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芷蒿撫胸咳著。“總管叔叔,我還以為是陽景來接我了,結果……咳、咳、咳……”


    “小姐,先把藥喝下再慢慢說給我聽,不要急。”尹俯總管把藥遞到尹芷蒿麵前。


    尹總管下午不在,是因為他得到鎮上去工作,才能養育尹芷蒿。


    他受過尹府的恩惠,所以,在尹府家道中落,主人抑鬱身亡後,他便自願留下,養育尹芷喬,直至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來迎娶。


    可如今尹芷蒿都十七歲了,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卻一直沒來,他早該在尹芷蒿十六歲時來迎娶她,這是約定。


    尹芷蒿微皺秀眉,緩緩地喝下藥。


    從她有記憶起,她便與各種藥為伍。尹府家道中落後,請不起大夫幫她看病,所以她至今不知道自己虛弱的原因。


    她隻記得爺爺還沒死之前,曾湊錢請過一次大夫,那時請得起是因為大夫說願意把出診費用算便宜一點。可那大夫什麽都沒跟他們解釋,隻說她活不過二十歲,除非買他的仙丹,才能永保健康。


    偏偏他的仙丹貴得嚇死人,她吃不起。


    她對生死已經看得很淡了,可總管叔叔還是盡心盡力的照顧她,教導她,為她將來要成為王妃鋪路。他甚至靠著淺薄的醫藥常識,不斷的摘藥草煮給她喝,幾十年來從未間斷。


    “總管叔叔,那個平樂爺說要買下這裏,我想我再活頂多也隻有兩年,不如就把這裏賣了,那些錢可以讓你去做點小生意。等我死了之後,就麻煩你幫我照顧尹氏宗祠了。”


    談起生死,她的口氣竟是那般雲淡風輕、不帶一絲傷感,仿佛死亡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小姐,你忘了這是你的嫁妝?就算你隻能再活兩年,也必須成為陽王府的王妃,為尹府揚眉吐氣。”尹總管說道。


    她知道總管叔叔說的就是她爺爺和父親的遺願。


    尹大學士是個注重門第的人,他期望自己的兒子能一舉高中,偏偏他屢試不中,最後隻好棄文從商。


    棄文從商之後,他又沒什麽經商概念,也不知在外頭是怎麽被騙了,導致尹府在一夕之間破產,尹大學士也因此抑鬱而亡。


    尹大學士死前將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孫女身上,隻是尹芷蒿如何能光耀尹家門楣?除非是為後為妃。


    家道中落後,尹大學士靠著典當禦賜的東西撐起尹俯,並利用關係攀上陽王府,就是希望尹芷蒿能成為王妃、光耀尹家門楣。


    尹總管就是守著尹大學士這個最後希望,隻要陽王府來迎娶尹芷蒿,他就可以離去了。


    “總管叔叔,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陽王府一定是知道我們尹府家道中落了,他們不會來接我的。”


    尹總管無言以對,默認了尹芷蒿的話。


    尹芷蒿接著說道:“況且,我也活不久了,與其讓這裏充公,不如把它賣了,我也可以趁此機會報答你的養育之恩。”


    尹總管依舊無語,他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總管叔叔,難得有人要買這塊貧瘠之地,他還說價錢隨我開,條件這麽好,上哪兒去找?”


    “小姐,你說要買這塊土地的人是平樂爺?”尹總管問道。


    尹芷蒿點點頭。“總管叔叔,平樂爺是什麽人啊?他也是皇親國戚嗎?我瞧他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他是鄂家的小少爺。鄂家的四位少爺個個是經商高手,其中三位少爺在成親後,剝削人的惡名大有改善,如今就剩這位平樂爺還沒成親。隻是……”


    “總管叔叔,隻是什麽啊?”


    “隻是他為什麽要買這塊土地?”尹總管覺得不可思議,“這片土地雖大,但除了石塊雜草,種不出任何東西,也不在官道上,無法用來做生意,他為什麽要買這塊土地?”


    “我也不知道,他沒說。”


    “小姐,貧瘠之地有人要買,肯定是有我們不知道的用處,更何況對方是鄂家的人,鄂家的人可是精明得很。”


    尹總管並不無知,尹府曾經家大業大,他能當到總管,思維定有過人之處。


    “那我賣貴一點也沒關係羅?”


    “小姐,大學士的心願我們一定要完成,你一定得光耀門楣。所以這塊土地隻能是嫁妝,絕對不賣。”


    “總管叔叔,陽王府不會來接我的。”


    “小姐,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平樂爺要這塊土地,表示……”尹總管像是想到了什麽,他頓了一下後,聲音揚高了幾分,“我知道了,這塊土地應該有銅礦,鄂家奉旨開采銅礦。”


    “銅礦?”


    “小姐,我們想辦法湊錢當路費,然後請人通知陽王府這個消息,不久之後,陽王府就會來接小姐了。”


    “這麽做好嗎?”


    “這是唯一的方法。”


    見他如此堅持,尹芷蒿也隻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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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汪素素獨自來到尹大學士府,準備和尹芷蒿進行商談。但是,和汪素素談的人不是尹芷蒿,而是尹府總管。


    汪紊素講話相當不客氣,尹總管也不客氣的搬出陽王府嚇阻汪素素,更表明這片土地是尹芷蒿的嫁妝,絕對不會賣給任何人。


    “汪總管,請吧!”尹總管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汪素素原以為這件事會很好處理,沒想到尹芷蒿等的男人竟會是陽王府的陽景。


    陽王府的財勢或許不及鄂家,可在北方也算有勢力,再加上與鄂家同是親王府,她實在不好得罪,偏偏現在鄂五天又不在。


    如果她沒記錯,陽景這兩年應該是奉命駐守邊關,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沒有來迎娶尹芷蒿嗎?


    身為“平樂府”的總管,個個皇親國戚的消息她都必須知道一點。


    “尹總管,陽王府遠在北方,你們目前光是籌個路費都得十天半個月,再等人從北方回來就更久了,你不怕你們家小姐到時已經命喪黃泉?還是賣給我們實際一點。”汪素素說道。


    “多謝汪總管關心,我們會盡人事、聽天命。如果我們家小姐真無法成為王妃就香消玉頊,我們也隻能認了。”


    “尹總管……”


    “汪總管,請吧。”尹總管打斷她的話,再次下逐客令。


    “讓我和尹姑娘談。”汪素素不甘心沒談成這件事。


    “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家小姐的意思,汪總管不用白費唇舌了。”尹總管堅決地道。


    看來,這事得鄂無天出麵解決了,隻是,這事還關係到陽王府,就算鄂無天不怕得罪他們,辦起事來也難免有所顧忌。再說,這事是她自願要辦的,鄂無天會放心地把這事交給她,是因為他信任她的能力,所以她實在不甘心就這麽離開。況且,鄂無天說這塊土地的礦藏量應該可供給皇宮十年礦產無虞。


    另一方麵,她也怕壞了自己在鄂無天心目中的地位,縱然她舅舅鄂少葆已經想到了方法要鄂無天娶她。


    思緒一轉,汪素素突然想到一個好方法,她轉回身。


    “尹總管,你覺得陽王府的小王妃和平樂爺夫人,哪一個更能光耀尹家門楣呢?”汪素素問道。


    “我不懂汪總管的意思。”


    “尹總管盡管回答我的問題。”


    尹總管小心地回道:“陽王府的小王妃和平樂爺夫人其實身分相差不多,可鄂家的財勢遠遠超過陽王府。”


    “尹總管,陽王府也勢利得很,尹府家道中落,陽小王爺就遲遲不來迎娶,搞不好他早就成親了呢。我現在替平樂爺向你們家小姐提親,讓你們家小姐能夠光耀尹家門楣,而嫁妝得是這塊土地。”


    汪素素語出驚人,她竟然肯讓鄂無天娶別的女人為妻!


    精明的汪素素當然是有所打算才敢這麽做。


    平樂爺夫人?尹總管一下子傻了,怎麽會發生這種出乎意料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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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官道上奔馳,進了顛簸小路依舊沒減緩速度,當車輪壓過石塊、泥濘時,整輛馬車像是要解體一般。


    尹芷蒿一手撫著胸猛咳,一手在馬車裏尋著可以抓牢的地方,心中想著:爺爺、奶奶,爹爹、娘親,你們務必保佑我平安到平樂府和平樂爺拜堂成親。


    她怕自己禁不起這一路的舟車勞頓而死在半路上,所以才在心中請尹氏祖宗暗中庇佑她。


    烈女實在不該配二夫,可在她和總管叔叔討論後,最後決定她要嫁給平樂爺、把握臨死前能光宗耀祖的機會,這樣她才有臉在進了地府後見自己的祖宗們。


    她要汪素素幫她興建一間莊嚴的尹氏宗祠,而後將指婚的聖旨擺在宗祠內,興建人得注明是尹府女婿平樂爺,這樣她才叫光耀門楣。


    她收了平樂府的千兩聘金,自己留了一些,因為她打算在拜堂成親後離開鄂家,往北方遊曆去,其他的銀兩便全數留給總管叔叔。


    她能走到哪兒算到哪兒,她想看看白雪是什麽樣子,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待她死了,她會托人將她的骨灰送回平樂府。


    “爺爺、奶奶,爹爹,娘親,你們務必保佑我到平樂府和平樂爺拜堂成親,之後若我還有餘力,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她繼續喃喃地祈禱著。


    或許真是尹氏的祖宗暗中庇佑著她,馬車在日夜奔馳了二天之後,在乎樂府門口停下時,尹芷蒿居然還活著。


    幾名丫鬟立刻過來攙扶她進廂房,侍她梳洗、穿戴上風冠霞帔後,再一刻不停的送她到大廳準備拜堂。


    尹芷蒿接過不知是誰遞給她的紅花彩帶,接著又遞來了一隻公雞。


    “公雞?為什麽要抱著公雞?”尹芷蒿訝然道。


    汪素素的聲音適時地在她耳邊響起:“尹姑娘,平樂爺出府去了,什麽時候會回來說不準,我怕你的身子挨不了那麽久,所以才依習俗用公雞代替他跟你拜堂成親,你就將就點吧!”


    鄂無天剛好陪著他父親鄂少葆去看其他三個兄弟,否則,她還真難跟他解釋她今天做的事。她知道自己的做法鄂無天不會同意,可她也是沒辦法才這麽做的,聽汪素素說得不無道理,她是虛弱得快撐不住了,所以尹芷蒿無言以對。


    “好了,開始拜堂了。”汪素素命令道。


    接著一旁有個聲音響起:“一拜天地。”


    聽到那人這麽喊,尹芷蒿抱著公雞彎身一拜,頭一暈、腿一軟,公雞從她手裏振翅跳走。


    兩個丫鬟連忙過來扶起她。


    有人喊道:“快呀,快把公雞捉回來!”


    接著,大廳裏的家丁、奴婢們全追著公雞跑,場麵亂成一團!


    尹芷蒿頭上蓋著喜帕,看不到大廳裏的情況,隻聽到公雞咕、咕、咕的叫著,家丁、奴婢喧嘩著。


    不一會兒,有家丁喊道:“抓到了、抓到了!”


    公雞再度回到尹芷蒿手中,她這次說什麽也得抓緊了。隻是,她手上怎麽有一種濕濕黏黏還熱熱的感覺?


    難道是——雞屎!


    天啊!女人一生一次的婚禮,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完成!


    罷了,能有機會讓她光耀門楣,她又能再求些什麽呢!


    拜完了堂,汪素素要人把尹芷蒿送到客房去休息,並交代下人不可將今晚的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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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尹芷蒿才剛起床,汪素素就來到了客房。


    “早啊,尹姑娘。”


    “咳、咳、咳……早。”尹芷蒿邊咳邊說道。


    “尹姑娘,我已經讓人備了馬車,你隨時可以走了。”汪素素直接說明來意。


    “汪總管,我想等平樂爺回來再走。咳、咳、咳……”


    汪素素一聽,心急了起來,說道:“你不是說成親之後你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等你死後你再讓人將你的骨灰送回平樂府?現在為什麽又不走了?”


    尹芷蒿解釋道:“我沒有不走啊,我總得等我的夫婿回來、跟他說一聲才行,我總得見他一麵吧。”


    “你要說什麽?我會替你說。”汪素素心急地道。


    “於情於理,應該由我自己來說。”


    “尹姑娘,老實告訴你吧,平樂爺不常在府裏的,有時出去一,二年才回來一趟,你這麽等下去,我怕你會沒機會去看外麵的世界。”汪素素故意說道。


    她說的也不全是謊話,隻是誇張了一點。鄂無天確實不常在府裏,不過不至於一、二年才回來一趟。


    鄂無天也喜歡到處遊曆,因為他尚未成親,於是,他接下鄂家商行所有要跑遠程的生意。


    這也是汪素素當平樂府總管的原因,由於鄂無天不常在府裏,所以他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總管,他曾讓汪素素之前的總管給卷款潛逃。


    “一、二年?”尹芷蒿訝然。


    她其實是還想見鄂無天一麵,她對他的印象很好,可他若是一、二年才回來,那她就看不到外麵的世界了。


    “尹姑娘,你自己琢磨琢磨吧,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害你完成不了遺願。”語罷,汪素素轉身要離去。


    “等一下。”尹芷蒿喊住她。


    汪素素回頭。


    尹芷蒿拿起她的包袱,“我現在就走,請你替我跟平樂爺說聲謝謝,我很感激他讓我有光耀門楣的機會。”


    “我會替你轉告的,請吧。”汪素素恨不得快快送她出門。


    “汪總管,記得你答應我的事。”離去之前、尹芷蒿又叮嚀了一次。


    “我會記得的。”汪素素不耐煩地道。


    尹芷蒿這才點點頭、舉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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