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創死了。為……什麽要來找他?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啊。羅陣連連退後幾步,驚懼道:“你你……你……不關我的事,你別來找我,你們母子倆的事和我無關……”他想衝出去,但是鍾創站在門口。文欣蘭咳血過後本就虛得厲害,再被羅陣一推,人差點摔倒在地,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就聽到那些撇開幹係的話,心上一陣失落和悲痛,“羅陣……”“欣蘭!”羅陣打斷她的話,“鍾創怎麽也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他?你們有事可以回去解決,我隻是一個外人。”“外人?”文欣蘭不可置信走進來,眼裏已經蓄滿淚水,“你說過你會一直愛我,一直保護我,現在你就這樣急著推開我嗎?”外麵兩隻也跟著走進來,“媽媽,你該回頭看看我……看看我……他要拋棄你了,隻有我們母子倆可以相依為命。”“你閉嘴!”文欣蘭猛地衝身側的“鬼”喊道。和羅陣上床的、已經穿好衣服的女人路過兩人翻了個白眼,“真有病,兩個人演出三個人的戲碼,嘶,真冷,空調壞了嗎?”摸了摸手臂,暗罵一句遇到了瘋子快步走出去了。羅陣已經被逼到了角落,文欣蘭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竟然一時甩不可。文欣蘭離他越近,那隻鬼也離得越近,羅陣心都要梗了,“你怎麽那麽自私,你說你愛我,那你把他帶走啊,知道他是鬼為什麽還要把他帶過來!你想過我嗎?你隻想你自己!”文欣蘭一麵搖頭一麵落淚,她像站在懸崖邊上又被最依賴的人推了下去,失望,難過,臉上卻漸漸變得麻木,“羅陣,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我為你犧牲那麽多,甚至為你打掉了一個孩子,你的公司是怎麽撐下來的?你從我這裏拿走了多少錢?沒有我,你行嗎?”提到錢和公司,羅陣僵住了,他神情閃爍,不去看近在眼前的鬼臉,張口想要說什麽,卻聽到“砰”一聲巨響,房門無風自動關上了。滋……滋電燈開始閃爍,幾秒後,房間徹底陷入黑暗。越來越低的溫度,越來越滲人的視線,壓抑到喘不過氣來的氛圍,這種感覺太折磨人了。羅陣停下了原本想哄人的話,心裏甚至開始怨恨文欣蘭為什麽要把這種恐懼的折磨帶給他。然後兩人再次開始了爭執。鍾創看著這樣的戲碼已經沉默很久了,這就是他的媽媽,這就是他媽媽喜歡的人,為了這樣的人她厭惡父親傷害父親,也是為了這樣的人才那麽偏愛那個羅尹默。好黑啊,好冷。他都死了還能有這種感覺嗎?“我發現了。”平靜到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鍾創側過頭,看到了宴聆青那張宛若精雕細琢而出的臉,他沒有任何表情,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黑夜裏看不太清楚,但裏麵絕對沒有任何一絲屬於人類的情緒。“什麽?”鍾創無意識地接了一句。“我發現了,”宴聆青注視的是文欣蘭,話在回答鍾創,“我發現了綁在你們身上的線,生氣就是從這條線上流過去的,要掙斷嗎?我可以幫你。”鍾創沉默半晌,“斷了以後呢?”宴聆青:“線就像管道,斷了就會停止輸送,隻要你的陽壽還沒盡,可以養回來。”“她呢?”“她的生氣用你的命填上才能封口,不然會溢散出去,能活多久看她的命。”鍾創沒有再說話,宴聆青也沒有再問,他盯著那對還在互相辜負的男女,等著鍾創做出選擇。這個選擇隻有鍾創能做。他要憑借和他共情的聯係掙斷那條線,如果鍾創不想,他做不到。是的,宴聆青還處那些情緒中,他沉浸得太久,鍾創的情緒卻越來越濃越來越複雜,宴聆青發現它們似乎不一樣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如洪流衝刷而過便消失,它們好像留下來了。宴聆青在被衝擊被裹挾,也在感受,鍾創盯著文欣蘭,文欣蘭長時間處於情緒激動中,以她現在的身體怎麽可能支撐得了?在羅陣的狠心一推下,女人軟坐在地上,羅陣手腳並用跑到門口,又是砸,又是敲,終於門開了,他頭也沒回地跑了出去。文欣蘭的淚本來已經幹了,這一刻又開始無聲落淚。“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可憐,覺得所有人都在傷害你,有錯的都是別人?”文欣蘭抱緊了自己。鍾創蹲在了她麵前,繼續說:“我也欠了你的,我也對不起你是嗎?所以你要用我的命來換你的命對不對?”“難道不是嗎?”提到自己最在乎的東西,文欣蘭抬起頭,發紅的眼裏怨恨如有實質,“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給的,我因為你身體一度變差,說你欠我的有錯嗎?我想拿回來有錯嗎?”“為什麽不問我?問我願不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你能好起來我比任何人都高興。”“你想說什麽?”文欣蘭嗓子早已經啞了,語氣卻還是那麽冷,“你想說隻要我問你就願意?成全你的奉獻,彰顯你的偉大無私嗎?真要那麽偉大為什麽死了還要把那些生氣偷回去?你知不知道那些東西對我有多重要?虛偽,你和你父親一樣虛偽得令人作嘔。”鍾創閉了閉眼,原來她現在身體這麽差不是因為受了刺激和驚嚇,而是因為生氣在流失啊。也是,現在的他處在另一個世界,管道另一端沒有他站在,生氣自然會流失。他低喃:“我自己的命卻不需要我同意,我連決定的權力都沒有嗎?”文欣蘭掐住手心一遍又一遍重複,是在告訴自己,也是在告訴他,“不需要,你的命是我給的,是你欠我的,我拿回去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可笑,太可笑了,鍾創咧著嘴笑著站起來,一個人被生下來,在他的母親眼中,命卻從來不屬於自己。“媽,文女士,我死心了,但是你錯了,這一次我可以選擇,”鍾創側頭,旁邊站著的是宴聆青,“幫我,我想斷了。”“好。”宴聆青抓住他的手,“閉眼。”鍾創閉眼,下一瞬,他仿佛被什麽所吞噬,濃稠的黑暗之中,他卻能感到各種牽扯在身上的東西,像一條條線,也像一條條路。【順著你的感覺,去往你的生路。】還是宴聆青的聲音,鍾創聽從他的話憑著直覺走向了一條路。他想生,他想為自己的命做一次選擇,他不會走錯。鍾創的步伐越來越堅定,走得越遠,越有什麽東西將他束縛得越緊,它們在纏住他,阻止他。恍惚間,他又看見了文欣蘭,比現在年輕很多,也虛弱很多,他還隻是小小一個,趴在她床邊關切道:【希望媽媽快點好起來。】鍾創繼續往前,不需要再為此停留,小時候看不到,現在從第三視角看得格外清晰。在小鍾創說完那句話後,床上的女人將臉撇向另一邊,閉上了眼。還有很多很多他曾留戀的畫麵,鍾創全都冷冷看過去,但那些將他纏住的東西快拖得他後退了。是無數條細細密密的線,紮進他的血肉,和他深深連在一起。【走。】鍾創覺得自己已經走不動了,但他依舊毫不猶豫聽從聲音的指示,走。就在他被拖著往後退時,胳膊上的手緊了緊,下一秒,一股力量灌注在身上,“噗”,紮進皮肉的血線化作紅色煙霧,鍾創處在其中看不清方向,但再也沒了那些沉重的東西。那隻手鬆開了他,“可以了。”鍾創睜眼,他還處在原地,文欣蘭怔怔看著他,所有血線崩斷的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媽,你應該感覺到了,就這樣吧,”停頓片刻後,把剩下的話平靜說了出來,“以後你病了我會出錢給你治,你死了我會給你立墳送終。”鍾創和宴聆青離開了,文欣蘭靠在牆上一動不動望著那道身影離開的方向。她失去了……失去的是命……她還不想死啊,還可以重來一次嗎?她還有親人…………鍾創坐在馬路邊的花壇上,表情麻木,眼神呆滯,他已經被從鬼道上拉了回來,過了許久依舊有一種今夕是何年、我是誰、我在哪的感覺。宴聆青站在旁邊,他已經脫離了那副冰冷鬼王的狀態,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你好了嗎?我想回去了。”快天亮了。鍾創其實還沒好,但他站起來,“好像沒有車,沒事,我打車,你可以先回去。”看他似乎有些焦急的樣子,問道:“你沒事吧?”“沒有,我很好,就是很困,”說完又猶豫,“你可以幫我向鬼屋請個假嗎?長假,我可能要睡久一點。”“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沒事?”“沒事的,我覺得很好。”鍾創答應下來,宴聆青很快消失在原地,回到金雙湖立馬沉入水中,困倦襲了上來,將他一點點拖入黑暗。宴聆青真的覺得很好,他第一次撈起主角……不,撈起江酌洲獲得功德之後,也是沉睡了小半月。他有預感,這不是壞事。不斷地下沉下沉之中,宴聆青仿佛又到了那個四周都被木板封閉的空間內,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將他包裹,想睜開眼看一看,眼皮卻太過沉重,像灌了鉛,讓他隻能先睡了過去。第52章 文欣蘭雙目無神枯坐到了天亮,等想要站起身時,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不酸麻疼痛。又過了好半晌,她才勉強撐著牆壁一點一點站了起來。腿還是麻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腦子也是麻的,世界所有一切好像都和她隔著一層薄膜。聽不清,看不清,也想不清,文欣蘭渾渾噩噩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弓著身子躺到床上,心髒開始泛起絲絲縷縷的疼。從白天躺到黑夜,再從黑夜躺到天亮,文欣蘭不知道這期間自己究竟有多長時間是睡著的,隻知道再次睜眼時,身體難受程度比前一天更甚。嗓子幹涸如有火在燒,手指連動一動都顯費勁,覺得很冷,又好像很熱,她身上已經出了一層黏膩的汗。發燒了。一般人對發燒都不會陌生,更何況文欣蘭。文欣蘭是早產兒,身體病弱,發燒咳嗽是三天兩頭的事,再怎麽養也不過是一個月少生兩次病。和羅陣偷偷交往又打掉孩子之後,身體狀況變得更加糟糕。然後是鍾遂,以鍾家的財力足夠為她聘請一支專業醫療團隊隨時為她服務。身體當然是養了回去的,但如果不是鍾遂,她又怎麽需要打掉那個孩子?她的身體狀況醫生從來都是給鍾遂匯報,她懷過孕流過產,他怎麽會不知道?但他從來不問,從來不說,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多虛偽啊。有個前男友不算什麽,但自己的女人為別的男人懷過孕真的能不介意嗎?普通人都會介意,別說鍾遂這種生來便要什麽有什麽的天之驕子,除非他的喜歡都是假的。再之後是她懷了鍾創,懷胎十月,感受著肚子裏的東西因為汲取她的營養一點點變大,看著鍾遂明明開心卻假意心疼的臉,文欣蘭為之作嘔。鍾遂的兒子不止在汲取她的營養,還在奪取她的生命,生育過後她的身體變得那麽差就是最好的證明。鍾創六歲那年她認識了周培柯,那時候的周培柯表現得再成熟穩重,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個不到20歲的少年,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她是不信的,但對方很了解她,很多話都能說到她的心坎上,而且,他們身體同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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