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急速升空,在遠處的會議室看來有種具象化的殘忍。“您覺得,是什麽力量支撐蟲族一直戰鬥到今天?沒有滅絕,沒有被寄生體當做家畜馴養。”寂靜。風聲吹來濃厚的血腥氣,大學城所有考試暫停,72所學校不論門類、所屬部門,全部鳴奏默哀鈴。行駛的救援機甲亮起紅燈,為所有死者哀悼30秒。“仇恨。”協會代表道:“是仇恨的力量。”不是為大道理,為世界為種族為利益,是為親眼看著身邊摯愛死去,朝夕相處的同伴死去而無能為力的仇恨。這種仇恨一代又一代貫穿軍雄、軍雌、每一個遭受不幸的雌蟲與雄蟲。極致的仇恨,極致的暴力。在所不惜。郝懌允許軍部用他的死亡做任何事情,這是他默許的給郝譽最殘忍的遺產。“來不及用愛拯救郝譽了。那就讓恨促使他活下去,可以在藏寶庫裏麵對強敵一直活下去”軍部代表一錘定音,“各位,行動起來吧。”“讓我們真正啟動郝懌閣下的‘遺產’吧。”諸位散去,一切淹沒暗處。會議室的燈光下隻有協會代表和桑.亞岱爾。“看清楚了嗎?”代表詢問,“你喜歡的雄蟲到底是什麽樣子。”桑.亞岱爾嘴巴長大,咬住,努力抿卻怎麽也合不上,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湧出,掉在印刷紙上。紙張上,字跡到達時限正逐漸消失,會議結束後再有人進來收拾紙張,也隻會看到一張白紙。“啊。啊啊厄啊啊。”桑.亞岱爾痛苦地嘶吼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也沒有人在乎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喝下的啞藥會讓他沉默很長一段時間。“桑。”協會代表拍拍他的肩膀,“還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和桑.亞岱爾類似,郝懌也是精神力進化具象化的雄蟲之一。可惜的是,他死後協會與基因庫整理資料庫才發現這一點。郝懌生前,以普通雄蟲的姿態度過一生,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天賦,也並未知道自己可能擁有多豐富的未來。“郝懌的精神波動極容易與雄蟲引發共鳴。在他的一生中,有不少雄蟲愛慕者。當他們的精神力與郝懌在同一磁場時,會自發靠攏郝懌,製造出精神交互……從而產生你說的那種精神快感。”“桑。承認吧。”“你並不是愛上郝懌,你隻是愛上那種精神交融的快感。”這種快感,目前隻出現郝懌一例,未來可能有,也可能沒有,誰也不知道。但體驗過的雄蟲卻對其念念不忘。例如,桑.亞岱爾。“郝懌擁有讓雄蟲愛上他的精神力。按數據推測,他極容易愛上雄蟲。”代表輕描淡寫道:“可他最終選擇一個雌蟲……桑。郝懌沒有選擇你,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麽,做什麽。你不要再沉溺進去了。”郝懌真的愛過白宣良嗎?愛過桑.亞岱爾嗎?愛過伊瑟爾嗎?還是說,他從始至終隻愛過一個存在?他親自孵化的弟弟郝譽。都不重要。郝懌死了。這就是事情的最終答案,沒有誰能質問一個死者愛不愛的問題。因為他死了。他的愛會變成另外一種仇恨,促使郝譽繼續活下去,無論結局怎麽樣,活下去“啊啊啊啊啊啊!!!!”郝譽用繩鏢勒斷麵前的寄生體腦殼。他咆哮著,試圖再發射繩鏢,裝甲卻卡殼般半天發不出東西。他隻能揮舞拳頭,拽住腰部的繩索,一拳一腳擊落垂直撲向自己的寄生體們。那些被郝譽擊落的寄生體們墜入一萬五千千米的高空,翅膀扇動的聲音在牆體內反複響動,重新殺回來撕咬住郝譽的肩膀和後勃頸。郝譽蠍尾豎起,尾勾末尖刺紮破寄生體腦殼,白花花的腦漿一層一層覆蓋在尾部,郝譽已然沒有感覺。他趴在牆體上,拔出之前自己發射出去的繩鏢鏢頭,一點一點努力攀爬上去。他不能鬆手。這兩麵高牆完全針對他非有翅種的身份,郝譽每一次攻擊和發射繩鏢都是摧毀自己與同伴留在牆壁上的聲音。但,完全顧不上了。“芋芋。”郝譽不斷喊著,“哥哥。芋芋。白哥。”他斬斷寄生體的腦袋,艱難往上爬,體力逐漸不支軍雄除了精神力外,原始體質和普通雄蟲差不多。郝譽經過鍛煉已經非同尋常。可身心受創後,他已變殺邊爬到一萬五千千米。太陽依舊遙不可及。還有多久。到底,還有多久?“啊!走開!”寄生體不斷撲上來,他們從上方、下方啃食郝譽的肉,吃他的血恢複精力。吝嗇的守財奴厭惡所有侵蝕藏寶庫的存在,碾死郝譽比碾死尋常蟲子稍用力點,同時,他又高高地欣賞郝譽掙紮求生的樣子。“我要把你打下來。”郝譽對著太陽咆哮,“總有一天,我要你打下來!該死的。該死的。”他打爆撲上來不知道第幾個寄生體的腦袋,艱難前行。這回前方已沒有流血的寄生體等待他,高牆上每一個血腳印都是郝譽自己踩出來的。“哥哥。芋芋。白哥。”郝譽報菜名念起所有認識的、活著的、死去的存在的名字,“伊瑟爾。修克。亞薩。雅格。優卡。1317。浮遊……”從地獄重返人間,是因為人間還有留戀。“亞岱爾。”郝譽停頓住,重複將這個名字念了兩遍,“亞岱爾。”第一百章 “亞岱爾。”接觸郝譽之前,軍部派遣專員和軍雌亞岱爾進行一場對話。他們將大量資料堆砌在桌上,形成厚厚的城牆,雙方的臉便在城牆縫隙中窄成片狀。“恭喜你通過隊友測試和精神相性測試。”專員道:“最後一場考試前,你需要閱讀這些資料。如果閱讀過程中,你感覺到任何不適都可以退出考核。”不過,退出考核後就無法再接近郝譽閣下了。軍雌亞岱爾明白這套潛規則。他觀察那些紙張複印件,伸手抽取,閱讀。在兩天三夜的解密中,他放下紙張,問出和同族雄蟲一樣的問題:“郝譽閣下會不會識破這場騙局。”“計劃啟動時,這個問題就不重要了。”軍雌亞岱爾不這麽覺得。他認為一切行為都不應建立在欺騙上,更別提軍部要他與郝譽閣下組成親密關係。“你擔心欺騙會成為親密關係的炸彈。”專員一針見血道:“亞岱爾,你身上有種對雄蟲的傲慢。我必須提醒你,郝譽閣下是軍雄,他與你所認知的雄蟲全然不同。”“意識到被欺騙時,雄蟲都是一樣的。”軍雌亞岱爾回答道,“我不覺得《引導計劃》是一個好選擇。”“所以我們才選出你。”專員引導道:“雄蟲極容易陷入對精神世界的探索,寄生體的存在會讓他們走向虛無主義。這時候,就必須要一些現實的存在留住他們那四個雌蟲是第一層保障,《引導計劃》是第二層保證,你是第三層保障。”郝譽的初戀1317從郝懌手中接過郝譽,用了二十餘年才軟化郝譽,成為郝譽眼中的親眷與愛侶。那是郝譽精神狀態最穩定的時候,也是他被斷定能在藏寶庫走得最深最遠的原因之一。“一切都是為了郝譽。”“第一期任務結束時,郝譽迎來了第一次‘藏寶庫的詛咒’。守財奴直接突襲郝譽修養的邊境衛星城,擊碎恒星,製造黑洞,吸納兩個衛星城。郝譽駕駛深空機甲,維護衛星城平民撤退。”專員道:“我們把郝譽的家屬藏得很好。哦,一些內容在郝懌閣下的配合下已經編織好了。”“而,這就是考試的內容。”欺騙。謊言。這同樣是亞岱爾的工作內容。“第二期詛咒還沒有到來,因為軍部協同其他部門聯手隱藏郝譽等軍雄的存在……戰術專家推測這次的詛咒是針對郝譽閣下的親屬……‘郝陶德’同名同姓的雌蟲已死了兩個,未來可能還會死掉更多。”專員道:“我們爭取不讓‘藏寶庫的詛咒’再次降臨。”亞岱爾推開門。他恍惚意識到自己不僅是幾個月前推開最終考核的大門,同時也推開如今這扇看護室的大門。白宣良哭得脫力,被護工安置在沙發上休息。亞岱爾與其他軍雌接班,換上作戰服,快步朝著公共區走去。他看見自己的哥哥憔悴靠在牆上,臉上有淚痕殘留。“發生什麽了。”軍雌亞岱爾問道:“哥哥。”桑.亞岱爾搖晃頭,又點點頭,張開嘴呃呃兩聲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耳朵兩側的裝飾物亂七八糟纏在一起,軍雌亞岱爾稍將解開,桑.亞岱爾便抓住弟弟的手,將一個東西塞過去。【快去】桑.亞岱爾做著口型,奮力道:【去】。“我正要去。”軍雌亞岱爾自如道:“謝謝哥哥。”他握緊哥哥遞來的鑰匙狀物件,急速奔向窗戶。一切籠罩在高牆的陰影下,所有深空機甲都被調走,隻剩下隸屬亞岱爾家族的那件老古董靜靜矗立。所有老師與學生都不覺得這玩意能在戰場上幫忙,自然地留他做個擺件,他們也不覺得這種淘汰出“軍備名單”的老家夥會被人重新啟動。“楠!”雄蟲協會代表才出去一會兒,雙胞胎就給他惹大麻煩。他自然知曉楠.亞岱爾是《引導計劃》之後的備選,“你在做什麽?”楠.亞岱爾踩在窗戶上。他道:“去找我的隊長。”“他有軍部管。你去湊什麽熱鬧。”代表氣急敗壞道:“現在的情況,你應該看著他的侄子你給我下來!”高牆那已經傳來消息,大量寄生體盤旋在高牆頂部,衛星城正遭到破壞,預期在七小時內墜毀。大學城已有序準備學生避難,基因庫研究員全部回去保全資料。身為家族第一順位繼承者,代表無法容忍軍雌亞岱爾摻和進去。軍雌亞岱爾是家族重要的資產。“郝譽可能死在裏麵。”代表道:“四萬千米的高度,裏麵保守有上萬隻寄生體。郝譽閣下不是有翅種,等到救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軍部想要啟動《引導計劃》也是癡心妄想。”“表哥。”楠.亞岱爾跳下窗戶,不忘用尾巴摔上窗戶,“你也太小看郝譽閣下了。”那可是郝譽。“去晚了,可能趕不上戰場收尾。”古老的深空機甲亮起紅光,作為桑.亞岱爾送給私生子的見麵禮,它站起來無愧於一個萬年家族的底蘊,繃斷的繩索狂蛇般舞動起來,咆哮的風聲從後側引擎傳來。【信號對接完成】鑰匙上細小的針刺紮破亞岱爾的指尖。【基因認證完成】機甲徹底動起來,他周身閃爍與金屬鋼索碰撞出的火花,大邁步前行,單膝下跪,謙卑彎腰迎接亞岱爾踩在它脊背上。【歡迎您駕駛,尊貴的繼承者】亞岱爾就知道哥哥給私生子的不是好貨色,連具體編號都沒有。不過,對現狀來說,這台破機甲也足夠用希望第一順位的表哥不要氣炸臉。亞岱爾鑽入駕駛艙,將鑰匙插入對接口,閃爍的屏幕光中他尋找到衛星城的位置。*衛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