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抽了幾張濕巾擦膀子:“一天一宿。”他擦完膀子,又使勁蹭了兩下咯吱窩。抬起胳膊聞了聞,沒味兒了才換上新衣服。換完上衣又開始換褲子,擦腳丫子,換襪子,換鞋...“那你擱非洲是幹啥的啊?我聽說那幫跟著去非洲包工程的,一個月都能開...”司機本來還想多聊幾句,但在肖磊脫鞋後噤了聲,默默地給窗戶開了個縫。柑橘果香的濕巾混合鞋殼子的酸豆腐味,不比誰吐車裏了好聞。可能是天生汗腺發達,也可能是喝水量大,反正肖磊汗特多,特別是心理波動大的時候。黎英睿要勾他一眼,他指紋解鎖都得先在褲兜上抹一把。親熱起來更嚴重,那簡直就是一大尊鍾乳石。黎英睿鼻子靈,完事兒馬上催洗澡,嫌他擱身邊兒‘發酵’。肖磊把用過的濕巾裝進塑料袋,和髒衣服一並塞進背包。付錢下車,噔噔地往樓裏跑。銀泰大廈辦公層有門禁,23點以後就關閘機。硬闖會觸發警報,處理起來麻煩得緊。他踩著10點50跨出電梯門,一下子猛住了。門口的接待處不是熟悉的綠植,而是一大麵星空背景牆。上麵掛著四個玻璃藝術字:鴻聯傳媒。肖磊回頭看了一眼樓層。23樓。難道記岔了?他把背包扔地上,蹲著一頓翻。找到記事本,從首頁背後的夾層裏抽出黎英睿的名片。公司地址清清楚楚地印著:銀泰大廈23f。他把地上那堆破爛一股腦塞回包,掏手機給黎英睿打電話。撥了兩回,足足響了十來聲才接通。“你在哪兒。”肖磊劈頭問道。黎英睿的聲音黏糊糊地發啞:“公司。”“我也到公司了。”肖磊又回頭看了眼樓層,“不是,公司呢?”黎英睿的語氣難掩慌亂:“你不是一月底回來?!”“我要見你。你在哪兒。”“你先回家去,過後我再聯係你。”“你到底在哪兒?!”肖磊拎起包甩肩膀上,拿腳卡著電梯門,“見不著你,我不回家。”“大半夜見什麽,回家去!”“你不見我,我就光腚上九天大橋跑去。誰拍我,我特麽就喊,黎英睿不要我了!”黎英睿低低地笑了,間夾著輕聲的咳嗽。“市醫院後有個潤達寫字樓,公司搬到這邊的五樓了。”肖磊心裏咯噔一聲誰好人把公司開醫院旁邊?“我現在過去!”衝出銀泰大廈,他連等網約車的耐心都沒。拎過一個共享單車,風火輪一樣往市醫院蹬。d城的夜晚,因不缺晚歸人而繁華。九天大橋霓虹璀璨,橋麵車如長龍。燈杆夾著發光的廣告牌,看不清文字,隻剩一塊塊晃眼的白。路口的紅綠燈來回交替,像明明滅滅的人生。肖磊頂著寒風,等了一個又一個紅燈,蹬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空氣寒絲絲的,像是飄著無數根小鋼針。路上的殘雪已被碾成了灰黑滑塌的冰湯子,又被自行車輪切成兩道長直的壟。街道逐漸變得窄了,頭上的天也不再開闊。昏黃的燈光霧蒙蒙地罩著,看什麽都隔著一層牛皮蠟紙。在拐過又一個相似的路口,蠟紙後驀地出現一個人影。穿著駝色雙排扣的羊絨大衣,係著米白流蘇圍巾。雙手插兜,低頭靠在路燈杆上。花白的發絲在寒風裏波動,似一陣陣悲哀寂寥的歎息。肖磊瞬間起了一層汗。頭皮微微發麻,好似感受得到每一根毛發。哐當!!他從車上跳下來,以前所未有速度跑了過去。耳邊的風聲像是漲潮,呼呼得堆起來,在抱緊黎英睿那一刻,又嘩啦一聲盡數落下。黎英睿被他撞得連連後退,滑著趔趄。兩人踉踉蹌蹌地栽歪好幾步,還是沒站住,雙雙倒進了綠化帶的花壇裏。花壇裏的積雪被濺得飛起沫子,洋洋灑灑,盡數落在滾燙的臉頰上。肖磊撈著黎英睿的後腦勺,定定注視了他一會兒。帶著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陰影,緩緩罩下來。時隔半年的重逢,兩人誰也沒說話。交疊在寒夜的積雪中,沉默又火熱地交織著唇舌。【作者有話說】磊子回來了!這第二刀把我的跟讀都砍沒一半,我好害怕,都不敢砍了...(聽我放屁,還是會砍的)不過距離第三刀還有些時候,可以暫時放心。◇ 第88章 肖磊坐在沙發上,轉著脖頸打量。他苦慣了,這環境要放他自己身上,稱得上不錯。但要是放黎英睿身上,他簡直心疼冰涼的瓷磚地,陳舊的泡沫頂,漏風的鋁合金窗框。屋裏就一趟暖氣片,又點著呼呼的加濕器,冷得連外套都脫不下。環境老還在其次,主要是噪音:外邊過車的喇叭,路人醉漢的喊叫,樓上衝廁所的水聲,一陣接一陣地不消停。黎英睿喜靜,這地兒呆得指定鬧心。“銀泰那邊兒不給租了?”“我精簡了下公司體量,現在就五十來人,用不上那麽大的。”黎英睿泡了壺熱茶放到茶幾上,“怎麽又穿這麽少,我不是給你買了羽絨服?”“走得著急,沒空找。”肖磊拉住黎英睿的手,拿拇指刮他手背,“咋瘦成這樣。”“是不是老不少?”黎英睿就著力道坐到他身邊,苦笑著往後攏了把頭發,“一個來月沒敢照鏡子。本來打算這幾天找時間把頭發了,沒想到你回來得這麽快。”“等回家我給你。你這屬於壓力白頭,能養回來。”肖磊摩挲著黎英睿的手,手心手背來回翻著看,“再給你配點中藥,搓搓頭皮。”“怎麽這就回來了?你任期不是到一月底?”這話一出,肖磊打蔫兒了。靠北,他跑回來還沒請假,算的曠工。轉機當口被主管罵得狗血噴頭,扣了一萬來塊績效。“我...請幾天假。”“你要回國,還是走正常手續。”黎英睿看他心虛,換上嚴肅的口吻道,“管理層的工作都一個蘿卜一個坑,你這樣無故曠工,是給別人添麻煩。作為組織裏的一員,能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責任感。”肖磊搓了兩把腦殼,沒甚誠意地嗯了幾聲。等他說完馬上轉移話題:“哎,閨女兒呢?”“放她姑家了。”“咋又放她姑家?她不樂意擱她姑家呆著,嫌表弟欠兒登。”“她看誰都欠兒登。打算晚上接回來的,”黎英睿抽回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這不睡著了,你給我打電話才醒。”肖磊伸手掰過他下巴頦,強勢地質問:“你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黎英睿輕摁下他的手,端起茶杯吹了吹:“喝完茶就回家吧。這兒沒有休息室,睡不下你。”“那你呢?”“我過會兒也回家。”“放屁!”肖磊指著書架上放的洗漱用品,“牙刷都在那兒戳著你糊弄鬼呢!”“開回家要四十分鍾,在這能多休息會兒,沒什麽不好。”“黎英睿!”肖磊一把薅住黎英睿的衣領,抻到自己臉跟前,“你就這麽禍禍自己是吧?我才走了四個月,你就把自己造成這個鬼樣!我要再晚回來兩天,是不是就得去墳地挖你了?!”“鬼樣。嗬。”黎英睿淒清地笑了下,“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跟你走下去?”肖磊不說話,隻是紅著眉毛瞪他。“我馬上就34了。這個歲數,這個病,往後的日子注定會一天比一天鬼樣。”黎英睿微微後仰著頭,閉上了眼睛,“和你相遇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盛的時候。咱們就停在那兒吧,別往前走了,都別往前走了。”“我趕回來聽你扯這些犢子!”肖磊猛推了一把黎英睿的肩膀,把他壓到沙發上。抓著他的手腕扣到頭頂,咬牙切齒道:“你在怕什麽。我說你到底在怕什麽!是怕我嫌你老還是嫌你病?踏馬你憑啥把我想那麽孬!”肖磊把臉埋進沙發的扶手空隙裏,“你為什麽...就不肯把我當個老爺們兒...我不是就想上你...我還想罩你...保護你...我想站在你前邊兒擋著...你看不上我,我學,我都學到,學到塞恩摳賽恩(sin cos)...我天天三點半爬起來學...憑啥你說不走就不走...啥都得你說了算,那搞對象不倆人的事兒嗎?憑啥就得都你說了算!!”說著說著,他忽然發起狠來,照著黎英睿側脖頸咬了一大口。左手扳起他的一條褪,右手虎口控住他脖子,齜牙咧嘴地無能狂怒:“我現在真恨不得竿死你!!小嘴成天叭叭叭叭的,他媽全都是假的,就窖床是真的!!”肖磊下顎抽動著耍狠,眼神卻很是懦弱可憐。自尊和愛意,撕扯著他那顆單純執拗的心,不知所措、卻又無能為力。像被主人遺棄的惡犬。逞著能後退,狂吠著下跪,呲著牙流淚。黎英睿被他這麽一掰,渾身都繃緊了。但沒生氣也沒閃躲,隻是難堪地蓋住臉悲歎:“你想做就做吧。做到解氣。”肖磊看他那活不起的死出,氣得又要咬他。可臨下嘴卻猛地哭了出來。嘬吮著那塊被咬紅的地方,扇著濕漉漉的睫毛委屈:“你根本跟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知道。”黎英睿拍著他的後背,“我不是質疑你的真心,我隻是怕自己變得悲慘。”“我害你悲慘了?”“我活了33年,鮮少顧影自憐。可唯獨跟你,我時常覺得悲哀。”黎英睿睜開朦朧的眼睛,不聚焦地看著棚頂,“總想著,要沒得這個病,要不是個同性戀,要那天沒答應你...想得多了,就沒辦法再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總之你讓我變得脆弱,而我不想變得脆弱。”“啥玩意兒,我聽不懂!”肖磊手掌墊著他後腦勺托起來,“你這不還活著呢嗎。有病咱就治,我陪你治,我伺候你。你少上點班,少生點氣。咱倆好好過,有幾天過幾天,要等真不行那天...”還不等黎英睿難受,肖磊就把自己給難受完了,嘴咧得能鑲進去個茄子:“你就不能加把勁...再加把勁...”“又不是生孩子,什麽加把勁。”黎英睿看他這幅傻樣,沒繃住笑了。推著他的胸口道:“先起來,你身上一股...檸檬臭豆腐味兒,熏得我犯惡心。”這話一出,肖磊唰地紅了臉,滾起來抻開領子使勁聞:“我聞著還行。”“你那鼻子都被鼻涕堵死了,現在紮酸菜缸裏都聞著還行。”黎英睿好像是真被熏迷糊了,坐起來撐著額頭緩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要不肯走,就送我回家吧。正好我現在累了,開不動車。”肖磊從桌上抽了幾張紙,使勁擤了聲鼻涕。往垃圾桶一撇,上來摟著黎英睿的膝窩橫抱起來。走兩了步,忽然覺得飄輕。心裏一酸脫了力,把黎英睿放回沙發,又是伏在他膝蓋吭哧著淌鼻涕。“...你怎麽...變這麽輕...”“你那是什麽抱法。”黎英睿拿起沙發背上的圍巾係上,“你不嫌臊得慌,我還要臉。”“又不是...沒抱過。”“沒有。就在鎮江讓你背過一回。唔,你是說犯病那回?”“去年四月份,你跟一個禿子喝酒來著,叫什麽廣。”肖磊把臉往上移了移,埋到黎英睿西褲的拉鏈上,“你喝多了,要回公司。我從停車場給你抱上去的,就這麽抱的。”“去年四月份...”黎英睿眯著眼睛回想了一下,“這事我沒印象了。但我記得那時候你頂看不上我,天天上班拉個臉。”“我沒看不上你。”肖磊仰起臉看他,“我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處,是你總埋汰我。”“你那樣可不像要跟我好好處。”黎英睿板起臉,學著他的口氣道,“我老板是丁總,你隻是任務。”肖磊窘地笑了下:“艸,你還翻上舊賬了。你說我的比這難聽多了。什麽四六不懂,幹不了滾,寒酸東西,腦子不利索...”還不等肖磊數完,黎英睿倆手一拍,啪一聲夾住他的嘴巴子:“記仇小狗。”肖磊被他夾地嘟起嘴,又醜又可愛。黑黢黢的臉上,像是開了朵小小的鬱金香。黎英睿捧著他的臉,目光溫柔地打量半晌,鬆開手站起身。背對著他走到窗前,手指撐開百葉窗的縫隙往外看。玻璃像塊漆黑的石板,映著他枯槁疲憊的雙眼。“都忘了吧。小狗。好的不好的,都忘了吧。咱們彼此放手,別再往前...”話音未落,肖磊猛地從後鎖住他的脖子。勾著一路倒退,最後把他摁倒在沙發上。“忘了?!”肖磊簡直要被他逼瘋了,怒得像匹殺紅眼的狼。扯開他的羊絨大衣,三兩下拽散他的庫要,“行!忘!我先看黎總你忘沒忘!”【作者有話說】磊子在拉各斯打了四個月群架,回來繼續拿黎總練摔跤(狗頭)公主啊,人家曠工扣績效回來看你,是想聽你撒嬌的,不是聽你在這兒唱分手快樂。狗是好狗,也是猛狗,上那個勁兒你拉不住。心裏不種點b樹,可是要被收拾的。雖然我的腰子還沒恢複,但我恢複申榜了。所以下周這樣:一更,二休,三更,四休,五六七更。愛你們,mua。◇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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