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繳完酒吧裏各種損失,郝譽一大早帶著那堆破爛衣服和學生報名卡氣衝衝回家。他回來就同伊瑟爾發一頓邪火。“臭小子。”等自己找到他非得好好教育他一頓。郝譽用力按住伊瑟爾.南的肩膀,不顧雌蟲拍打踢踹自己的反抗,強硬罵道:“別動。讓我抱一下。”伊瑟爾.南咬住下唇,百般不情願躺好,任由郝譽的蠍尾在自己身體上纏繞。可說到底,他內心又為郝譽這親密感覺到高興。特別是想到基因庫所提到的“承諾”,主動將自己完全交代出去,有目的地勾引郝譽朝著下一步進發。他們兩人一並陷入到沙發中,並沒有注意到樓梯口一道身影呆愣愣站著。郝譽正嫌棄伊瑟爾.南雙腿太長,非要把其中一種腳架在沙發上,伊瑟爾.南則在其中發出好幾道反抗,純粹的掙紮到後麵又變成他特有的討價還價模式。白歲安本是複習累了,想下樓打水喝。不想遇見這一幕。此刻,他端著水杯,瞪大雙眼,受到某種程度的衝擊,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的目光不受控製隨著伊瑟爾裸/露在沙發靠墊上的小腿與腳搖晃。鐵質的沙發架被這兩荒唐家夥弄得咯吱咯吱亂叫,那條腿宛如瀕死的魚一樣上下蹦,直到一卷漆黑的蠍尾從下至上舒展開,粗暴又強硬地卷住它。白歲安忍不住別過臉,眼神又不自主挪過去,繼續去看。他見過雄父的蠍尾。從他記事起,那條蠍尾便失去光澤,如同一根曬過頭的草繩,丟棄在地上,呈現出一種枯黃敗落的氣息。雄父病得很重,那種不會馬上死亡的疾病讓他親眼看著自己走向衰敗,一步一步剝奪為雄蟲的生命和尊嚴。在伊瑟爾.南出現之前,白歲安還願意叫自己郝陶德,他也願意相信一家三口是多麽美好的事情。但他忍不住幻想過,雄父沒有生病時的樣子,他年輕充滿朝氣和愛意的臉龐,以及他作為一個雄父陪著自己做很多父子之間的愉悅事情。他們會和普通家庭一樣出門玩耍,雌父不用放棄事業專心照顧雄父,他們將會在“健康”的基礎上做很多過去不能做的事情。白歲安先前從沒有將幻想寄托到“蠍尾”這等具象化的存在上。直到,一種實體化的“健康”赤裸裸出現在他的麵前。那根粗壯的、外殼帶著一層漆黑油光的存在,宛若一種根植在泥土裏的凶物,僅是看著他擰動發出的響動,以及那隻慘白小腿肌肉輕微的抽搐,白歲安雙腿都忍不住發顫。他目不轉睛看著蠍尾轉動間露出的線狀白色,幻夢一般覺得那白色不是健康,而是雄父躺在病床上平靜蓋上的白布。如果。如果這是雄父……伊瑟爾.南發出一道甜膩的聲線,他仰躺在沙發上,露出一截濕漉漉的銀灰色長發。那根蠍尾的主人正帶著笑意,做出撲上前的姿態。白歲安聽見那卑賤的家夥喊著“不要”,小腿正緩慢勒出青紫色,如到達極限的韁繩,一再被拽到前方。“啊喝啊。”伊瑟爾終於忍不住暴怒起來,他用方言罵人,在推搡中額頭掉出沙發靠手,脖頸懸空,“王八蛋。你要弄死我嗎?你”他一隻眼睛四處亂飛,與樓梯口的白歲安對視上。“芋芋?”郝譽也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他把腦子從放鬆狀態裏打撈起來。那平坦的沙發平原上,終於立起一個完全的人形。郝譽草草撩起濕透的頭發,露出額頭與眉目。他還知道找點東西遮擋自己的身體,略帶著尷尬道:“糟糕,我都忘記家裏還住著你們了。”白歲安呆滯在原地。他握著的水杯已經出現隱約裂縫,他不得不用另外一隻手托住杯底,偽裝常態。“小叔。”白歲安道:“沒關係。”他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郝譽的臉上挪開。在過去十八年,白歲安從沒有親眼見過郝譽,他也沒有在家裏發現郝譽任何照片。很多時候,他都懷疑“郝譽”是雄父渴望健康而虛構出來的一個人物。“什麽沒關係。”郝譽胡亂擦幹淨身體,撿起皺巴衣服套在身上。他梳上去的頭發稍微落下,因潮濕,他再次將頭發全部撩上去,“小叔會給你……封口費?總之,你別讓你雌父知道這件事。”太像了。初晨的陽光透過密林照耀在雄蟲的嘴唇上。白歲安一度想起自己還年幼時,雄父會用同樣相似的嘴唇親吻自己的額頭,帶著微虛弱的身體一頁一頁念故事書。他甚至想起雌父某張珍藏的大合照中,雄父就帶著麵前雄蟲的眉宇與飛揚神色。鮮活的生動。這就是他荒唐不羈,沒有什麽道德底線的小叔叔郝譽。“小叔今天把助學名額給我就行。”白歲安端著水杯朝廚房走去,“雌父昨天找他們買了淨水器。”郝譽:“沒事,想買什麽就買,記我賬上。”下個月軍部工資到賬一筆勾銷,再不行去問問有沒有軍雄小隊需要自己幫忙,隨便掙點軍功。郝譽算算自己目前差不多空蕩蕩的錢包,再看看根本花不完的軍功,定下心來。“大學城就在附近,你要不要去看看。”“不要。”“唉?心儀院校都不去看看嗎?”郝譽盤算道:“我還問問你打算讀哪一方麵呢。如果是軍部直屬院校我指不定能幫上忙。”白歲安離郝譽遠一點。不是他討厭郝譽,實在是郝譽才完成一場愛事,身上充斥他最討厭的雌蟲的味道。他們站在廚房門口,白歲安都不需要多少費力,都能看到癱在沙發上四肢大開的伊瑟爾.南。“我自己考。”“這樣啊。”郝譽也不知道說什麽。軍雄又不需要正兒八經考大學。他從小離開家,25年前和雄父雌父哥哥見了最後一麵,便繼續去執行任務,殺寄生體、殺雌蟲、殺雄蟲,殺殺殺,一度忘記如何和正常世界怎麽交流。更別提怎麽和小侄子好好說話了。他不大的人情世故認知裏,隻能想到“給錢給資源給對方想要的一切”這種粗暴操作。“需要機甲訓練嗎?”白歲安轉身去倒水。他幾乎看不到杯子的裂縫,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郝譽繼續道:“白哥服役期間做後勤工作,他應該沒有開過近地機甲。我哥給你買過那種兒童用外骨骼嗎?”有,但後來賣掉了。家裏後麵所有錢都用在雄父的病上。“你現在可以嚐試成年體機甲。外骨骼好說,稍微貴一點。不過考試都不怎麽考這個。近地機甲還是會考一點。”郝譽回憶從不知道哪一個軍雌身上得到的信息,“深空機甲專業考得最難,題也很變態,很看實操分。畢竟是最吃天賦,應用最全麵,殺傷力最大的機甲。很挑人。”作為軍雄,郝譽等一係列小雄蟲必須在12歲前接觸深空機甲。特別是他們那一批,因上幾代軍雄遭到大量截殺,無數軍雄前輩戰死在寄生體戰場上。軍部不得不分批啟動未成年軍雄,加快他們的培養速度,將一部分軍雄投放到戰場上。哪怕軍雄身邊總會搭配一個隊、一個營、一個團的軍雌來輔助和協戰。郝譽那一批軍雄到今天也死得隻有27位了。如果芋芋服役時不幸被分配到那幾個絞肉機戰場,或者寄生體戰場,深空機甲應該是他唯一存活的機會了。郝譽越想越遠,聯想到深空機甲訓練的辛苦,他又稍微擔心唯一的侄子吃苦頭。“我打算報考深空機甲。”“這樣……嗯?你要報考深空機甲?別聽這專業很高大上,訓練很苦的。”白歲安捧起水杯,卻沒有喝。他照舊兩隻手一隻拿著杯身,一隻托著杯底,低聲道:“我的分數很好,不報這個專業太可惜了。”啊?這得是多好的分數啊。郝譽沒有概念。白歲安繼續道:“我的目標院校都在大學城。聽說這裏的大學允許跨校雙專業選修,我計劃考一個軍部直屬的深空機甲專業,再跨考一個戰時醫療輔修專業。”“助學名額隻有一個吧。”郝譽盤算道:“深空機甲是不允許輔修專業……哦,你打算這麽用名額啊。那也可以。”孩子有上進心挺好的。郝譽心裏一陣欣慰。他有些餓了,在廚房裏找半天沒想起吃的在哪裏,滾去大廳沙發和茶幾下翻找零食口袋。白歲安端著水杯,一步一步走上樓梯。他聽到伊瑟爾啞著嗓子對郝譽抱怨,“你把我弄疼了。”那聲音越來越遙遠,與步伐一起變得清晰又沉重,像是飄蕩在黑暗中的幽靈。“他反正能自己考。”伊瑟爾.南帶著倦意,半囈語道:“名額就留著唄。等他考不上再說,浪費掉多可惜。”郝譽道:“你關心這個幹嘛?”白歲安端著水杯,喘著氣,短短幾步路走得他心急如焚。他想停下,再聽聽伊瑟爾.南又要怎麽蠱惑雄蟲,可他手顫抖得厲害,滾燙的熱水正沿著杯底縫隙燙得他一陣一陣哆嗦。他穩住最後的體麵,關上門,送開手。水杯摔成千萬碎片,熱水潑成一片小潭,照應出白歲安親眼所見的那一幕。伊瑟爾.南仰著脖頸,露出一截被抓撓啃食的肌膚。他躺在沙發上,腿被粗壯蠍尾纏繞,汗水從額頭鼻尖麵頰流淌下來,亂成一片,燙到瞳仁裏。他一隻眼睛四處亂飛,與樓梯口的白歲安對視上,微微眯成一道彎月,對這孩子露出半張情欲的臉與嘴。一如過去在他們家,麵對他雄父那樣。“賤蟲。”白歲安低喃,麵容扭曲,“賤蟲。賤蟲。”第八章 目送侄子上了樓,郝譽也沒有繼續做的心思。他見太陽很好,脫得隻剩下褲衩,獨自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隨著星際搬遷與星球改造,這類“太陽光”應該叫做恒星光。不過大部分蟲族居民都說習慣了,也懶得改,走到哪,稱呼其為“太陽”。郝譽喜歡太陽。他躺在太陽底下,迷迷糊糊感覺到臉頰與四肢發燙,接著是蠍尾曬得尖兒冒煙。他便翻個身,露出自己寬厚的背,像在平底鍋上把自己均勻地煎成一個顏色。混亂的記憶也由此翻來覆去。郝譽在焦灼的太陽中閉上眼,緩慢地他感覺到眼瞼充血一樣變紅,閉目所及之處一輪晃晃的白點射中他的眉心。他胸膛緩慢呼吸,鮮血從鼻孔和耳朵和眼角中流淌出來。郝譽坐起來。他平靜脫下身上唯一的衣物,用其擦拭臉上各種汙垢。他視野變成巨大的紅色,一種種詭譎的漩渦在他麵前組合成不同的臉龐與慘叫。“隊長隊長。”走開。“雄父雄父。”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