。”鍾淳聽得雲裏霧裏,迷迷瞪瞪道:“你說要走?可我要走到哪裏去?”“去你應去之地。”“何處才是我的應去之地?”那老頭並不言語,隻是用那看破紅塵的眼微笑著、溫藹地凝視著他,仿佛在望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去吧。”“那兒還有人等著你。”“去吧……去吧……”“……”鍾淳還想慌急地問些什麽,但他的意識卻像墜入一片飄飄的軟雲一般,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後逐漸不可聞了。*再醒來時,窗外仍是細雨潺潺,簷下階前時有更漏,點滴聲響猶似落竹折枝。鍾淳揉了揉眼,望見頭頂一片杏青色的帷帳,上邊縫著一簇暗金的蕉葉,連線頭都泛著股陳年的黑黃。想起夢中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暗自鬆了口氣,安心地躺回了被窩裏:還好,還沒瞎可似乎總有哪兒不對勁。等等……帳角的寶珠琉璃串呢?他記得昨夜在張床上入睡前還特意撥弄了一下呢……他的冰簟席、他的金縷褥、他的白玉枕呢?過了半晌,鍾淳猛地掀開被子,望著四周簡陋而又熟悉的陳設瞪圓了眼睛。這個屋子裏的一桌一椅他都可再熟悉不過了,畢竟這兒可是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地方“啪啦!”門口陡然傳來一聲瓷碗落地的清響,濃墨般的藥汁“嘩啦啦”地灑在了地毯上,洇出一道深色的痕跡。“殿……殿下?!”隻見小良子呆愣愣地看著他,不一會兒竟倏地紅了眼圈,眼都不眨,兩行淚就這麽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鍾淳慌了,顧不得現在自己究竟是人還是貓,手忙腳亂地翻身下了床,將淚潸潸的小良子拉了過來:“是我是我”“小良子你哭什麽呀?別哭了,你家殿下不是好好的在這嗎?快把眼淚擦了,別跟哭喪似的”小良子垂著腦袋握著他的手直掉眼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興許是聽見了方才碎碗的動靜,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一急促如風的腳步聲:“小良子你又打碎東西了?我每日在你耳根底下叨叨要穩重些、穩重些,都進宮伺候多少年了怎地還如此毛手毛腳的……”隻見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女子滿臉怒色地抄著掃帚,罵罵咧咧地一步趟過門,正要劈頭蓋臉地對著小良子一頓數落時,卻驀地望見了赤著腳站在原地的鍾淳。“……殿下?”那亟待噴發的熊熊烈火仿佛憑空被人投了一塊冰,頓時熄得一幹二淨了,言語間還帶著股猶疑的恍惚,似是不確定眼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夢境。“秦姑姑”鍾淳頭一回見往日裏“一口氣能震死一頭牛”的秦姑姑如此細聲細氣、小心翼翼地說話,鼻頭不由一酸:“是我,是我……”“我想你們了”不一會兒,秦姑姑便喚來兩個侍女替久病初愈的十三皇子洗漱,而後從櫃子裏取來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來,將裏衣、對襟、束腰、裾袍……一件件細致地親自為他披上。“殿下,你可知你在這床上昏睡了多久?”“五十五日,整整五十五日……那些個庸醫都說你醒不過來了,但我偏生不信,隔幾周便讓桃紅她們將你的衣裳去洗一回,這不,現下派上用場了吧”鍾淳的頭發好幾月沒洗,發尾都油得結成綹了,被秦姑姑強硬地按著腦袋用梨花木梳一梳到底,肩膀疼得一抽,乍時鬼哭狼嚎起來:“哎!……哎、嘶姑姑、疼!………別梳了別梳了”小良子也做了秦姑姑的幫凶,從偏方裏端來一盆冒著香氣的油來,跪在凳椅旁邊念念有詞:“必須得梳開,不然等過幾日上朝,殿下便要邋裏邋遢地出現在群臣百官麵前了。”上朝?對了,他還要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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