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滑出路麵,沉入水底,江酌洲腦內又恢複幾許清明。他想到了那隻小水鬼。聽說水鬼困囿於一地,隻有找到替命的人才能離開。他逃過了一次,這一次就用命來償還吧。月色之下,湖水倒灌,冰冷寂靜的夜晚,江酌洲在下沉,下沉,毫無掙紮,像一場甘願赴死的無聲盛宴,違背本能。……澄澈清涼的湖水中,兩道落水聲打破了這裏的寧靜。有什麽東西落下來了。沉浸在其中的宴聆青倏然一怔,隨即變得興奮。還能有什麽掉下來了,這種時候掉到他湖裏的除了他在等的主角攻還能有誰?他快速靠過去,一眼便看到水中高大的男人身形。宴聆青眼睛一亮,立馬準備過去撈人,但很快他想起了上次被狠狠抓住的事,哪怕這次水裏的人一動不動也要吸取教訓。起碼……起碼要和主角攻保持一手臂的距離。宴聆青選好了位置,一縷縷陰氣從周身溢出朝男人後背湧去。它們像一條條柔軟的黑色繩索,連著男人的臂膀一起將他一圈圈纏繞,再把他往水麵拉。很慢,除了水的阻力外還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宴聆青困惑,宴聆青試圖皺眉,沒皺起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主角攻上去,不就是阻止他賺功德嗎?宴聆青有些生氣,周身陰氣湧動,水中宛若精致人偶的少年一瞬間透出強烈的恐怖氣息來。他閉眼又睜開,釋放的鬼力陡然增加,阻擋的力量倏地被破開,被綁住的男人迅速順利帶上了岸。一般來說,宴聆青是一隻很平靜的鬼,高興和生氣都沒有太大情緒,這次也是一樣,破開阻力後他還記得對“主角攻”輕拿輕放。渾身濕透的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一具屍體。如果撈上來的是屍體,功德肯定不會算給他了。瀕死之人都有死氣,鬼怪對死氣有所感應,在水裏的時候“主角攻”死氣濃厚,但現在死氣已經淡了。可他不動。宴聆青在旁邊站了會兒,然後像人類那樣給他做了檢查。他摸了摸男人的胸口,又伸了一根手指往他鼻下探了探,有心跳,也有呼吸,不是屍體。確定自己撈上來的不是屍體,宴聆青這才仔細往男人臉上看去,蒼白毫無血色,但俊美至極。眼熟。宴聆青還頂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此時卻莫名顯得不太高興。他伸手往男人肚子摸了摸,又按了按,直到按出好幾口水來才停了手。原本躺在地上不動的人吐了幾口水,緊接著就是不斷的咳嗽聲。宴聆青沒管,按完肚子又去摸男人的腿。手觸上小腿時,宴聆青不動了。怨氣,陰寒入骨。宴聆青下意識附上鬼力,用手一捏,刹那間,隱藏在其中的怨氣潰散無蹤,躺在地上的江酌洲隱忍悶哼出聲。同一時間,處在某棟樓中的江應遠猛地吐出一口血來。這是江應遠的二次重創,僅僅一晚上,他被反噬了兩次。第一次是他在控製江酌洲時,力量突然被破開,那時江應遠就知道,江酌洲的死亡被阻止了。有能力輕而易舉破開他道行的人絕不是普通人,誰?這個世上除了他師傅外還有誰可以做到?江應遠臉色慘白,眼裏卻陰沉得可怕。可惜,湖邊的監控早在他加強力量時就失效了。金雙湖發生了什麽,他看不到。江應遠抓起手機,正要命人去查看,就在這時,他的第二次反噬來了,這一次直接讓江應遠吐出一口血來,幾乎站不住。江應遠緩了很久,才終於撥通了號碼,聲音沙啞陰沉:“去看看,盡一切代價,把人帶過來。”“是。”……宴聆青這頭,他如法炮製把男人另一隻腿上陰氣驅散了,但他好像更不高興了。他側頭朝人看去,轉眼便對上江酌洲的視線。江酌洲手肘支地,已經半撐著坐了起來,他眼神複雜難掩震驚,竟讓宴聆青有一瞬怔住。宴聆青讀不懂那眼神,隻是片刻便回了自己的節奏,“怎麽會是你?你怎麽又來跳我的湖?”從看到男人的臉產生熟悉感,到摸到男人的腿,宴聆青便認出來了,這根本不是主角攻,而是主角受。難怪當時會聽到兩道落水聲,另一道就是來自主角受常坐的椅子,那是輪椅。宴聆青一點都不明白怎麽回事,主角受還沒有悟嗎?又被主角攻傷到萬念俱灰了?宴聆青在心裏歎了口氣,掉到湖裏的東西總是要撈的,就是不知道這次還給不給他功德。可惜,他現在的魂魄穩定了五分,不像第一次那樣能敏銳察覺其中的變化。應該給吧,付出了勞動就是要給酬勞的,這可是主角的命。不對,魂魄穩定了五分才不可惜。宴聆青站了起來,不管主角受一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不管主角受還在盯著他,突地跳進了湖裏。江酌洲一驚,猛地出聲叫道:“宴……”聆青。江酌洲最後還是沒有叫出那兩個字,宴聆青是鬼,人鬼殊途,江酌洲對他抱有感激,也始終對他保持警惕和戒備。一隻小水鬼,他有什麽需要擔心他跳湖的。但是想起小水鬼問他怎麽又是他,為什麽又要來跳他的湖的樣子,江酌洲仿佛看到一個鬧情緒的孩子,什麽敬畏警惕,完全升不起來。江酌洲靜靜看著湖麵,他渾身濕透,發寒發冷,身體不好受,卻又覺得很輕鬆。他看向自己的腿,用力掐了下,痛感不明顯,但已經不是毫無所覺。是他嗎?是小水鬼做了什麽?江酌洲又去看湖麵。看了兩秒他又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想什麽小水鬼的時候,手機不見了,腿恢複了知覺但還不足以站起來,他要等到有人發現才能回去。江酌洲思考著自己的困境,忽然聽到“嘩啦”一聲,他的輪椅冒出了水麵。熟悉的畫麵。是了,他雖然沒有問他,但垃圾是不可以往他湖裏丟的。“給你,你的椅子。”宴聆青把輪椅放到岸上,力道有一點重,撞在地麵發出“砰”的一聲響。“謝謝。”宴聆青這次沒有說不客氣,正當他想和主角受探討一下他的感情問題時,一輛車停在了旁邊,上麵下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大漢,二話不說,速度極快地過來把什麽東西往江酌洲嘴裏一塞,又把一個黑色麻袋往他身上一套,抬起就跑,連那張輪椅也沒放過。車子一溜煙飛快開走,徒留下孤零零站在旁邊想和主角受探討感情的宴聆青。第7章 什麽人要抓走主角受?情敵,惡毒男配或女配,很有可能,宴聆青想。主角受的死氣還沒有完全散去,要是情敵們不知輕重,一番折騰把主角受弄沒了怎麽辦?宴聆青是看過追妻火葬場類的小說的,知道這種小說的“妻”在前期都會遭受各種磨難,有些過分的還要被挖心挖腎,也不知道人類挖了心要怎麽活。思索間,宴聆青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江酌洲被人帶離了金雙湖,那種憤恨感又升上來了,他又想要發瘋了。江酌洲努力壓製,他絕不能在這種時候喪失理智。他定了定神,出口的語氣透出冷淡的平靜,“江應遠派你們來的?”沒有人理他,從上車開始這些人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江酌洲輕笑了一下,笑還沒落下就咳了起來,“咳咳咳……很明顯不是嗎?他其實不是個能忍的人。”以前江酌洲不知道世上真有這種玄之又玄的手段,也不知道江應遠的本事,隻知道他有野心,也有小動作,至於其他的,找不到證據。但現在,他發現了一樣證據。“三年前我送過江應遠一塊手表,那塊手表後來被硬物磕了下,表盤一角有一道痕跡,現在在你們之中誰的手上,想必自己很清楚。”黑西裝其中一人頓時往自己手腕看去,那裏戴著一支價值百萬的手表,黑底銀麵,看上去昂貴精美,隻有邊緣磕掉了一點。那是綁架江酌洲時,往他嘴裏塞東西的人,江酌洲也是費了力氣才把那團東西吐出來。“我們沒有出金雙園是嗎?”江酌洲又說道,“繞了圈,但是沒有出去,我的方向感很好。”車內的氣氛更沉寂了,沒有人說話,不管發生什麽,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把人帶過去。江酌洲蒙在一片黑暗之中,臉色慘白,語氣卻篤定,“看來我猜對了。”車子開進金雙園一棟別墅,江酌洲被抬下來扔到一間房間的地板上,黑西裝全部退了出去,門關上,房間裏重新恢複安靜。江酌洲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著恢複氣力,他無法站立,身體虛弱,那些人把他從頭蒙到腳,卻不覺得他有任何逃跑的能力,連手腳都沒有給他束縛。事實也的確這樣,僅僅是把那個套住他的袋子取下來,江酌洲就又無力地躺下了。他視線在房間轉了一圈,最後定在上方的攝像頭上。江酌洲在笑,眼裏的瘋狂分明又蔓延開了,“不出來見我嗎?弟弟。”攝像頭另一端的人猛地眯了眯眼,心髒跟著劇烈一跳,他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一旦抓住機會,拚著自己的命沒了,也要想方設法咬你一口。弟弟。江酌洲什麽時候叫過他弟弟?這一聲“弟弟”在一切被翻開來後顯得無比諷刺。江酌洲眼裏的是瘋狂,江應遠是陰翳,兩個人的狀態都沒好到哪裏去,臉色同樣的慘白、虛弱,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江應遠的術被破了,怒不可遏地叫人把江酌洲帶了過來,術法弄不死他,刀槍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江應遠是這樣想的,也準備這樣做,但他不會直接出麵,可他的手下告訴他,江酌洲已經確定了是他,直接說出了他的名字,現在還對著他叫“弟弟”,刺耳地挑動江應遠的神經。“乓啷。”一塊硯台砸向屏幕,江酌洲的表情在麵前四分五裂,江應遠拿起桌上的一把刀,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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