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全三界都以為我倆有一腿 作者:晏無厭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74章 盡頭第四日,蓬萊,閉門謝客,整日不出。距離狄九徽喝下孟婆湯過去了已有一日,他突如其來的一手讓本就所剩不多的時間愈發捉襟見肘,閆禦百思不得其解,怎樣都想不通他為什麽這樣做。“月老,姻緣牽線你靠不住,可這一回隻有你能救他了。”瑤姬細眉蹙起神情嚴肅,半點輕鬆說笑的意味都沒了。百花仙子也著急道:“想想辦法啊。”“我怎麽救,唯一的法子你們都知曉,要讓小九自己想起來,他不肯,你我能有什麽辦法?”月老晃了晃隨身攜帶的葫蘆,卻沒了喝酒的心情,囫圇塞回腰間。閆禦盯著狄九徽沉睡的麵孔,疑惑漸生,不肯?他為什麽不肯?沒有人願意死在畫境裏,淪為不得超生的鬼魅。“他陷得太深了。”月老望著畫中仿佛凝固的兩個人,從最初的突兀到如今愈發貼合,好似要與畫麵融為一體,金蓮溢出的黏稠靈力沼澤般無聲無息地纏繞著人墮落,恍然回神時,已埋到了口鼻。月老眼中有掙紮,他用力揉了把臉讓自己清醒點,衡量許久下定決心,對閆禦說:“有件事我忘記說了,其實這一世我沒有動筆修改,你眼前看到的所有一切與我無關,那是自小九心底裏衍生出來的。”閆禦一滯,抬頭視線對上一個虛點,“當真?”月老心底無聲歎息,“是。”所以,狄九徽展現出來的喜歡並不全是假的,他的情意是真,酒醉時一聲聲的呢喃也是真,但在浮生若夢外,他又親口說得明明白白,絕無別的心思。兩種強烈的矛盾令閆禦困惑,他詢問月老,月老支吾其詞,遲遲給不出合理的答案,反倒是織女搶話道:“管什麽矛不矛盾的,我們幾個都有眼睛,喜歡這東西藏不住。”她的話得到了一致讚同,嫦娥溫聲勸解:“有時候言語也許無法傳達,可行為不會騙人,況且當務之急是趕緊讓他回歸正途,大家群策群力,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是,這才是主要問題,閆禦把胡思亂想壓下去,商量的途中狄九徽醒了。他給閆禦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壞消息,他沒辦法與孟婆一較高下了,另一個是好消息,狄九徽喝下去的是他調製的盜版貨,與正版的效果沒法比,頂多頭暈目眩,沒大礙。“失敗了啊。”狄九徽遺憾地按了按額角,想再重新研究一下配方,嘴裏念叨著材料的克重,胳膊被閆禦拉住。閆禦看著他,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狄九徽稀裏糊塗,“什麽話?”盜版孟婆湯並不能說完全沒效果,它沒能讓狄九徽忘記所有煩惱憂愁,但讓他選擇性遺忘了不願麵對的這個虛假世界的真相。閆禦漸漸鬆開了手,“玩笑話。”狄九徽追問:“詳細說說?”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閆禦輕描淡寫道:“搞盜版屬於侵權行為,孟婆明天就發律師函。”狄九徽:“……”第五日,狄九徽重整旗鼓,喊閆禦去鄧林,又一次碰上祭祀,兩人穿梭在妖群裏,桃花仙子長了記性,不僅沒再熱情邀請,反而派了幾個人監視他們,同時加緊了祭壇的看守,調來重兵把守,一隻蒼蠅都不能飛進去。狄九徽頗有微詞,抗議道:“憑什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閆禦道:“你偷持國天王的琵琶,偷月老珍藏的美酒,偷比你年紀還大的蟠桃,你當然不是賊了,你該是江洋大盜。”“我做這些的時候你就說你在沒在旁邊吧。”狄九徽抱臂睨著他,“你這麽清醒,怎麽當初不攔著我?”“我不清醒。”閆禦說,他從來都摘不幹淨,幹脆承認:“所以不單單是防你一個,而是防我們倆。”連綿如雲的攤販聚居在望不到盡頭的桃花林中,氛圍濃鬱,歡聲笑語不斷,有些尚未化形的桃花妖感知到和諧熱鬧的氣氛,枝葉舒展,不停地有花瓣飄落,揚揚灑灑翩躚而舞,遠遠望去,整條街市宛若生長在水盈盈的粉霧裏。這是每五百年一次的盛大節日,麵前擺著的貨物都是自己親手製作的,每到節日拿出來互相交換,鄧林沒有貨幣,與對方交易向來是以物易物,這裏的妖大概是三界中最友善的了,彼此說笑玩鬧,其樂融融。路過一家擺滿形狀各異的麵具攤子,狄九徽不由駐足觀看,那麵具相當精致,雕刻得栩栩如生,各種族類都有,有的古樸厚重,有的飄然若仙,有的陰森詭譎,風格迥異。狄九徽一眼挑中張狐狸麵具,好巧不巧是九尾狐,雪白尾巴如散開的花,他和老板攀談了幾句,那老板滔滔不絕道:“我前些年去外界遊曆,偶然遇見了隻九尾狐,果真不同凡響,那種美無法用我淺薄的語言形容,後來便以此為靈感創造了這張麵具。”狄九徽拿給閆禦看,問他意見,閆禦麵無表情道:“我討厭狐狸。”既是根據狄九徽心底所想生成的世界,竟然還會有蘇亦汀的影子,一想起那茶裏茶氣的言行舉止,他就膈應得不行。狄九徽看破不說破,隻笑,遂他的意換了張朱雀的,烈火似的鮮紅尾翼張揚肆意,作為交換,他給了老板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石。麵具擋著狄九徽大半張臉,閆禦細細打量了一會兒,說:“朱雀的性格與你有點相似。”能和四神獸之一相提並論,狄九徽喜滋滋的,“是吧,我確實有這個天賦,你說說哪裏相似了?”閆禦如數家珍:“暴躁,好動手,惹事生非,常常鬧得雞飛狗跳。”狄九徽:“……”狄九徽抬起胳膊,瞄準他胸膛手肘往後撞要給他一下,閆禦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人贓俱獲,“你看,我逮個正著。”狄九徽快速調整戰略,用無辜的眼神脈脈凝視著他,“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嗎?”閆禦表情堅定,“我浸淫兵書多年,美人計對我沒用。”狄九徽另一隻自由的手臂勾住閆禦後頸,結結實實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又舔了一下,再問:“現在呢?”閆禦波瀾不驚地鬆開手往前走,身板筆挺,步伐從容,神色淡定,如果可以忽略他紅透的耳根的話。狄九徽微微一笑,然後趁其不備一胳膊肘撞他後腰上,閆禦冷嘶一聲,不可置信地回頭,狄九徽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讓你再說。”閆禦:“……”大意了。耳畔拂過溫柔的風與疏朗脆生的鈴鐺聲,狄九徽豎耳傾聽,那聲音獨特別致,好似天籟,於是拽著閆禦循聲找過去,擺攤的老板作婦人打扮,鬢邊戴著朵嬌豔的花。“兩位仙君要試試我這手鏈嗎?”她笑著推薦自己的貨物,晶瑩剔透好似琥珀的粉色寶珠裏包裹著一瓣嬌俏的桃花,旁邊又用小一些的月光石一左一右烘托,綺麗皎皎,“招桃花屬它最管用,保準立竿見影人見人愛,仇敵都能化為繞指柔。”閆禦眼睛亮了一下,並非想要它招桃花的效果,而是他看上了這手鏈,想收藏到倉庫裏,可惜這是在浮生若夢中,得到了也帶不出去。“桃花有一朵最傾心的就夠了,多了泛濫成災,無福消受啊。”狄九徽看了眼閆禦悠悠笑道。老板瞧了瞧他們二人,不言自明地一笑,轉而取下青銅鑄造的鈴鐺遞給他,“我們這兒有個習俗,凡是互相有意的有情人都會共同在樹梢懸掛一枚鈴鐺,當第一聲鈴響時祈願,兩個人便能永結同心。”一年紀不大的小孩聽她這番言論不讚同道:“哎呀,信這個不如信月老,人家可是掌管三界姻緣的。”作為第一知情人,聽到有人誇月老盡職盡責,狄九徽神情微妙,他想了想,還是沒忍心打破這孩子抱有的不切實際的單純幻想,隻拿麵具換了鈴鐺,他輕輕搖了搖,這聲音真好聽。夕陽斜照,落日的餘暉染紅了天際一角,如鴿子血般豔麗似妖,濃稠得快要滴落下來,他們在這兒逛了一下午,直至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閆禦望著升起的月亮有些出神。子時之前脫離浮生若夢,這是最後的期限。遠處燃起了明亮的篝火,伴隨著肅穆莊嚴的古樂,祭祀開始了,他們之前觀過幾次禮,這回便沒圍上去,狄九徽執著鈴鐺,在漫無邊際的鄧林中尋找著最合眼緣的桃花樹,走之前老板又交代了一句,鈴鐺懸掛的越高,願望實現的可能性就越大。這裏沒有燈光也沒有燭火,但一點暗色都不見,不計其數的螢火蟲飄蕩在樹叢之間,熒黃色的幽光像銀河顛倒星屑墜落,朦朦朧朧如同身處霧海。狄九徽貨比三家挑了許久,總算選中了一棵高大茁壯的桃花樹,花的顏色都比旁的豔麗不少,他與閆禦攜手將綁著紅綢帶的鈴鐺係在樹梢上,夜風吹動鈴鐺,清越悠長的鈴聲幽幽泛起,二人雙手合十,狄九徽仰頭凝望著飄揚的紅綢緞,鄭重其事地許下願望。落後他半步的閆禦看著那鈴鐺,靜寂的目光忽而落在神情專注的狄九徽身上,他就那樣默默注視著,直到回聲散去,重歸寂靜。許完願之後,狄九徽漸漸反應過來,他琢磨道:“天上神仙咱都認識,你說這是在向誰祈願?”“玉帝吧。”閆禦說,“畢竟天庭歸他管。”“你別嚇我。”“那就月老。”“……”狄九徽沉默了下,“還是玉帝吧。”玉帝頂多無視,月老是真的會亂牽線。這個時間段祭祀差不多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慶祝環節,他倆挑了個好時機湊進去,厚著臉皮討要了兩杯青陽酒。今日他們老老實實沒作妖,加上祭祀圓滿完成,桃花仙子心情不錯,讓人也給他們分了份,之後載歌且舞,極盡歡樂。時間一點點流逝,以緩慢卻不可抵擋之姿態愈發逼近子時,閆禦像是渾然未覺,他抱了一麵綴滿斑斕流蘇的鼓,有節奏地敲擊著鼓麵,配合狄九徽瞎胡鬧。“如今所剩不到一個時辰,你到底想怎麽做?”百花仙子看不得他像沒事人一樣不聞不問,心急如焚地問道。織女在嚐試能否撕開浮生若夢,或者將這金蓮打碎,浮生若夢一旦開啟,沒有人能從外界將其停止,明知不可能,瑤姬和嫦娥仍然選擇幫她一起。月老不自覺攥起手掌,眼睛緊緊盯著閆禦,“我不信你會坐以待斃,告訴我你的打算。”閆禦與人碰了杯,琉璃酒盞掩住嘴型,他用旁邊人聽不到的聲音說:“我有一個辦法。”“什麽辦法?”月老的心像被架在火上烤。閆禦隻是通知他一聲,沒再說話。還剩不到半個時辰的時候,狄九徽終於玩盡興舍得走了,林間螢火蟲匯聚成一條蜿蜒的小徑,指引著前方道路,他懶散地搭住閆禦肩膀,像沒有骨頭似的掛在閆禦身上,閆禦幾乎是半拖著他走。一隻螢火蟲礙事地擋在麵前飛來飛去,趕也趕不走,閆禦索性伸出手讓它停留在指尖,薄如蟬翼的翅膀偶爾顫動一下,他靜靜看了幾秒,二指忽然一捏,螢火蟲的皮肉沒有爆裂,也沒有因擠壓而死亡,它化為了一撮不起眼的灰消失在空氣中。閆禦不去在意四周的假象,低頭看向狄九徽,“小九,你要跟我回去嗎?”“回哪兒去?”“回家。”狄九徽悶悶地笑了聲,“我們不是正在回家的路上嗎?”“我說的不是這裏。”“那是哪裏?”“你知道的。”狄九徽沒接話,閆禦也沒補充說明,一時陷入冗長的沉默。枝葉沙沙作響,茂盛的草叢裏有叫聲稀疏的蟲鳴,風清月朗,繁星璨璨,明日該是一個好天氣。可惜風花雪月全是假的。閆禦冷不丁道:“是你。”他突然冒出來句沒頭尾的話,狄九徽一頭霧水,“什麽是我?”“你問我向天上的哪位神仙許願,我在向你祈願。”閆禦輕聲說。狄九徽一怔,風過有聲的闃然悄寂裏,他清楚聽到自己猛然快了一拍的心跳聲。閆禦合掌,以最謙卑恭謹的目光深深注視著他,誠心祈禱道:“希望仙君能滿足您最虔誠的信徒的小小心願。”狄九徽自他眼中看到自己明晰深刻的倒影,那熾熱在明與暗的交界給他鍍了層金光,光耀照拂之處萬物皆生,狄九徽茫然道:“可是我沒聽到你的所求之音。”“那我現在說給你聽。”閆禦牽住他的手,“你不走,我必然不會離開,親眼看你沉淪而無動於衷我做不到,勢必會采取一些措施,我能想到的隻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有點過分,也會傷害到你。”狄九徽沒來由難過,他低頭看著自己被堅定握住的手,那裏是一切倉皇與無措的歸處,閆禦抬起他的臉,額頭輕輕抵著他的,鼻尖相貼,嗓音溫柔道:“小九,世界的盡頭到了,該醒過來了。”石落靜湖,狄九徽懵然的眼神像泛起的漣漪,逐漸有了一些變化,凝滯的記憶緩緩流動,零散的畫麵從他眼前劃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他身上,誰都沒有想到,僅差一絲就能徹底吞吃他魂魄的金蓮猛地發出一陣綿長尖銳的嗡鳴,發狂般掀起巨大浪潮。一股極強的威壓鋪天蓋地落下來,兩人所處的畫境隨之顫動,螢火蟲、桃花林、篝火晚會瞬間裂出無數道重影,宛若破碎的千萬塊鏡麵反射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殘影,最終聚集在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