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創覺得這都是廢話,當即忍不住嗆道:“他邪門還用說?照我說還是現在把人綁過來了事,反正他就一個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人都綁了看他還能做什麽!”鍾創是真的很想這麽幹,隻是每次蠢蠢欲動都被阻止了。何虞適時插話提醒,“他做到了鬼才能做到的事。”鍾創驚了,“你是說他很可能是隻鬼?鬼上身!”吳昭昭:“不是鬼也離鬼不遠了。”江酌洲始終沒有插話,但也沒有打斷。即便提前得知周培柯動手的時間,即便做過不少準備,但麵對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不緊繃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片刻的功夫,鍾創和吳昭昭已經把話扯遠了,不是因為心大,而是想要排解壓抑緊繃的情緒。按照之前的猜測,極陰之夜,周培柯一定會設法強行影響他們的心神,控製他們一個個死在金雙湖。這種控製必定不會無根無源,想要杜絕後患,就得找出根源,再斬斷根源。在有所防備的前提下,又有吳昭昭這個局外人在,他們不是沒可能做到。但,江酌洲看了看掛在天邊的月亮,忽然說道:“我想提前進去。”另外三人同時看了過來,在他們開口之前,他解釋道:“現在是周培柯最虛弱的時候,我想先會會他。”江酌洲腦海是周培柯幾次虛弱咳嗽的畫麵,設置鎖魂陣和鬼域他一定付出了不小精力和代價,現在是他的虛弱期。等月亮升到最高,陰氣達到極盛之時,或許他能借這些東西恢複。與其給對方修整的時間,不如打破對方的計劃,化被動為主動。等待、被動和防守都不是江酌洲喜歡做的事,進攻才是。而且吳昭昭不是沒見過他失控的時候,那時候找不出原因,現在也不會有進展。他的情況和鍾創何虞不一樣,他們更像是悄無聲息的暗示,而他是毀滅般的瘋狂。江酌洲拿起放在旁邊的桃木劍,上次使用過後,這把劍便一直焚香供奉在案上,沾染的怨晦氣已經不在,明明是木質的劍,卻黑漆漆泛著攝人寒光。江酌洲想,他應該是很適合用劍的,如果手中的劍能再長一點重一點,他會更加得心應手。譬如在夢境中他曾握著的那把劍。但那把劍刺進過宴聆青的心髒。想到那一幕,江酌洲胸口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眼裏神色也愈加暗沉。“能不進去就不進去,你們在外接應。”留下這句話,江酌洲下樓往金雙湖而去。……金雙湖。江酌洲踏進了鬼域之中,一個原本就為他們設置的鎖魂鬼域,想要出來難,進去卻簡單。“你來了。”看到人進來,周培柯臉色也沒變一下,似乎對他而言,在這裏見到江酌洲和在宴會上沒區別。“咳咳咳”僅僅隻說了三個字,周培柯又沒忍住咳了起來,“果然是發現了啊。”他看了眼他手上的桃木劍,像是往日那般自如交談,“怎麽不先試試直接殺了我?”江酌洲走近了兩步,嘴角輕勾起的弧度顯得冷而危險,被那雙漆黑眼睛注目時猶如被毒蛇盯住,“周先生,你是個什麽東西我已經很清楚。”一個懂玄術、會馭鬼煉鬼,還能靠這些東西續命的人,肉|體的死亡不是終點,魂才是。周培柯歎息一聲,眼神看似平淡柔和,卻又透著居高臨下的蔑視,“怎麽隻有你過來?何虞先生和小創呢?”江酌洲沒有答,反而問道:“偽善是你的本性嗎?”“偽善?”提到這兩個字,周培柯臉色有了細微變化,“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這麽多年來我在慈善事業上的發展從不是作偽,貧困、救災、疾病,哪一項沒有我的參與,江先生,你不能因為一件小事就否定我的一切。”“小事?”想到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曆,想到一個個“意外”離世的親人,江酌洲眼底黑沉,似有無數烏雲翻湧聚集。看周培柯神色,他是真這麽認為的,但江酌洲過來又不是為了和他論證這些東西。握住劍的修長手指在上麵點了點,薄唇開合,默念殺咒。周培柯是正對湖心而站的,江酌洲就在他側後方三米外的位置。月上中天,空氣裏越發透出陰冷之感,周培柯始終沒有盯著湖麵,手指還在掐算著什麽,直到江酌洲抬起了劍,直到那道咒語默念結束,他才側頭看了過來,“斬邪咒?”江酌洲不答,隨著他咒成抬劍,劍身四周隱約能看出淺金色氣流浮動,破除黑暗,威勢越發攝人。“你們江家倒是出了兩個天賦高的,一個你,一個江應遠,”周培柯還在繼續說,手上卻也開始掐訣起勢,“江應遠是天生惡種,我不過是教了他一些東西,殺人還是作惡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罪孽在他身上,人死債消,那些賬你不該再算在我身上。”“是嗎?”江酌洲淡淡回了句,話落,淩厲攝人的淺金劍氣揮了出去,直朝周培柯麵門。斬邪咒,凶神惡鬼,莫敢前當。順罡者生,逆罡者亡。1極其霸道淩厲的一招,凡一切惡鬼邪煞,隻要撞上,必定被其所傷。周培柯定定看著這一幕,臉色未變,眼裏卻冷了幾分。劍氣即將撞入眉心的瞬間,金光驟然大盛,然而下一秒,手上掐訣已成,縈繞於周身的陰氣仿若凝成實質,濃黑霧氣瞬間爆開。霎時間,黑霧和金光相撞,眨眼的功夫就將金光吞噬得一幹二淨。黑色霧氣散開之後,周培柯的身影再度顯現,他看上去依舊輕鬆,然而盯著江酌洲卻久久沒有說話。這裏是他創的鬼域,所有形勢都是利於他的。如果說他站在順風口上,江酌洲就是逆風,他的能裏應該是被壓製的,但事實卻沒有。還是說,這已經是他被壓製過的實力?他才接觸這些東西多久?“天賦卓絕,氣運加身,天道偏愛,真是令人豔羨啊,”周培柯嘴上說著羨慕的話,語氣裏卻全然不是那回事,他聲音放低,多了悵然,繼續說道,“但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另一類人,他們天賦同樣出眾,卻偏偏人命危淺,壽數不長。”“江酌洲,你天賦再好也是半路修行,而那些東西都是我比你更清楚,所以,你早來也好,晚來也罷,結局沒什麽不同,”他朝江酌洲逼近一步,眼神是平靜到極致後的居高臨下,“乖乖走我給你選的路,否則事情隻會更加難以收場。”“螻蟻尚且偷生,而我,也隻是為了活命而已。”“不被天道偏愛的人,總要自尋出路。”不被天道偏愛的人,總要自尋出來,多麽熟悉的一句話,也是在這裏,也是一方鬼域,江應遠就說過同樣的話。江應遠就算是天生惡種,行事作風也透著周培柯的影子,江家的債怎麽可能因為江應遠的死就一筆勾銷。他一個人的命還不夠。不管心裏怎麽想,江酌洲的姿態同樣是輕鬆的,他迎著周培柯的視線站立在一旁,森冷月色下,俊美逼人的麵容看上去猶如神。“看來人活久了確實會影響腦子,”江酌洲平靜開口,“周培柯,現在不是你想讓我死,我在逃命,而是……”他不緊不慢,一字一句繼續道:“我也想要你死。”從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周培柯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不是幕後獵人和獵物的關係了。周培柯同樣是他的獵物。無可否認,江酌洲是瘋的,一旦盯準目標,哪怕拚著自己的命沒了也要將對方撕碎。前提是能撕碎,否則隻能叫單純送死。這樣的事,江酌洲不會做。從親自斬殺過厲鬼,疑似前世的記憶碎片不斷出現在夢中,再加上吳昭昭這位理論知識豐富的老師,江酌洲對玄術領悟便開始一路突飛猛進。所以,他主動進來,即便沒有十全的把握,也絕對不是來白白送死的。“螻蟻尚且偷生,你為了活命卻叫別人乖乖送死,周先生不覺得矛盾?”“周先生”,以前常用的帶著尊敬的稱呼,現在被叫出來格外譏諷。話落,周培柯表情微怔,不是因為那聲周先生,而是因為那句很矛盾的話。生死是大事,周培柯執著於這一點,這麽多年做這麽多事他無非也就是為了活下去。隻是想活著而已,這沒有任何錯,但在長久把生命功利化,把罪孽和功德量化相抵後,無意識的,生命在他眼裏早就不重要了。除了他自己。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傲慢。周培柯沉默下來,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餘光中突然一片光芒大盛,抬眼看去,這次江酌洲竟然沒有借助外物,直接在虛空中書下兩道符咒。那是一張黑色和金色混雜的羅網,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漂亮,也格外驚人。因為那已經不單單是以靈氣書下的符了,江酌洲在借用鬼域內的陰氣。周培柯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詫和不可置信,就像上百年所學所知忽然被告知那是錯誤的一樣。借助陰氣隻是驚訝,用陰氣書寫正統符咒還成功了就是驚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周培柯絕不會相信。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江酌洲食指和中指相並,虛空朝前一點,那張網以以股鋪天蓋地的架勢倏地飛了過來。周培柯沒有時間再捏訣應對,羅網撲過來即將束縛他的瞬間,濃烈陰煞之氣陡然顯現,“滋滋”兩聲,陰煞之氣淡去幾分,那張黑金色的羅網也變得四分五裂,最後消散在空中。周培柯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那張原本儒雅清俊的臉顯出幾分狠戾陰鷙,“我本來想等到零點,既然這樣,那就現在開始吧。”他可以靠越來越強盛的陰氣恢複力量,江酌洲也可以,已經沒有等下去的必要,“我既然已經決定親自動手,自然是做好了準備的,我說過,結局不會有什麽不同,無論你現在的實力怎麽樣。”他拿出來一塊玉,質地極佳的碧玉,中間有絲絲縷縷的血色侵染。這塊玉曾經在江應遠手上,江應遠死後,周培柯便收了回來。比起之前,碧玉上的血色已經淡去很多。這可不是周培柯想看到的,血色在減少,說明江酌洲的氣運在回升。周培柯:“記得嗎?這是屬於你的,一塊跟你存在聯係的玉佩。”江酌洲盯著那塊玉,如果不是周培柯提醒,說實話,他想不起來自己有這樣一塊玉。但他的記憶足夠好,片刻之後他想了起來,那是他爺爺在他滿月的時候送他的,據說開過光,可以積福攢運,是真是假不知道,爺爺也不過是圖個吉利。那塊玉他戴到了五歲,再大一點就怎麽都不願意在身上戴這麽一大塊玉了,於是他把它收在了床頭的櫃子裏。至於是什麽時候不見的,江酌洲不確定,但毫無疑問,拿走它的一定是江應遠。“這就是你用來影響我的東西?”江酌洲盯著玉佩邊緣那些刺眼的紅色問道。周培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玉佩,五指收攏,絲縷縷的濃黑煞氣從手心溢出,很快將整塊玉佩包裹在內。“隻是媒介而已,用來催化的,真正影響你的是別的東西。”周培柯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問他就答。江酌洲沉默看著這一幕,這就是催化,用陰煞之氣催化他體內那縷顏色泛黑的魂魄。隨著周培柯手心溢出的煞氣不斷增多,江酌洲胸腔逐漸升起一股暴戾之氣。這是他很熟悉的感覺。暴戾、憤恨、毀滅、瘋狂,這些情緒會逐漸侵占他的腦子,讓他失去理智,失去冷靜,直到最後控製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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