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別墅。身穿法袍,蓄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拿著木質長劍在各處轉悠,從一樓轉到二樓,又從二樓轉到一樓,嘴裏念念有詞,最後“呔”地一聲到江酌洲麵前煞有介事把劍一指再一收,“江先生,您身上的陰晦氣已經破了,今後隻要多曬曬太陽便無大礙。”江酌洲額上青筋直跳,儼然是到了忍耐邊緣,邊上曹伯看了眼,忙把中年男人領了出去。第七個了。從江酌洲見鬼以來的半個月,這已經是他找來的第七個“高人”了,但沒有一個能讓江酌洲滿意,不是江湖騙子就是半吊子,對他身上的事沒有半點助力。江酌洲七歲那年年初一被家人帶去廟裏上香,路邊一個老道士拉著他算命,說他命裏帶克,克親克友還克己,活不過二十五歲。江酌洲不以為意,江父江母非常生氣,讓人將那道士打發走了。年初一上香是江家的傳統,隻為求個心安,要說有多信這些是不可能的,因此那事過後誰也沒放在心上。但也是那一年,他身邊的人開始頻頻倒黴。道士的批命被傳出去,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各個找借口遠離。13歲那年奶奶突發心髒病離世,17歲時爺爺以相同的原因去世。兩位老人每年按時體檢,健康狀況沒有多大問題,江家人報了警,兩次報警兩次都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是一場謀殺。所有目光又回到江酌洲身上,沒有證據證明是謀殺,好好的老人又突然死了,不就更說明是江酌洲克死的。豪門圈裏流言紛紛,信的不信的都對江酌洲有所避諱,江父江母盡管心中不信依舊帶他去寺裏做了一場法事。結果並沒有改變什麽。半年前父母意外車禍身亡,他也雙腿受傷。養了半年腿上的傷已經痊愈卻沒有任何知覺。也是從半年前開始,江酌洲的情緒逐漸失控,憤怒、戾氣、躁鬱席卷了他,這種失控讓他無法思考,讓他看上去像個暴躁的瘋子。這不是他。江酌洲深切知道這不該是他。金雙湖落水,監控拍到趙盧離去,也拍到當時他身邊空無一人,輪椅自行啟動,衝進湖裏。但他被那隻小水鬼救上來的監控片段是花掉的。江酌洲在孤獨和殺機中長大,不信命不信鬼神,在一次次交鋒中也曾抓住一些動手腳的人,但幕後那隻黑手他始終沒有摸到。固執和傲慢讓他看不見世界的另一麵,直到那隻叫宴聆青的水鬼出現。他該換個方向了。可末法時代要找個真正有本事的人談何容易?是誰費了這麽大力氣對付他們江家?又是誰有這樣神鬼莫測的本事?過往一切快速在江酌洲腦海閃過,家人的突然死亡,圍觀者或驚懼或厭惡的眼神,以及幸災樂禍的竊笑。江酌洲的怒氣再次鋪天蓋地湧來,毀滅的欲望一次次在心中加劇。毀滅……毀滅什麽?有那麽瞬間,他的神誌幾乎被徹底吞沒。江酌洲緊咬牙根,驅動輪椅進入房間。房門關上的刹那,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傳來,玻璃瓷器的碎裂聲,物品的倒塌聲、撕裂聲。過了許久,聲音停歇,房內已是一片狼藉。男人坐在一片廢墟之中,搭在扶手上的手被劃破,鮮紅的血順著修長的手指流下。他臉色蒼白,雙目猩紅,眼裏的毀滅欲望還未完全褪下,看上去像個俊美又邪惡的惡魔。又是半晌,男人身上暴戾的毀滅氣息被完全壓製,又恢複成那副矜貴不凡的有禮模樣。江酌洲掃視了房內一圈,驅動輪椅開始親自收拾。別墅裏沒人不知道他暴怒時宛如瘋子的行徑,以前在公司在人前他克製不住發怒,到現在越來越嚴重他反而避開所有人,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他依舊不想他們來見證這一地狼藉。自己弄髒的地自己掃,江酌洲已經做得很熟練。他的動作不算快,費了一些時間才把房間清理出來,毀壞的東西全都堆在角落,江酌洲一言不發離開,接下來的事會有曹伯處理,而這個房間的一切也會恢複原樣。江酌洲到書房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接通後對方說道:“江總,趙盧和興越集團的人已經碰過麵了,一切進展順利。”江酌洲:“嗯,把所有證據整理好,很快就會用上。”“沒問題,江總。”江酌洲掛斷電話,那雙還帶著猩紅血絲的眼裏露出撕咬獵物的光芒。“咚咚咚。”外麵傳來敲門聲,緊接著是管家曹伯的聲音,“少爺,小江少爺過來了。”小江少爺,江應遠,出自江家旁係。江應遠的爺爺和他爺爺是堂兄弟。江酌洲七歲那年,江應遠經常被接過來居住,他甚至在江家宅子裏有自己的專屬房間,因為在所有人對他避之不及的時候,江應遠是唯一一個堅定跟在他身邊的人。他就像他的跟屁蟲,眼裏崇拜看著他,嘴上哥哥哥地叫,哪怕經曆過好幾次意外,流過好幾次血依舊不為所動。有人勸他趕緊走,說不定哪次他就會為此丟掉小命,他不信。他說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他說哥哥這麽優秀都是有人嫉妒才會亂說。江酌洲不讓跟著,也會盡量減少和別人的接觸,但也接受了他在江家的位置。江應遠在旁係家裏不受寵,父親忽視,後母迫害,接近江酌洲得到江家的認可是他當時最好的選擇。他的野心和目的都表現得很適當。這種適當會讓人安心,也在江家人的允許範圍。但這半年,江應遠的野心大了,藏不住了。“讓他過來。”江酌洲說。第5章 江應遠站在江酌洲麵前,他眼神劃過江酌洲雙膝,又看向他還留有血痕的的手指,“哥,你又發脾氣了?”江酌洲沒說話。江應遠又說:“一定要這樣嗎?以你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處理公司事務,你最需要的是靜養,哥,董事會沒人會支持一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無法理智思考的瘋子來做決策。”“你隻是暫時退出。”“暫時?”江酌洲麵露嘲諷,“怎麽,你和江開燁、郭陽夏幾個爭出結果了?”江盛集團並非鐵板一塊,上頭有人鎮得住還好,一旦沒人,下麵的誰不想更進一步。江應遠沉默了一下,“隻要拿下東區的承建項目,加上哥你的支持,這件事不會有問題。”江酌洲作為江盛集團繼承人,從進公司開始就被所有人看好。事實也是如此,他沒有辜負任何人的期待,一路坐上江盛ceo位置,幾年來的成績有目共睹。事情急轉直下是在半年前的車禍,雙腿受傷,父母去世,人人都說他受了刺激,精神和脾氣才會越來越差。有人想把江酌洲拉下來,但他多年來集聚的威信,他在董事會占有的票數都不得不在意。“你好像對承建的項目很有信心?”江酌洲說,“興越不是值得小覷的對手。”江應遠不太以為意,“興越這幾年一直跟在我們屁股後麵,有江盛在,興越隻會是陪跑,哥難道不這麽想?”江酌洲沒有直接回答,隻說:“是不是陪跑,三天後就知道了。”聽到這句話,江應遠忽然有點不安,他從來知道江酌洲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但現在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連理智對難以保持的地步,他還能做什麽?這麽多年的隱忍,這麽多年像隻狗一樣跟在江家人身後,他早就受夠了!江應遠垂下眼,遮住眼裏的陰狠情緒,問道:“我聽說前不久哥落水了,還報了警,警察有查到是什麽人幹的嗎?”“沒有,意外。”“趙盧怎麽回事?需要為哥重新找個助理把他換掉嗎?”“這種事還不需要你來操心。”江應遠沒有再堅持,過了會兒他從口袋掏出個東西放到江酌洲麵前,“這是從青山寺求來的平安符,聽說很靈驗。”江酌洲定定望著那個疊成三角形狀的黃色符紙,半晌才對江應遠說:“我記得你不信這個。”江應遠歎息:“我信不信已經不重要,現在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有什麽比保命更重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話誰不知道呢。無論父母還是爺奶都曾為他求過各種平安符驅邪符,江酌洲也順從他們的心意佩戴在身。但,沒用的。江應遠也知道這些,現在卻拿出一張平安符來,是真的擔心他,還是別有所圖?江酌洲拿起平安符,隨意夾在指間翻轉了下,說:“先出去吧。”“哥……”“競投結果三天後就能出來,等你真的拿下再來跟我說。”江應遠沒話說了,臉上多了些勢在必得,他目光在江酌洲指間停留兩秒,說:“好,那我先不打擾哥了。”江應遠走了出去,門關上時,那張符從江酌洲指間落下,被掃到一邊。……三天並不是多長的時間,僅僅三天,江應遠就從誌得意滿變得滿臉陰雲。東區承建的項目胡了,中標的是興越集團。拿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江應遠一時根本沒反應過來,然而很快,各大新聞平台已經跟上了,興越踩著江盛大肆宣傳,宗旨隻有一個,江盛不行了,興越馬上就會趕超。一團亂麻之中,江應遠又接到一個電話,他避開所有人點了接聽,“什麽事?”那頭的聲音有些慌亂說道:“江總,小江總,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江先生找我過去了,聽說……聽說是因為東區承建的事……”“承建的事為什麽找你?”“我……我……因為……”趙盧咬了咬牙,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因為競標的資料我看過,興越的人找過我……”江應遠的臉色猛地一沉,難看得可怕,“趙盧!”“這不能怪我!我問過你的,我需要錢!我需要錢!是你拒絕了我!我也是因為錢才幫你做了那件事!”“我給了你三次,總共三百萬,你覺得還不夠?”“所以我找了別的路子!你不能不幫我,江先生對我們的交易一定很感興趣!”趙盧似乎又漸漸找回了底氣,“隻是幾句話的事,你是江先生的弟弟,一定可以幫到我的。”趙盧染上了賭癮,缺口打開了,錢是永遠堵不住的,江應遠臉上閃過一絲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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