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天狼這條消息發出之後,天狼一直在等待著楚霽的回複。他幾乎每過幾分鍾就要問上一次,可是直到幾個小時後,林的通訊器徹底沒電,楚霽還是沒有回複他。避難所裏,每天早上都會有士兵來給他們送水和食物。在所有人的通訊器都沒電關機之後,這成了絕大多數人判斷時間流逝的唯一指向。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在這五天裏,天狼沒有再做和記憶有關的夢,隻是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離開這裏,去見楚霽。這個念頭隨著時間的推進越發強烈,在第六天早晨、士兵開門來送食物時,達到了頂峰。36號房間的門才剛打開,天狼就從床上跳起身,迫不及待地問道:“已經第六天了,我們可以出去了嗎?”士兵搖了搖頭,公事公辦地將裝滿食物的盆放到門口。天狼注意到,今天的食物幾乎是前幾天的三四倍。還不等他繼續追問,便聽士兵開口道:“為了節約能源,接下來的幾天,避難所內會間歇性停止供暖,單次停止時間不會超過三個小時,請各位自行進行采取保暖措施,如無必要,不要離開房間。這些食物是接下來五天的預備量,請各位節約食用。”唐茉當即意識到了不對:“怎麽,動力工廠的設備還沒有修好嗎?我們還要在避難所裏待上多久?”“抱歉,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士兵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稍後會有人前來給各位分發火盆和燃料,用於保暖,請各位不要驚慌,稍安勿躁。”他說完就轉身離去了,然而所謂的“稍安勿躁”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士兵才剛離開,唐茉就不安地說:“外麵肯定出事了,至少發生了什麽和預期中不同的事。楚指揮也聯係不上,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房間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每個人的表情都並不明朗。最先開口的是阿滿,他猶豫了一下後,從床上爬了下來,在唐茉身旁蹲下身,佯作輕鬆地笑了笑:“唐茉姐你別怕,要是之後真的有什麽特殊情況,大不了我把我的被子給你,我跟我母親擠一張床,反正我不怕凍。”他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掏出了一顆糖,遞到唐茉手中:“這是我之前從店裏拿的奶糖,給你。”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帶著一點不明顯的紅,唐茉見他這樣,頓時收起了之前滿臉的憂慮,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害,倒也用不著讓你一個小孩替我擔心,我剛才確實是有點胡思亂想了。”她一邊說,一邊輕輕吸了口氣:“沒事,反正楚指揮還在外麵,我們肯定能平安挺過去的。”她言語間全是對楚霽濃厚的依賴,林聽到這話,臉上擔憂神色卻比之前更甚:“也不知道小霽在外麵怎麽樣了。”“他會沒事的。”天狼盯著麵前緊閉的門,喃喃道,“他答應過我,我們會再見的。”林轉頭看向他,少頃,輕輕“嗯”了一聲。大約十分鍾後,士兵送來了燃料和火盆,以此為始,避難所裏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到來了。起初,隻是每天有三次、每次兩個小時的停止供暖,溫度在兩個小時內不至於下降太多,在有火盆和被子保暖的情況下,並不算難熬。而到了第二天,每天三次變成了每天四次。然後漸漸地,全天有一半的時間都不再有供暖。終於,到他們進入避難所的第九天夜裏,避難所內的供暖徹底斷了。本就已經很低的溫度在短時間內再次急劇下降,除此之外,他們的食物供應也快要見底。再也沒有士兵敲開過麵前房間的門。在林的提議下,所有人裹著被子、圍著火盆,緊緊圍成了一圈。每個人的體溫互相傳遞,可是盡管如此,寒冷與饑餓依舊無孔不入。果果已經足夠堅強,這幾天的時間裏卻也偷偷抹了無數次眼淚。這一切對於一個隻有四五歲的孩子來說,到底還是太過殘酷,終於,在供暖徹底斷掉的這個夜晚,她發起了高燒。條件有限,林和白微塵已經用盡一切辦法幫她保暖,情況卻依舊不見好轉。林把隨身攜帶的藥片就著一點熱水喂給了她後,小姑娘就沉沉睡了過去。第十天早上,天狼聽到一牆之隔外同樣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盡管牆壁的隔音很好,但依舊能聽出哭泣之人的痛苦與無助。他相信房間裏的其他人也一定聽到了。四下裏一片死寂,除了微弱的呼吸聲和火堆燃燒的聲音,沒有任何別的動靜。因為災難到來得太過突然,他們身上穿的都隻是普通的襯衣褲子,並不具備什麽高保暖性。除了果果,白微塵和阿滿的母親也已經被凍得有些神誌不清,所有人的嘴唇都是一片烏紫,身體止不住地發著抖。隔壁的哭聲還在繼續,唐茉的目光四下環顧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高燒不退的果果身上,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開口道:“我……我或許有辦法讓大家稍微暖和一些……但是,你們所有人都要保證,絕不會把在這裏發生的事說出去,半個字也不行。”她說的雖然是“所有人”,目光卻隻落在了阿滿母子身上。阿滿隱隱察覺到了什麽,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絕不會說,我發誓。”阿滿的母親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同樣憑著本能點了點頭。這種事本來也隻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好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唐茉已經對阿滿的為人有了了解,深吸一口氣後,她搖身一變下一秒,一頭巨大的北極熊出現在了狹小的房間裏。她的體型比尋常北極熊要更大上一圈,渾身的皮毛蓬鬆豐厚,過於龐大的體型擠在兩張床之間的縫隙裏,看上去有些憋屈。依舊屬於唐茉、隻是比平時略低的聲音從北極熊的口中發出:“其實我是變異種。北極熊皮毛的保暖性很高,我把你們護在身下,會好受很多。”阿滿呆愣愣看著她,似乎已經被嚇傻了。唐茉“嘖”了一聲,催促道:“都愣著幹嘛,快聚過來呀,我又不吃人。”林最先反應過來,攬著白微塵和果果靠了過去。他一直知道唐茉的身份,早在唐茉剛開口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並且以唐茉一貫的為人來看,這並算不上意外。在他們之後,阿滿回過了神,沒有過多猶豫,也扶著母親靠了過去。可是縱使唐茉的體型很大,要庇護下六個人,還是難以做到。她張開四肢,不斷試圖包住所有的人,但這本就是不太可能的。很難說清是出於怎樣的心理,林忽然抬頭,朝天狼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裏並沒有任何催促或是提示的含義,更像是預料到了什麽。天狼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靠過去,而是一直看著眾人,深綠的瞳仁裏神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麽。房間內火光搖曳,果果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的哭聲一並傳到耳邊。進入氣泡壘以來,楚霽說過的話一句句在腦海中交替浮現,片刻後,他開口道:“其實我也是變異種。你們也可以臥在我的身下,前提是發誓永不恩將仇報,和不能觸碰我的尾巴。”第四十一章 兩天後,在他們進入避難所後的第十二天早晨、供暖完全斷絕的第五十三個小時,麵前緊閉多日的房間大門,終於再一次打開了。在此之前,他們最後的食物隻剩下半塊壓縮餅幹和小半瓶水。果果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隻剩下極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其餘幾個成年人的狀態同樣岌岌可危。房間裏的火焰已經微弱到隨時都可能熄滅的地步,如果沒有唐茉和天狼用自己的皮毛和體溫替他們保暖,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可能活不到現在。因此當聽到門口傳來屬於士兵的動靜時,所有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長時間的極度低溫,房門的鎖已經被徹底凍上,需要特製的化冰器才能化開。化冰器開鎖需要時間,這也是唐茉之前敢在房間裏直接變成動物形態的原因之一。聽到門外傳來的動靜,唐茉勉力睜開眼睛,啞聲問:“我好像聽到外麵有動靜……?”天狼的狀態比其他人稍好一點,他把林和白微塵護在身下,動了動耳朵:“我也聽到了,好像有人在門口。”唐茉瞬間清醒了一大半,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是不是這次避難結束了?快,天狼,咳咳……快先變回人形。”他們一邊說,一邊用體毛和被子覆蓋周身,恢複了人形,隨後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一直堆放在火盆邊的衣服。而其他所有尚未全然失去意識的人聽到他們的話,全都掙紮著睜開了眼。凝神細聽後,屋外的動靜越發明顯。像是一片幹涸了千百年的土地上發出了一棵新芽,某種難以形容的巨大渴望從行將枯竭的肉.體中迸發出來那是絕境之下,名為“求生欲”的本能。外麵的聲音接連不斷,兩分鍾後,“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縫。探照燈的光線在習慣了昏暗的人眼中顯得十分刺眼,眾人下意識用被子捂住了眼睛,白微塵抱著果果的手再次緊了緊。一道像是有一個世紀不曾聽到過的、屬於士兵的聲音傳到耳邊,帶著控製不住的哭腔:“動力工廠的設備……修好了,人造太陽重新亮起來了。“此次避難,結束了。”最後一個字落下,士兵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但卻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責怪他。眾人兩兩對視,房間裏寂靜無聲。哭聲與笑聲一起,很快傳遍了整座避難所。曆時十二天,氣泡壘地麵上的溫度已經降到了將近零下六十攝氏度;避難所位於地下,與外界的連通性沒有那麽好,加之前期有供暖設備控製溫度,溫度比地麵高出一些,卻也已經達到零下二十攝氏度。而他們這群平凡而又渺小的人類,就這樣穿著最尋常的衣服,靠著幾床被子、一個火盆,在零下二十度、缺少糧水的絕境裏撐了下來。避難所內已經重新恢複了供暖,隻是全身都已經被凍僵了的眾人暫時還感受不到溫度的提高。士兵第一時間進入房間,給眾人喂了熱水,熱水中放了少許的鹽和糖,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幫助眾人恢複體力。天狼的狀態在眾人中是最好的,但也已經瀕臨極限。他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杯熱水,轉頭看向即將趕往下一個房間的士兵,問:“楚霽……楚指揮官在哪裏?”士兵以為他也是某個以楚指揮為精神支柱的普通居民,回過頭笑了笑:“放心,楚指揮官已經帶人協助完成了動力工廠核心供電設備的全部檢修,現在應該正在軍部開會呢。這次的災難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事了。”那笑容裏還帶著眼淚,說不清是因為太過激動,還是因為太過艱難而流的。回答完天狼的問題,士兵就重新關上門,馬不停蹄地離開了。果果情況危急,已經在第一時間被集中送往臨時應急醫療機構。白微塵和林想跟過去,但因為身體狀況和體力都不允許,隻能暫時作罷,等恢複到可以自如行動的時候再議。除了果果,其他狀態極危、急需得到救治的居民也都在第一時間被送走。事實上,因為有白微塵和林兩個醫護人員,以及唐茉和天狼兩頭變異種的保暖,果果的狀態和很多甚至比她更大的孩子比起來,都已經算得上很好。……畢竟在這場浩劫裏,超過八成十歲以下的孩子,都沒能撐到大門打開的那一刻。而活下來的那些孩子,大多也都是他們的父母用生命為代價,為他們打出了一條生路。因為地麵上的溫度還沒有恢複到適宜人類生存,加之眾人的體力和狀況同樣需要慢慢恢複,士兵離開後,他們又在房間裏多待了二十個小時。好在士兵們及時送來了新的燃料和食物,避難所內的溫度也在緩慢提升,這二十個小時至少不再像之前那麽難熬。二十個小時的休整期結束後,當得到可以離開避難所的通知時,天狼沒有任何猶豫,第一時間衝出了房間。他想見楚霽。多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和天狼進來的時候不一樣,為了便於眾人自行離開,也為了幫助眾人適應避難所外的明亮環境,這一次,走道裏亮起了燈。經曆了這麽多天的食物不足和極度低溫,大多數人類的狀態都十分糟糕。天狼本以為走道上不會有太多人,畢竟二十個小時的休整不足以讓大多數人緩過勁來,卻沒想到走廊上的人居然還不少。他們或許是沒有和自己的親朋摯愛分到一個房間,或許是最重要的人隸屬軍方,像楚霽一樣並沒有進入避難所。但不論是哪種情況,在這個時候急著出來,都是為了見到自己一直想見的、掛念的那個人,確認對方是否安好。哪怕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也沒關係。狹長的走廊裏充斥著無數的笑容與眼淚,或是親朋相擁、愛人接吻;又或是生離死別、撕心裂肺……人類濃烈的悲歡裏,天狼隻顧著撥開一個又一個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路向外跑去。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一路上,無數居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終於,在記不清一路向外跑了多遠後,避難所的大門出現在了他麵前。出口處遙遙的光亮透了進來,天狼加快腳步奔了出去,人造太陽的陽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識眯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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