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理解什麽叫“雌君的體麵”,並將其視為“哥哥的體麵”。他分不清對白宣良到底是什麽情緒,他的無限包容像絲絲縷縷,抽取對方身體裏哥哥的味道,眷戀他們日常的話語,床前的寬慰,每一句愛意,乃至屍體送入火焰裏最後一點溫度。“白哥。”郝譽道:“我會給你雌君的體麵。不用擔心。”屬於芋芋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少。屬於你的東西,也是。他說完,鬆開手,輕巧地繞到窗戶前,踩著洗菜台跳出去,宛若一陣風,燥熱不安往上躥。白宣良意識到要攔時,郝譽已在療養別墅的屋頂,和過去一般麵對太陽。永恒不滅的太陽隻在藏寶庫裏。郝譽脫掉外套、被白宣良哭濕掉的襯衫,他脫掉褲子、內褲、襪子和鞋子,赤條條站在屋頂,揮舞雙手,對準太陽,似乎下一刻就能把這個火球打下來。“來啊!”郝譽赤/裸大喊,“來啊!藏寶庫的詛咒!來吧!全部衝著我來吧!”隔壁療養別墅,苦做高數題的軍雄雅格第一次見到現場喊麥。他驚訝看向亞薩,“老師?郝譽前輩他。”“區區裸*奔。”亞薩嫻熟保養武器,嫌棄徒弟,“大驚小怪,做你的題。”第九十六章 大部分軍雄沒啥現金。他們最寶貴的遺產是軍功和積分。而這兩樣東西恰恰是無法轉入後代賬戶的,軍部通常會按照軍雄生前的意誌、軍雄親屬的現實狀況,轉換成一部分實物和現金。郝譽給白宣良父子一點,給修克一點,剩下全部給自己許久未見的雄父。他猜測蟲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懶得回去再修改遺囑。反倒是亞薩也立了一份遺囑,將他所有的財產留給雅格,碎碎念改高數題,用腳踹郝譽屁股,“你的事情到底解決了沒有。”“不知道。別問我。”“雌蟲全部送走就好了。”亞薩癟癟嘴,“這麽簡單的事情,磨磨唧唧大半天。”郝譽覺得亞薩不懂自己。他察覺自己的心境發生巨大變化短暫的溫情生活後,現實掀起的巨浪一把拍死他自己。搖晃不平的浪水中,郝譽看見自己沉溺下去的樣子,仰起頭露出水麵,空氣又將他嗆得連連咳嗽。他並不責怪孩子、白哥覬覦自己的財產。“反正,我們都是要死的。”郝譽道:“我原本的遺產繼承者是哥哥。哥哥死了,給雄父,還是給他們都無所謂了。”“誰都會死。”亞薩舊事重提,“不如和我一樣,在養育中心收一個徒弟。”郝譽怪叫起來,“我哪有這種運氣。”亞薩懶得理郝譽。他粗暴抓起自己的蠢徒弟,一並出門做巡邏任務,順帶去搞點酒水嚐嚐鮮。徒留郝譽在亞薩的療養別墅裏發呆。他再次雙手交叉抱在胸腔,手背上的裝甲武器匣貼著肌膚,想著未來。“郝譽閣下。”軍雌亞岱爾推開門,說道:“聽說您已經立下遺囑。”“嗯。”郝譽無所謂,“一點小東西。不值錢。”他伸出手,接過軍雌亞岱爾遞上來的文件,裏麵是雄蟲桑.亞岱爾透露的消息:伊瑟爾的異化能力確實與激素相關,甚至可以偽造類似精神力的波長,在短時間內騙過雄蟲。桑.亞岱爾就曾傻乎乎認為伊瑟爾懷上郝懌的孩子,大把資源塞給對方家族。郝譽簡單看了下。基因庫和監獄那邊並不會深入登記能力的使用方式,隻出局伊瑟爾入獄時登記的能力認證。“真浪費。”郝譽惋惜道:“伊瑟爾.南這個能力運用好,相當有趣,能攻能守。他的家族沒有為他規劃能力使用圖景?”現實就是沒有。郝譽站在一個導師的角度,客觀評價道:“如果修克是這個能力。軍部會很高興。他們會給修克找最好的能力規劃師。”“吃飯嗎?”軍雌亞岱爾詢問道:“郝譽閣下,您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我喝空氣喝飽了。”郝譽用枕頭擋住下半身,懶洋洋趕人,“亞岱爾,修克是你的侄子。你出任務前要不要留點東西給他。”軍雌亞岱爾搖搖頭。郝譽裝作傷心的樣子,啜泣道:“好殘忍。萬一我們死在藏寶庫裏,世界上都沒有記住我們的恩惠。”“閣下。遺產可不是恩惠。”“是孽債。”郝譽道:“哎呀。忽然肚子咕咕叫。亞岱爾,我給你做燒烤吧。”郝譽用十分鍾給軍雌亞岱爾展現“碳化燒烤能力”,被軍雌無情趕出廚房。哪怕郝譽連連嗷嗷亂叫,表示是一時失誤。軍雌亞岱爾也沒有半步動搖。“閣下。”軍雌亞岱爾道:“您心情很差。”郝譽閉嘴。軍雌亞岱爾往燒烤上放蘸料,詢問口味般說道:“您要哭一下嗎?”*修克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午睡。他下午還有訓練,晚上還要刷題,精力不足根本沒辦法完成。可他閉上眼全是白歲安那張平靜到失去哀怨的臉、後背冷冰冰的牆壁。牆後,是叔叔郝譽對白宣良叔叔說的話。【修克是我的繼承者。】我是郝譽叔叔的繼承者。白歲安被放棄了嗎?修克內心卑劣又歡喜,他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對。可誰叫白歲安天賦不足,能力不足呢?不。其實不應該這麽想。修克扯起被子蓋住腦袋,他想自己並不是為了搶奪郝譽叔叔財產而來的。他最開始隻想要一個容身之所。他……並沒有要求那麽多。修克拉開被子,穿上鞋子。他在房間踱步,蠍尾掃得地板發亮,數次到門口又退縮回來。“應該去告訴雌父。”修克嘀咕道:“可是,白歲安一定很傷心。我是不是應該去解釋一下。”他拿不定注意,眼前閃過白歲安沒有表情的臉,渾身哆嗦起來。“他看起來不太對勁。”修克還是做出決策。他認定自己和雌父有了未來保障,雖這一刻找白宣良和白歲安有點炫耀的滋味。但修克覺得自己要嚐試下修複和白歲安的關係。他和白歲安已分出勝負。他們中任何一個人不好都會讓郝譽叔叔傷心。“我是郝譽叔叔的繼承者。白歲安是郝譽叔叔的親侄子。”修克琢磨起等會兒的話術。他覺得白歲安氣瘋的話,自己站著給對方暴揍一頓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重要考試差不多都結束了。修克隻剩下兩所保底院校的考試,參不參加都可以。“白歲安?”修克輕輕敲響門。發現門沒有合上後,他趴在門上撅著往裏看。白歲安拆開腿上的傷口,用鑷子將凝固的藥液撕開,往創貼裏刷上數層藥液,崽覆蓋到傷口上。空氣裏全是厚厚的藥味。“進來。”白歲安道:“你現在開心了吧。”修克臉漲紅了,他推開門手足無措,原本準備好的辭藻全部失效,“我。不是。那個。”“小叔不知道我報了深空機甲專業。”白歲安道:“今天出成績了。我沒考上。你現在開心了吧。”修克不知道自己開不開心。他拿了那場考試的頭名,考試後還有親生雄父送的深空機甲,卻一點都不開心,在白歲安麵前甚至略顯得卑微,“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來做什麽?”白歲安放下受傷的腿,譏諷道:“特地看看我練習繩鏢留下的傷。”修克連連擺手,“怎麽會。我沒有這麽想。”“那你來做什麽。”白歲安繼續假設,“嘲笑我雌父不能生嗎?”修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他發覺自己無論多少次都說不過白歲安,思緒還被對方牽著走,一個勁辯解,“白歲安。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幹嘛總把我想得這麽壞。”“你們父子都壞透了。”白歲安大叫起來,抄起枕頭砸向修克。他稚子般發脾氣,修克反而好受些。他用手臂擋住丟來的軟枕頭。白歲安道:“我永遠討厭你。”在絕對的天賦和實力麵前,努力顯得那麽渺小。在可預見的利益和實力麵前,血脈顯得那麽不值錢。不論郝譽是否要教給白歲安這些道理。白歲安都明白了弱小就是罪過。他寧可自己真的攀上小叔,在小叔身上汲取稀少的獨寵和愛意,他迫切想要得到“實質的愛”。“現在什麽手段都沒有用。”白歲安詛咒道:“你開心了吧。在你這種天才麵前,什麽伎倆都沒用。”修克古怪地心情好起來。他頂著被揍的風險上前,“白歲安。其實你並不差。”白歲安揪住修克,正正當給他一拳,推搡著將修克趕出去,“滾。”房間的門關上了,鎖上了。修克聽到白歲安喘氣坐在地上,他拍著大門,腦子亂糟糟,心情卑劣大笑這是不對的,可作為子輩中的勝利者,修克還是無法克製地歡喜起來。他開始說一些渾話,“我會照顧你的,你不用害怕。”白歲安拉開門,撲上前,坐在修克身上,按住他的頭發和臉打。“誰要你照顧!誰要你照顧!”白歲安恨恨道:“滾。別在這裏惡心我。”他注定做不成小叔的繼承者。天賦,是他與修克之間巨大的門檻。這門檻哪怕郝譽後期主動將金銀財寶交給白歲安都難以填補。不是蠍族,不像雄父,也不像小叔。大腦沒有開發的潛能,在繩鏢訓練上遠不如修克。最後,似乎真的隻有按照小叔規劃好的路徑往前走,成為一個指揮官或技術員。白歲安趕跑修克,腦子亂糟糟,他還是坐在地上,口裏卻背起另外兩門功課。後天他要連考三場,參加“地麵指揮官培養計劃”和“測量技術員”的二試。郝譽答應送他,臨到頭誓言了。“對不起,芋芋。大學城外有點不對勁。”郝譽頗不好意思和孩子道歉,“我必須去一趟。”白歲安理解。他笑著和郝譽說,“小叔,大學城我很熟了。不會走丟。”“好吧。”郝譽也不想麻煩亞岱爾幫自己帶孩子。況且那日和白宣良說開後,郝譽心悶悶,不好麵對白宣良,什麽事情都讓亞岱爾做個傳話筒。他情願讓亞岱爾在家裏看著白宣良和伊瑟爾,自己出去送白歲安上考場。“有什麽事情記得打官方通訊。”郝譽叮囑道:“考完我就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