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午後,悶熱難耐。


    “安樂侯府”內,安樂侯鄂少葆挑了全府最涼爽的地方睡午覺——鄂氏宗祠後方的竹林涼亭中。


    一陣陣涼風吹過,躺在貴妃椅上的鄂少葆很快的睡著了,也很快的做了夢——


    “爹!”鄂少葆在夢裏看到了自己的爹。


    “不肖子,不要叫我!”鄂父怒道。


    不肖子?他哪裏不孝了?“爹,你兒子可是禦封的安樂侯、安樂公主是你媳婦、你的孫子們個個封侯,兒子哪裏不孝了?”


    鄂父指著鄂少葆的頭說道:“鄂家的血統和經商之道傳不下去了,你不是不孝是什麽?”


    “爹……”


    鄂少葆想繼續解釋,鄂父的手卻繼續指著他的頭,指得他連脖子都抬不正了。


    鄂父繼續指責道:“把鄂家的血統和經商之道傳下去,否則你就對不起鄂家的列祖列宗,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鄂少葆連忙答道。


    “老爺,老爺!”


    接著,一陣女音在鄂少葆耳邊響起,是安樂公主。


    “知道、知道……”鄂少葆繼續呢喃著。


    “老爺,知道什麽啊?你看看你是怎麽睡的,一顆頭就這樣斜掛著也能睡!”


    安樂公主把鄂少葆的頭扶正。


    鄂少葆醒了過來,他看見安樂公主馬上說道:“樂兒。”鄂少葆向來如此稱呼安樂公主,“我夢見爹了。”


    “夢見爹什麽啊?”


    鄂少葆把夢境說了一遍。


    安樂公主一聽,也伸出纖指不客氣的指著鄂少葆的頭說:“你是日有所思、睡有所夢。我還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嗎?那根本不是爹的意思,是你自己認為鄂家的血統和經商之道是最好的,不甘心就此失傳。”


    聽到安樂公主的話說進自己心裏,鄂少葆笑了笑回道:“本來就是最好的嘛。你看看我們的兒子,個個出色。”


    “你不覺得他們比娶親前更出色嗎?”安樂公主笑道。他們娶親前還有個甚為不雅的封號,現在沒了。


    “不覺得。”鄂少葆黯然地說道。


    安樂公主歎了口氣,“鄂家的經商之道淨是剝削之道,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賺那麽多做什麽?”


    哪有人賺錢多的?可這句話鄂少葆不敢講,講了,安樂公主又會搬出一堆大道理,他又不是太閑。


    他轉移話題道:“樂兒,我們讓無天娶素素好不好?”


    “老爺,你知道我反對幹涉兒子們的婚事,無天要不要娶素素,我不想幹涉,你最好也不要幹涉。”


    “他們兩個挺配的……”


    “老爺,讓一切頤其自然。”安樂公主打斷鄂少葆的話說道。“這裏挺涼的,你再睡一下。不過,你以後不要再拿爹當藉口來幹涉無天的婚事。”語罷,羅樂公主起身走出涼亭。


    汪素素是鄂少葆妹妹的女兒,鄂少葆的妹妹因病早逝,汪素素的父親因汪素素的母親沒給汪家生下男丁,於再娶了。


    鄂少葆唯恐後娘待汪素素不好,加上他和安樂公主沒生女兒,所以便將汪素素帶回養大,也有意讓她嫁給自己其中一個兒子。


    汪素素身上有一半的鄂家血統,鄂家血統的特色就是精明能幹、刻薄無情、自私自利。而汪素素精明能幹,刻薄無情、自私自利的個性正是標準鄂家人的表現,符合了鄂少葆的需求。


    為什麽鄂少葆有此需求?


    原本,他的兒子們在未娶親之前,皆將鄂家曆代以來以剝削為主的經商之道發揮得淋漓盡致,若與他這個爹相較,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他感到萬分欣喜。


    可後來,他的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全在娶妻後變了個性。


    大兒子鄂無忌因玲瓏郡主而成了大善人,二兒子鄂無畏也因白靈而成了善人一個,三兒子鄂無慮亦因弱柳公主而跟進。


    他的孫子們在他那些善良媳婦的教導下,更是連鄂家的經商之道是什麽都不知道。


    完了,全完了!這些兒子把鄂家的經商之道全還給祖先了,嚴格說來,他還真是不孝,他以後有何麵目見鄂氏的列祖列宗?


    本來他還打算升天之後,可以跟鄂氏的列祖列宗吹捧自己的兒子有多棒,甚至還在坊間贏得了個雅號——流氓惡少。


    不管別人是怎麽說的,他始終認為那是個雅號。


    如今,這些兒子全變了性,真是枉費他們的皇帝外公默許他們可以無所忌憚,無所畏懼、無所顧慮,無法無天。


    所幸,他還有個小兒子鄂無天尚未娶親。


    鄂無天和汪素素因年紀較近,從小也走得近。鄂少葆知道素素心裏是認定了無天當她的夫婿,無天也很倚賴素素的能力,否則無天不會要素素去當他“平樂府”的總管,隻要他們倆成親,無天身上那一半鄂家血統加上素素那一半鄂家血統,一定可以生下一個完全的鄂家人。


    到時就太好了,所以他必須促成這段姻緣,他把所有的希望係在無天和素素身上,這樣他才有臉去見鄂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他的老婆安樂公主一向反對發幹涉兒子們的婚事,她認為一切順其自然就好,自然而來的姻緣才是好姻緣。


    那他該怎麽做才能促成這段姻緣、又不會惹安樂公主生氣?


    他起身踱步,思付著……


    不知想了多久,從天亮到天黑,終於給他想出了一個好方法。


    他立刻回房、走到書案前坐下,提筆寫信給鄂五天,告訴他自己要到平樂府一趟,要鄂無天在府裏等他。


    接著他又寫了封信給汪素素,把他想到的方法告訴她,要她保密,並且配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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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盛夏,烈日當空。


    這裏是南方的一座城鎮,冬暖夏熱、不曾飄過雪。


    出了城鎮,沿著鄉村小道,兩旁是綿延數裏時山丘和黃土坡地。


    這片山丘和黃土坡地範圍廣闊,土地卻很貧瘠,除了石塊雜草,長不出任何東在這盛夏時節,仍隻有枯黃的雜草。


    遠眺山丘,隱約見得到有座大宅院,外形雄偉豪華,可立於這片山丘和黃土坡地之間,顯得孤獨淒涼。


    這座宅院曾經風光一時,是個告老還鄉的大學士所蓋,門前常有車馬來去、賓客絡繹不絕。


    可不知何時起,這裏風光不再,漸漸沒人上門,高掛在大門上、寫著尹大學士府的牌區蒙上了厚厚的黃土。


    這日黃昏,有幾匹駿馬來到尹大學士府,馬上的人有男有女,有的還穿著官服,他們停在屋前不知在討論著什麽。


    其中有一個未著官服的男人,長得是麵如冠玉、俊俏非凡,像王孫貴族一般,渾身散發著霸氣。


    而在場唯一的一個女子勉強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她渾身透著一股勢利和傲氣,一看就知道是個非常能幹的女人。


    “爺,您就是要這塊山丘地嗎?這塊地是屬於尹大學士的。”此地的縣府大人恭敬地問著平樂爺鄂無天。


    “沒錯。”鄂五天回道,視線同時環顧著四周。“這裏的地質特殊,應該蘊藏有大量銅礦。”


    “小表哥,既然如此,我們就馬上把它買下來進行挖掘。”在場唯一的女子開口。她就是鄂無天的表妹汪素素、“平樂府”目前的總管。


    “縣府大人,由你牽線安排,我要和尹大學士談談。”鄂無天說道。


    “爺,尹大學士已逝世多年,而尹府在尹大學士未逝世之前就家道中落了。”


    縣府大人回道。


    “那現在尹大學士府由誰當家做主?他的兒子嗎?總有人當家做主吧。”鄂五天問道。


    “他的兒子也死了。”縣府大人再回道。


    “那也就是沒人羅!”汪素素說道。“小表哥,那就直接徵收,立刻派人燒了房子、進行挖掘。”


    “爺,下官曾翻閱過戶籍資料,雖然尹大學士和他兒子都死了,十七年來尹大學士府也無人再登記落籍,可依現有資料,應該還有一名十七歲的女孩住在這裏。她叫尹芷蒿,是尹大學士的孫女。”


    “那就和她談,由你牽線安排。”鄂無天命令道。


    “下官遵命。”縣府大人回道。


    鄂五天正想離去,一個女孩此時剛好拉開大門。這女孩臉色蒼白、瘦弱纖細、一身白衣,像極了毫無血色的幽魂。


    她的出現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女孩走出大門,筆直地朝鄂五天而來,眸光更是隻放在鄂無天身上,其他人完全沒進入她的眼中。


    一定是鄂無天的俊逸挺拔、氣勢非凡吸引了她,鄂無天這樣的男人,隻要是女人,不管老少都會被吸引。眾人這樣想著。


    尹芷蒿虛弱的身體狀況讓她的步履飄忽緩慢,這一小段路她走得氣喘籲籲,遺不時撫胸輕咳著。


    走到鄂無天的身邊停下,尹芷蒿抬頭望著坐在馬上的他,微微一笑後虛弱地說道:“你終於來了。”


    “姑娘知道我要來?”鄂無天疑惑地問道。


    “當然知道,你早該來了,你遲到了一年了。”語畢,她又咳了幾聲。


    “我聽不懂姑娘在說什麽。”鄂無天回道,接著他又問:“姑娘住這裏,那姑娘可是尹大學士的孫女?”


    “我是啊。”尹芷蒿答道。


    “尹姑娘,我是平樂爺鄂無天,想跟你買這片土地。”


    “平樂爺鄂無天?”尹芷萬訝然,眸底閃過一抹失望,她又無法控製地咳了幾聲。


    鄂無天注視著她像是隨時會倒的虛弱身體,以從未有過的幹脆、爽快地說道:“你開個價錢,什麽價錢都隨你開,我會照付。”


    任何價錢都隨她開,他會照付?


    鄂無天的話引來他的貼身侍衛鄂鴻和汪素素的側目,鄂家四少談生意何曾這麽爽快過,哪樁生意不都得斤斤計較?


    尹芷蒿搖搖頭,她突地伸手拉住鄂無天的右手,鄂五天沒將自己的手抽回,任由她拉著,翻轉著。


    “你在看什麽?”鄂五天見她的小手實在是纖細得可以,怕自己抽回手會傷了她,所以才任由她拉著、翻轉著。


    想乘機碰觸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可多了,可他從來不隨便讓女人碰他,這女孩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


    尹芷蒿沒回答,隻是跟他要另一隻手,“你的左手。”


    “尹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拉我小表哥的手做什麽?”汪素素不悅地說道,她可是難得碰鄂無天一下。


    聞言,尹芷蒿垂下了臉,失望地搓揉著自己的手,沒想到鄂五天卻主動將左手伸到她麵前。


    尹芷蒿抬頭朝他一笑,隨即拉過他的左手翻轉著。


    “你沒有戒指,”她失望地說道。


    “什麽戒指?”鄂無天問。


    尹芷蒿伸出自己的小手,先咳了幾聲之後,才回答道:“跟這個一樣的彩玉戒指。”


    鄂無天注視著她纖白小手上的彩玉戒指,那隻彩玉戒指晶瑩剔透,在黃昏的餘暉下閃著彩色的光芒,映著她纖白的小手煞是好看。他不禁伸手輕握住她的手,撫摸著那隻彩玉戒指。


    一會兒後,他回神回道:“很漂亮,可惜我沒有。這戒指很重要嗎?”


    “很重要,戴著這種戒指的男人,就是要來迎娶我的男人。”尹芷蒿沒抽回手,讓他繼續拉著。


    鄂無天微微點頭,收回了手,表示他知道這戒指的重要性。“我投有戒指,所以我不是。”


    “我還以為你是。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尹芷蒿收回自己的手,失望地轉身回屋。


    “尹姑娘,你還沒開價錢。”鄂無天朝著她纖弱的背影說道。


    尹芷蒿停下腳步,沒轉身地回道:“這塊土地不能賣。”


    “為什麽不能賣?”


    “它是嫁妝。”


    “嫁妝?”


    “我爺爺說這塊土地隻能是嫁妝,所以不能賣。”


    “那你什麽時候嫁人?”或許他該跟她的夫家談。


    尹芷蒿搖搖頭,虛弱蒼白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我也不知道。”


    鄂無天一見她的表情,眸色一暗,猜到她可能被遺棄了。


    尹府家道中落了不是?再看看她的模樣,縣府大人說她十七歲,可那纖弱的身子看來像是隻有十二、三歲,仿佛還是個小女孩。


    他此刻竟為她覺得不忍,說道:“尹姑娘,我知道尹府家道中落了,你可以賣掉土地,我會給你金銀珠寶和銀兩,讓你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把身子養好,而且金銀珠寶也可以當嫁妝。”


    “謝謝你。可是這塊土地真的不能賣。”尹芷蒿堅持道。


    “你好好的考慮考慮,我們明天再談。”鄂無天語畢便策馬離去,離去前,他的眸在尹芷蒿纖弱的身上兜了一圈。


    汪素素策馬離去前,眸光也在尹芷蒿的身上兜過一圈,她沒見過天生霸氣的鄂無天跟人講話這麽溫柔過。


    回到了鎮裏的客棧,鄂無天見到了平樂府的信差,他和汪素素同時收到了由安樂侯府送來的信件。


    “爹要來看我?”鄂無天這下頭痛了。“可尹府的土地問題還沒解決,我如何走得了?”


    汪素素把信收到袖袋,說道:“小表哥,你是一定得回去的,尹府的土地就交給我處理。”


    “我爹沒說要見你嗎?你不是也收到信了?”


    “舅舅是說……是交代我要好好幫你,沒什麽重要的事。”


    “那好,尹府的土地就交給你處理,記住,尹姑娘要求什麽都答應她。”


    她要求什麽都答應她?要不是那個尹芷蒿一副鬼樣,她肯定跟她吃味。


    “我知道了。”雖然覺得有些不悅,汪素素還是順從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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