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他才緩緩抬起頭,望向麵前的男人。男人一身花裏胡哨的華貴錦服,上麵繡著精致風雅的蟠龍圖案,腰間還佩著寶玉和名劍,相貌尖酸刻薄,聲音囂張跋扈。沈洱直勾勾地盯著那件漂亮的錦服出神,眼睛好像被那細膩的紋路黏住似的,頓了頓,他又低下頭看向自己身上的髒舊的素衣,眉頭輕輕蹙起。“老子問你話,臭乞丐,聽不懂?”男人上前一把扯住沈洱的領子,麵目猙獰,“這件雲繡貴得能買你一條命,讓你身上這攤臭泥給我弄髒弄臭了,你怎麽賠?”沈洱沒說話,眼睛微微眯了眯,指尖悄悄運起一股邪氣。他雖打不過顧明晝,但殺個人,還是很簡單輕易的。剛要動手的刹那,男人身後忽然跑來三五個家丁模樣的壯漢,沈洱偏頭看去,這幾個護衛至少是金丹期。沈洱猶豫片刻,手心邪力頓然收起。被那混賬虎妖打過的小腹還在隱隱作痛,體內邪力也因為和虎妖對打所剩無幾,三百年沒吃過惡念,他現在太弱,還懷著孩子。如果真要打起來,這三五個金丹期護衛雖可以解決,但太拖時間,萬一顧明晝察覺到他逃出來,把他抓回去就功虧一簣了。當時要是吃掉虎妖的惡念,說不定現在不會這般狼狽。沈洱很快又拋掉這個念頭,如果當時真的吃掉惡念,說不定現在他命已經沒了,顧明晝回來的那麽及時,可能會當場撞見他吃惡念,然後毫不猶豫地把他斬殺。顧明晝比虎妖可怕多了。他緩緩收回思緒,眸光落在麵前男人身上,低聲開口:“你該慶幸本座今日沒時間收拾你。”隨後不等男人和護衛反應過來,沈洱騰空躍起,一腳踢在男人臉上,將他直接踢得暈死過去,整個人飛快變回原型,淹沒進人群裏。身後傳來護衛們的吵嚷聲,兔子毫不在意地走在街上繼續奔波逃命,然而轉了好幾圈,兔子竟然越走越偏,街上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他好像……迷路了。這座城很大,大到他找不到出口。三百年前,他是這裏的主宰,三百年後,他卻像一顆塵埃。左右護法不在,軍師也下落不明,身後還跟著個要追殺他的顧明晝。他該何去何從呢?兔子不知如何是好。“爺爺,是兔子!”忽然間,一雙小小的鞋子停在沈洱麵前,截住了沈洱的去路。沈洱抬起腦袋,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正興奮地望著他,旁邊店鋪裏,走出一個駝背老頭來。“還真是兔子,身上這麽多泥,應當是附近山裏跑出來的。”老頭笑嗬嗬地盯著他,說道:“自打爺爺出生起還沒見過山裏的兔子,那座山瘴氣那麽濃,活下來不容易啊。”無知的人類,本座可不是普通兔子。沈洱翻了個白眼,打算繞過他們繼續逃命。“爺爺,我能不能養這隻小兔子?”小孩擦了擦鼻涕,期待地看向老頭,“養在咱們書肆裏,肯定有很多人過來看的。”“那不行,萬一它在書上拉屎拉尿,咱們的書就賣不出去了。”沈洱:?粗俗!他辟穀多年才不會做那種事!他更不耐煩了些,剛要跑路,後頸卻忽然被人一把捉住,沈洱差點破口大罵。沒完沒了了,居然還敢摸本座!可下一刻,頭頂忽然傳來一道冷冽熟悉的聲音。“抱歉,這是我的兔子。”沈洱瞳孔疾縮了瞬,身上汗毛聳立,像是被盆冷水澆過,渾身從頭頂涼到了尾巴根,他下意識想掙脫那隻手,卻被一把丟在了地上。四腳落地的瞬間,沈洱顧不得其他,當著老頭和小孩的麵換回了人型。長劍在地上緩緩劃過,發出令人膽寒的錚錚聲,雨絲飄落,顧明晝執著一把青色紙傘,傘簷稍稍抬起半寸,露出一對冷若寒潭的眼。“把孩子抱走。”他眸底籠罩著一層陰霾,對那老頭淡聲開口。老頭早已被沈洱突如其來的變身嚇到腿軟,忙不迭地抱著孩子鑽進了書肆裏,把店門緊緊關閉。沈洱喉結輕滾,直覺告訴他,他要完了。這種時候,他該怎麽辦?快想想辦法啊,再不想辦法,估計顧明晝下一句話就是要問他想怎麽死了!!可他一開始,不是想要逃跑的,隻是因為那本書不小心被燒掉,他怕被顧明晝收拾才要跑,不是故意要逃。這些說出來顧明晝肯定也不會相信,在顧明晝眼裏,他一定是偷偷跑出來要做壞事。怎麽辦?顧明晝冷然地望著他,手中長劍泛著駭人的月光,一步步朝沈洱走過來,每一步就像踩在沈洱的心尖上似的,把他的心踩得一沉再沉。“想逃去哪?”話音落下,沈洱猛地一顫,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搖搖頭。“那你下山做什麽?”顧明晝淡淡道。沈洱就是本能地搖了搖頭,實際大腦一片空白,哪裏想得到什麽借口。他下意識用餘光瞥向四周,暗暗思量自己逃跑的路線,卻倏然看到方才那老頭和小孩提到的書肆。一瞬間,沈洱靈機一動,想也不想地開口道:“我、我不是要逃跑,我是來買書的。”聞言,顧明晝動作微滯,垂下眼睫,仿佛是在靜靜地等待著沈洱的後話。“那個,”沈洱見他停下動作,鬆了口氣,又趕忙絞盡腦汁地編著借口:“你給我的那本育兒書,我不小心弄壞了,但是你說明天要提問我,所以我……我就跑出來買書了!”簡直是完美無瑕的理由,顧明晝一定會相信的,沈洱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可聽到他的話,顧明晝似乎輕嗤了聲,那聲音微乎其微,輕到沈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買書?”他反問。“真的。”沈洱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紮越低,泥水和雨水滴滴答答地從臉側發絲滑下來,加上滿身的血痕更是慘不忍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沈洱緊張地擰著自己滿是泥巴的衣角,低聲道,“我隻是害怕你生氣會封印我,真的。”“我本來沒有想跑的。”“你別生氣啊。”“顧明晝,你相信我好不好。”顧明晝沒有出聲,隻靜靜凝眸望著他,似乎在審視沈洱的話中有幾分真假。偏僻的長街亦很安靜,隻聽得見淅瀝雨聲灑落在地。在這漫長的沉寂裏,沈洱煎熬極了,低垂著頭,還在等待想象中顧明晝下一句的冷嘲熱諷,直到半晌都沒有聽到聲音,他自暴自棄地想跟顧明晝坦白時,身前人卻忽然開了口。“過來。”沈洱怔了怔,立在原地沒動,耳邊倏忽聽到一道低低的歎息,緊接著,頭頂被一片陰影緩慢遮住,他恍惚地抬起頭,呆呆看著麵前人靠近過來。陰冷濕寒的雨水和烏雲密布的天空被小小的紙傘隔開,好像一下子帶他從冰天雪地來到溫暖花房,離得這樣近,周身空氣似乎都有了些暖暖的溫度。沈洱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竹香,心髒突然快跳了下,顧明晝身上的味道。他仰起頭看向顧明晝。對方神色平靜,仿佛無事發生般,輕聲催促:“不是要買書麽,去買啊。”顧明晝相信了他的話麽?“快點,買完回去睡覺了。”顧明晝壓低聲音,指尖在他肩頭輕輕朝書肆的方向推了一下。他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話,沈洱心頭的忐忑不安一瞬消散,眼睫微微顫抖著,眼睛越睜越大,像是盈著一潭亮亮的水光。他從沒有一刻覺得被人相信是這樣愉悅開心的事,就好像顧明晝一句話就把他肩頭的重擔接了下來。眼眶熱乎乎的,心跳也格外的快。隻是不知是謊言未被揭露的心虛,還是什麽其他別的難以捉摸的東西。沈洱哽了一下,拔腿就要衝進書肆裏,“本座現在就去買。”還沒跑遠,就被顧明晝輕輕拽住衣袖。“稍等。”顧明晝把他拉到身邊,幽幽開口,“今日之事下不為例,下次再不告而別,我可能會打斷某些人的腿,記住了?”沈洱:“……記住了。”可惡的顧明晝,先給甜棗後打巴掌,擱這馴狗呢,果然還是很小心眼!第11章 新衣服(十一)沈洱跟在顧明晝身後走進書肆,這是間年頭很老的書肆,房梁上積著灰塵,書架上的書也像是很久沒賣出去過的樣子。他看向那被嚇得躲在櫃台下的老頭和小孩,哼哼兩聲:“出來啊,不做生意了麽?”這兩人剛剛還說要養他呢,這會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仙尊,勞仙尊把這妖孽收了吧!”老頭欲哭無淚地開口。聞言,顧明晝淡淡道:“沒事,出來吧,我是頤清宗弟子,他也不是妖孽,方才是被我用法術變成了兔子。”聽到頤清宗三個字,老頭才壯著膽子從櫃台下冒出半個腦袋,看向沈洱和顧明晝:“那、那你們要什麽書?”“教人生孩子那種書。”沈洱毫不猶豫地大聲說出來。書肆內短暫地陷入了寂靜。顧明晝額頭猛跳,一把捂住沈洱的嘴,老頭也一把捂住身旁小孩的耳朵。“二位仙尊,小店是正經書肆,沒有那種書啊。”顧明晝輕吸了口氣,用劍鞘敲了一下沈洱的腦袋,低聲道:“不是那種書,是要與孕婦生育有關的書。”老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仙尊稍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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