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沒吱聲,也沒動地方。緊緊貼在他身旁,一臉強種樣。黎英睿沉沉地看著這隻拒否犬,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去車裏等我。”肖磊躲著眼神,當沒聽見。這回黎英睿麵子掛不住了,拉下了臉:“肖磊,你別讓我說第三遍。”丁凱複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滾了一圈,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你怕我打他?”他在肖磊臉跟前打了個響指,“嗬,我從不跟病秧子動手。”“放屁。”肖磊拍開他的手,“去年6月20號下午,你打他了。”“你他媽屬攝像頭的?還6月20號。”丁凱複早不記得這檔子事兒了,沒什麽誠意地擺手,“行了,今兒不會。”說罷不待肖磊反應,扯著黎英睿就進了安全通道,關上了逃生門。兩人順著樓梯下到平台,黎英睿扭頭看了一眼。鋼板門上有倆條玻璃窗,肖磊的臉緊緊貼在窗後,擠個豬鼻子死盯著這邊。活像被關籠子裏的獒犬,嘴筒子使勁鑽著籠子縫。丁凱複注意到黎英睿的視線,也扭頭看了眼。被玻璃後的人臉嚇了一跳,低罵了一句:“像他媽的活勒(jb)。”黎英睿白了他一眼,冷冷道:“照片的事,謝謝了。”“嗬,我就是該你的。”丁凱複從兜裏掏出雪茄盒,抽了一根叼嘴裏,“遠洲那邊兒,你到底什麽時候給安排?”黎英睿不答反問:“你找的那幾個人,不是俱樂部裏的員工吧?”“不是。”丁凱複低頭在身上來回拍找打火機,“去毒窩掏的散養鴨。”“毒...”黎英睿麵色一凜,“不會帶病吧?”“你他媽宰豬還嫌刀生鏽?”黎英睿低著頭沉默,舌尖反複摩擦著嘴唇。半晌,他冷笑一聲:“不愧道上叫你‘座山雕’,真是鷹爪雕心。”“少跟我陰陽怪氣。”丁凱複吸了口煙,又重問了遍,“遠洲的事,你給個準話。別總拿這個吊我。”“七月份吧。”黎英睿道,“正好要去查查你馬前卒的底細。”丁凱複詭譎地笑了兩聲:“我哪個馬前卒?”“阿道夫。”黎英睿掀起眼皮看他,眼神尖銳地像兩枚鋼針,“你當初拉攏董玉明,就是要把他安進來。不是麽?”丁凱複沒說話,在煙霧裏眯著眼睛看他,嘴角蕩著括弧似的笑。“說罷,你到底想幹什麽。”黎英睿拍了拍煙,轉身踮腳拉開了通風窗。丁凱複往後退了兩步,靠到牆上屈起一條腿:“收購圓春。”這話一出,黎英睿都驚呆了。丁凱複嘴裏的收購,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收購,而是惡意收購。不說圓春保險的體量多大,就其背後的金主,也是堪比天王老子的人物。銀拓安保起步才不到六年,就想收購有六十年根基的老牌龍頭,其瘋狂程度不亞於蛇吞象。“你得狗瘟了?”黎英睿上下打量他,“收購圓春?就憑你在我公司裏走的那三個億?”“那三個億,我不會直接投二級市場搶籌。先放金融擔保公司裏滾一圈,出來就是十個億。再把吸進來的股權抵押出去,還能貸出八成的現金。”“加這麽多層杠杆你不要命了!如果圓春找個第三方抬價或者來招反收購,到時候你連底褲都能賠進去!”“銀拓又沒上市,我怕他個屁的反收購。找個第三方,嗬,驅虎吞狼也得割肉。”丁凱複抖了抖煙灰,“我隻是想要圓春旗下的海外安保業務,保險那塊兒我沒興趣。”“不管如何,後續吸籌肯定是需要源源不斷的資金,睿信資本是不會給你做糧道的。”黎英睿走到他麵前,壓著眉毛低聲道,“這三個億你我一錘子買賣,後續你休想再沾我一點邊兒。”“你不用炸毛,我已經物色到了新的資金管道。”丁凱複拿煙頭點他,“我原來動過你的心思,但現在,你有更大的用處。”黎英睿咂麽了下這句話。驀地他反應過來,一把搶走丁凱複指尖夾的雪茄。砸到地上用皮鞋重重碾著,眼睛刀一樣剜著他。丁凱複空著手指,垂眸看他腳底的煙頭。“這高希霸。一根兒七百。”“醫院禁止抽煙。丁總還是積點陰德吧。小心有一天報應來了,不得好死。”黎英睿深深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上樓。丁凱複艸了一聲,在後麵喊他:“喂!假惺惺!那我跟遠洲見麵...”邦!!!還不待他說完,黎英睿已經甩上了門。隻剩下一圈圈憤怒的回音,順著水泥台階往下嗡嗡地震蕩。黎英睿氣衝衝往外走,肖磊好像說了什麽,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現在氣得腦漿都要沸騰了,滿耳都是心髒跳動的響。董玉明、阿道夫、丁凱複,這幾個人到底怎麽回事,他現在是徹底想明白了。阿道夫手裏有一筆急需洗白的資金,但礙於各國管控日趨嚴厲,這筆錢遲遲流不進市場。而丁凱複想要收購圓春保險,正好需要大筆錢。豺狼虎豹一拍即合,開始籌劃在二級市場上吸籌圓春保險。但阿道夫的錢不幹淨,必須要在地球上濾一圈才能進到國內。等到收購大戰到了白熱化階段,這種供糧速度根本沒法打仗,所以丁凱複需要一個可靠的大口徑資金管道。一開始他盯上了睿信資本,拉攏董玉明想將阿道夫安插進來。但黎英睿也不是吃白飯的,指出阿道夫來曆不明,不肯答應。到最後礙於麵子勉強答應了,卻又設下層層限製。不僅是資金額度,就連資金走向都親自盯梢這不是丁凱複希望的。所以後續董玉明多次對黎英睿痛下殺手,他也當沒看見。他巴不得睿信資本江山易主,畢竟董玉明要比黎英睿好控製得多。但董玉明三番五次的失手耗盡了他的耐心,而黎英睿又攪和進他和餘遠洲的關係。最關鍵的一點,丁凱複發現餘遠洲好像已經離不開黎英睿了,哪怕隻是一個虛假的名義。局麵驟然發生180°反轉。對丁凱複來說,此刻黎英睿活著的價值已遠遠大於死去,所以他做出了丟棄董玉明的決定。察覺到被拋棄的董玉明,開始狗急跳牆。丁凱複手裏掌握著他殺人未遂以及受賄的證據。如果丁凱複轉而去和黎英睿交易,把他這些東西抖出來,那他下半輩子就完了。所以他選擇先下手為強。不再去找機會做得天衣無縫,而是直接殺人假設那天肖磊沒有出現,那睿信資本現在會怎樣?是變成丁凱複的洗錢池,還是頭條上的黑公司?他黎英睿要是被殺了,連個身後名聲都留不下!“野蠻人...統統都是野蠻人...”黎英睿照著醫院門口的大石柱狠蹬了一腳,怒罵道:“他媽的王八蛋!”“睿哥!”肖磊從後摟住他,來回胡嚕著他胸口,“別動氣,丁凱複欺負你了我去揍他,你別動氣...”黎英睿現在聽到丁凱複這個名字就想吐,沒好氣地斥道:“去找他幹什麽?再讓他抓瞎你一隻眼睛?!”“那是我讓著他了,要我...”“行了!”黎英睿打斷他,沉默了幾秒收拾情緒。抹了把臉,扭頭往停車場走,“丁凱複的事先放一邊,今天先回公司,繼續說你的事。”【作者有話說】雕心鷹爪:比喻心腸殘忍,手段毒辣。公主雖然恨朱紹輝,但隻是想把他送進監獄。沒想到丁狗手忒黑,直接給送進了地獄。狗攻係列總共四條狗:鳴鳴:美麗笨蛋哈士奇磊子:忠心騎士羅威納陳妹:微笑天使薩摩耶丁狗:冥界惡犬刻耳柏洛斯(芋圓對不起)◇ 第71章 回程的路上,黎英睿一直閉著眼。靠在椅枕上顛簸搖晃,病懨著臉。肖磊時不時從後視鏡瞟他,心裏惴惴地發沉。兩周不見,黎英睿的病態更加明顯。衣服空蕩了,雙眼皮成了三眼皮。嘴唇兒也不紅了,白腫腫的,像牆膩子泡了水。“小英哥,去醫院看看吧。”“前天去過了。”黎英睿沒睜眼,手往後腰按了按,“沒事,就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你腎上到底...”“這兩周反省,你想明白了沒有?”黎英睿強勢地打斷他,睜眼從後視鏡看過來。茶色瞳孔映著紛雜的夕陽,卻沒什麽生氣兒,像兩顆曬幹的普洱球。“...想明白了。”黎英睿交疊起腿,抱著胳膊歪頭問道:“想明白了什麽?”“不該喝藥。”“這是表層錯誤,說說底層錯誤。”“腦瓜子笨。”“不對。”黎英睿拿腳尖踢了下駕駛椅背,“剛才丁老告誡了我一句話。說這世上千般手段,最高明的隻有真誠。道德,老實,單純,這些不是壞事。我氣你,不是氣你笨。”肖磊沉默了一會兒,搖頭道:“你就是嫌我笨。你看不上我。從一開始。”黎英睿被他氣笑:“看不上你,跟你談朋友。”“你跟我處對象,也沒拿我當老爺們兒。”肖磊抿了下嘴,強憋著鼻子裏的酸,“你就是把我當個小狗。你嫌我笨,所以什麽都不跟我說。工作的事,生病的事,你什麽都不跟我說。因為你覺得說了也沒用。在你心裏邊兒,我跟你弟差不多,不過就多了個尚床。”黎英睿被這話驚出了汗,卻還是嘴硬道:“胡說。”“我是不是胡說,咱倆心裏都清楚。你是老板,是大人物。我就一底層文盲,你看不上我也正常。我知道自己不配給你當老公,可我也想幫你忙。”“這就是你反省出來的東西?”黎英睿扭頭看窗外,“你要這麽想,那咱倆幹脆別處了,我替自己不值。”肖磊不說話了,直到停進銀泰大廈。垂著腦袋坐在駕駛位上,半天沒動地方。黎英睿也不下車,拄著臉看窗外。兩人沉默著較勁,各自紅著眼睛。過了足足十五分鍾,黎英睿歎了口氣:“iga腎病。”肖磊像是被這話電著了,抽搐著彈了一下。猛地回頭扒著椅子背,哆嗦著嘴唇兒問:“是不是壞病?”“沒事。良性病變。飲食生活注意點,不比正常人少活。”又一陣難捱的沉默。“真沒事。”黎英睿閉上眼睛,不去看肖磊泥濘的臉。在漆黑一片的視野裏,他看見了自己的眼淚。“還有榮盛的錢,你也不用惦記。”黎英睿接著道,“阿道夫借了我三個億,這些夠護盤了。至於江龍裏的窟窿,往後一點點填吧,也沒什麽好招了。”“那市長...”“丁老在當間兒都給說開了。”黎英睿睜開眼睛,衝他笑了下,“沒事了。都解決了。”“你騙我。”“不騙你。”黎英睿凝視著他,清楚地解釋,“我從沒有看不上你。我不說,是因為我習慣自己思考。我叫你小狗,純粹是覺得你熱烈可愛,沒有半點玩物的意思。的確,以你現在的水準,想被我依靠還差很遠。但如果你想跟我並肩,就長大。快一點長大。”“我長大。”肖磊扭頭推開駕駛門下車,拉開後座門。撐著門框湊到黎英睿臉跟前,滾著眼淚問:“那你等我嗎?”“要看你成長的速度,還要看一些時機。如果趕在秋天之前,等一等也無妨。”“今年秋天?”黎英睿沒答話。卷住肖磊的領帶往前一,堵住他喉嚨裏酸楚的嗚咽。----半夜十二點。黎英睿已經睡熟了,蜷在肖磊胸口,時不時踹一下腳。他通常睡相老實,但偶爾壓力大的時候會肌肉顫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