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張臉色才微微一變:“……你給他們服了死生蠱?”死生蠱,顧名思義“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乃是般若教被列為禁術中的八大秘蠱之一。淮南王叛亂之時,鍾本想效仿前朝宋明王借助通靈之術前去黃泉請陰兵大軍助陣,奈何召了半天連個鬼影都召不出來,為了抵禦勢如破竹的神機營大軍,最後隻得派般若教術士深耕煉蠱之法,這才煉出了死生蠱這般極其陰毒之物。尋常將士服下死生蠱的那一刻,他們的腦子便已然不屬於自己了,隻剩下一具感受不到刀槍斧鉞傷痛的軀體,就算腦袋被人割了,身體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母蠱操縱著前進,並且服蠱之後實力甚至比先前還要強悍數十倍。難陀護法趁著張分神之際越身而起,一槍接一槍輪向他後背,所過之處皆是飛沙走石,諷笑道:“沒想到丞相對這些下九流的東西還挺了如指掌的,隻一眼就能看出我用的什麽蠱,嘖嘖嘖……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原來平日裏沒少偷著看我們般若教的禁書啊……”“既然丞相對死生蠱有所了解,便應當知道除非殺掉母蠱的宿主,否則這群行屍走肉般的子蠱將會一直陰魂不散地纏著你,直到至死方休”失去魂智的武僧被斬去半個身子後踉踉蹌蹌地想爬起來,但卻被另一旁四肢健全的武僧一擁而上地撲倒在地,似凶殘的餓狼般將那傷勢嚴重的武僧當作餌食拆吃下了肚。這並非人食人,而是“蟲”食“蟲”。殿中麵目慈和安詳的鬼子母神白玉般的臉上已染上猩紅,但她仍手持與願印,微微含笑地看著眼前如同八寒地獄般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仿佛遊離於眾生塵世之外的第二尊佛。張不適地皺了皺眉,一劍劈擋住饜足後重新湧來的木然僧陀,袖上卻未沾半點血痕:“無事,他們這般自相殘殺遲早有一日將自己撐死,我除了手累了些,鍛煉筋骨的同時再應付你亦是綽綽有餘。”難陀護法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收回一雙長槍:“在理!在理!丞相您大可慢慢同這些行屍耗上三天三夜,我倒是沒什麽損失,可我覺得您那位貪玩的小美人隻怕是等不上那麽久了”“聽聞早上他同你那忠心耿耿的將軍侍衛一道去了吉祥天房中,此後便再也沒人瞅見他倆出來過。那屋子底下可是專門用來養蟲的地宮!尋常人進去隻怕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估計你那小美人現在已經落到了吉祥天的手上,指不定會被他換著法子折磨呢,哈哈哈哈哈!”斬白蛇劍上淋漓的鮮血匯成一道溪流般從冰冷的劍鋒上一滴一滴地淌落。一閃而過的電光映在張麵無表情的臉上,有種鬼神見之都暗然心驚的平靜。“難陀。”“看來你還是不知你們教主派你來牽製我的用意,在他的眼裏,你同這些替你送死的僧陀並無什麽不同,都是喂蟲的餌食罷了。”難陀護法握著兩杆赤如紅纓的象首長槍,正打算趁著僧陀一股腦湧來的時機向張的後背突襲刺去,揮至半空,槍杆卻被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當頭握住隻見那槍杆竟像一截弱不禁風的葦杆般“折”在了那人的手心裏!“其實在此之前,你本有機會選擇你的死法。”張轉過頭,一雙漆目看著難陀驚恐萬狀的眼神,突然緩慢地笑了,腕間的紫檀佛珠煥著妖異的血光:“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的首丘赤河,我一個人是如何同已經變成行屍的數萬叛軍交戰的?”……“……呃!!”鍾淳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重重地甩在了石壁上,一股甜腥驀地騰上了喉頭,整個五髒六腑好似被人掏開攪碎了一般,痛得連呼吸都不穩當。意識模糊間,耳邊竟聽到了秦姑姑痛心疾首的聲音:“我的殿下呀,怎麽偏偏就生了這一副不開竅的懶骨頭,你看看三殿下,看看四殿下……每日天不亮便起來練劍讀書了,你若是有他們半分勤快,咱們在宮裏的日子呀,便也不會這麽難過啦!”他聽見自己嘿嘿笑道:“秦姑姑你這就不懂啦!三哥和四哥那是做皇帝的料,自然要每日勤勉刻苦地溫習了,不然日後怎麽能做個愛恤百姓的九五之尊呢?”“那殿下你呢?”“我嘛……我天生就是做王爺的命,不用練劍也不用讀書,等皇兄把我發配封地之後,每日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就好啦!”“等我加冠之後有了爵位,我就建一座比永樂宮還大的王府!我要封秦姑姑你為王府管事,還要封小良子為首席…嗯……首席大總管!秦姑姑啊,看在我待你這麽好的份上,以後就不要日日在我耳朵旁念叨啦!”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該是多麽的天真,多麽的愚蠢……一個身無長技的弱者,連自己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封賞下人呢?“喲,竟然還能站得起來,看來你那男人下邊那家夥真挺沒用的,若是換我能直接把你搞死在床上”霍京對昨夜鍾淳在他手臂上留下的那個深可見骨的牙印耿耿於懷,畢竟在大庭廣眾下失了男人的尊嚴不是一件登得上台麵的事,但當望見那小家夥如今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模樣,心中的施虐欲與興奮感登時到達了巔峰。隻見鍾淳衣衫不整地半跪在石壁下,眼睫長長地垂著,蒼白的臉頰薄如金紙,咳嗽時鮮血更是從口中抑製不住地湧了出來,順著唇角淌到了脖頸,勾勒出一道麗至極的痕跡,令人想扼著脖子將血一點點地舔舐殆盡。他喘著氣支撐著石壁站起來,脆弱得仿佛一張被人用到了極致的弓,繃緊顫抖的手臂和大腿上交錯著滲血的鞭痕,望上去有種慘不忍睹而又驚心動魄的淩虐美感。“殿下!!”沈長風捂著右臂失聲喊道,但當他剛欲起身時,卻見室內不知何時響起一陣的古怪動靜。隻見地縫底下竟鋪天蓋地地湧出一片烏黑的蠹蟲來,跟黑雲壓城般密密麻麻地朝石壁爬來,令人望之而頭皮發麻。“我的親娘啊!!”喬泰嚇得哀嚎一聲,沒皮沒臉地跳起身,跟屁股著火似的竄到了霍京身後,扯住他的衣角:“霍霍霍霍霍指揮使!這他娘的究竟是個什麽惡心的玩意啊!!”霍京挑了挑眉,甩鞭纏住了鍾淳垂在地上的手腕,猛地使勁將其拽拉起來,聽見懷中之人口中溢出一陣忍痛的悶哼聲,心中更是快意無限。他發狠地揩住鍾淳的下巴,迫使其抬頭與自己平視,笑道:“怎麽樣,我方才說的可是實話?”“何苦白白掙紮受罪這麽久,早些乖乖地跟我走不就行了?嗯?”鍾淳雖然虛弱,一雙眼卻被怒氣浸得很亮:“你要對沈將軍做什麽!!”霍京無所謂地勾了勾唇:“他沒有利用價值,自然是拿去喂那些寶貝蟲子了。”喬泰聞言望見那些皮光水滑的金翅蟲“嗡嗡”地向沈長風爬去,登時嚇得兩眼一閉,差點沒出息地暈了過去。“怎麽,殿下想讓我留他一條命?”霍京頗為惡劣地笑了笑:“求我。”“求求我,說不定我心一軟腦一昏便答應了。”丞相下一章就趕到了( )作者有話說:下周三就要入v啦!那啥,我會在11.29的零點把後麵兩章一起放上來,大家可以下載一下現在的章節(之後就要收費啦)第53章 雨鏽(十一)鍾淳領口被鞭柄惡意地挑開,外裳斜垮地披在身上,幾乎可以窺見裏邊隨著呼吸微顫的圓潤肩頭。但他偏生不願就此屈從,隻是皺著眉將嘴邊欲湧的鮮血強行咽下,好似這副不堪一擊的皮囊下仍有根反骨在苦苦支撐著他的最後一口氣一般。霍京饒有興味地欣賞他這副狼狽的模樣,一想到自己麵前的是位貨真價實的皇子,體內流著大宛正統皇室的血脈,心中蠢蠢欲動的征服欲更如烈火烹油般愈發強烈當今世上,誰不想將高高在上的皇權狠狠地踩在腳下玩弄蹂躪呢?他自言自語地笑道:“先前京中有傳聞道十三殿下扮作小倌爬上丞相的床,而後被人無情地趕下榻逐出門的,現下看來,那傳聞恐怕當真是空穴來風了。”“我若是張,定然是舍不得將你趕下榻的看昨夜他和你那難舍難分的勁兒……說吧,你們睡過多少回了?”這邊被金翅蟲包圍的沈長風用僅存的左手吃力地苦苦迎敵,而被晾在一旁的喬泰初聽覺得這話有些怪,細一琢磨後驚得差點把舌頭吞下去。……他是不是無意間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宮闈秘辛。鍾淳不想理會他,仍是側過頭緊閉著雙唇,一雙眼卻望向了喬泰。“殿下若是還在妄想張會來救你,可就太天真了,倒不如早些認清眼下的狀況,乖一點跟我走,也少吃些苦頭。”霍京將他抱起來,一腳狠力地踹上另一側洞扉的機關,隻見一扇不起眼的石門應聲轟然而開:“這一整個無色天本就是為了他設下的局,教主苦心孤詣地讓難陀應戰,還白白犧牲了幾百個僧陀,若是再催不出那隻蠱便沒天理了”鍾淳聽見張的名字,沒忍住地問道:“……什麽蠱?”霍京聞言腳步一頓,低著頭仔細地打量起鍾淳的臉色來,待看出他一副全然不知此事的模樣,邪氣地勾了勾唇:“張連這都未曾告訴過你?那可是一隻很有名頭的蠱,當年教主本想將其用在鍾那狗皇帝身上,殊不料被那子蠱竟然被他生生代受了,別看他現在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待那東西發作的時候可有他好受的。”“怎麽,他連這般身係性命之事都不告訴你?哈哈哈……看來你也隻是他日後獨攬朝廷大權的一枚棋子罷了!……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妄想他會來舍身救你了!”正當他打算再冷嘲熱諷幾句,忽覺後腦勺驀地一痛,下意識暴怒地大叫一聲,捂著額頭踉蹌地想轉過身去時,冷不防地頭頂又遭一記重擊!他爆出一聲怒喝:“喬泰!!!”喬泰瑟瑟發抖地舉著一塊方才塌陷時遺落的石板,板上的血蜿蜒成溪地落在地上,他用最慫的表情做著最猛的事:“……霍霍霍指揮使,我思來想去覺得你劫持我也就算了,劫持大宛皇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地道,萬一丞相沒死要找我麻煩我該怎麽辦!?”霍京未想過喬泰這草包竟在關鍵時刻突然反水,一時失了提防反教那人偷襲得逞,咬牙切齒地正要揮鞭,眼前卻又是猝不及防地一黑“……我從來就沒想過那人會來救我。”鍾淳喘著氣,用盡畢生之力舉起劍鞘狠狠地朝他後腦勺猛然一擊,待望見霍京終於趔趄著倒地失了知覺後,才忍不住地被血沫嗆咳嗽起來:“這般丟臉的模樣……咳……我才不想……不想讓他看見第二次呢……”喬泰方才對上鍾淳的眼神暗示時便心領神會了,一直尋著時機跟他打配合,這下好不容易將這惡棍弄暈了,方才身上的“慫氣”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變得趾高氣昂起來。他在霍京背上像模像樣地踹了幾腳,泄憤道:“狗娘養的!叫你這狗東西敢挾持我!大宛的十三殿下金枝玉葉的貴體也是你能動的嗎!!哼哼哼哼,這下遭報應了吧!”喬泰神清氣爽地罵完一通,便狗腿地小跑著將鍾淳扶住:“殿下!你……你還好吧?”鍾淳將衣裳拉好,忍著痛站起身來,心中還在琢磨方才霍京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蠱”,故作輕鬆道:“我還能動,你別管我,先去看看沈將軍怎麽樣了!”“殿下!沈某沒事!這些蟲子不知聞見了什麽,似乎便不敢再靠近了”鍾淳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將地上密密麻麻的金翅蟲一劍挑開,同喬泰一起將沈長風架了起來。卻見方才還如同凶獸般的嗜血金翅蟲仿佛在躲避某樣東西似的,齊刷刷地收起尖利的觸角,如一團黑霧般無聲無息地滲回了地底。地上隻餘四分五裂的瓷壺碎片,隱隱有深棕色的東西從裏頭淌出來。……這不是昨晚張留給他的那個黛紫瓷壺嗎?鍾淳蹲下身子細看,猜想興許是方才自己與霍京的打鬥中將脖子上的紅繩不慎割斷,這瓷壺便正好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殿下,這裏麵裝的……似乎是血?”沈長風也看見了那瓷壺碎片,皺起了眉:“興許就是這裏頭的東西讓那些蟲子不敢靠近,殿下你勿要亂動,這鬼地方邪乎得很,我猜想那是什麽至毒至陰之物的血,所以這些普通蟲子都對它避之不及。”鍾淳點了點頭,心底卻莫名升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憂愁。張平日鮮少贈他東西,唯二的兩個一個被他當了,一個被他不小心弄碎了,若再見到那人可要怎麽解釋才好?“沈將軍,你知道丞相現下在什麽地方嗎?方才那姓霍的新開了一扇石門,我想應當就是無色天同外界的密道,順著那條路應當可以出去尋他……”“……”“兩……兩兩兩位……”喬泰神色十分緊張,他一緊張就忍不住結巴:“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動靜??”見沈長風和鍾淳皆是一臉茫然,喬泰磕磕絆絆道:“就是……就是‘哢嚓哢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