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緊拳頭,說道:“這就是你對本座說話的態度?還是說,你終於不打算再裝下去了?”三百年不來見他一麵,就算沈洱真的不聰明,也察覺到了端倪。軍師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把他當成主子看待,甚至偶爾還會命令他做什麽事。謝沉默地盯著他,良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尊上,那個孩子不能留,你知道原因。就算你現在沒有殺他之心,日後待他長大,難保沒有想殺你之心,世上隻能有一個夙冥。”“你憑什麽肯定?”沈洱毫不猶豫地反問,“你又憑什麽替本座做決定?”他懷裏抱著小崽,手心其實早已出了些冷汗,他擔心軍師會真的因為這件事跟他動手,屆時他要怎麽做,難道把軍師的惡念吃掉麽?他做不到那種事。身旁,被沈洱推到角落的顧明晝沒有被謝發現,他將一切都聽到了,謝要殺他們的孩子。顧明晝麵色微沉,伸出手,覆上丹田處感受體內被封印的另一顆內丹。他之所以一出生就被起名為顧明晝,是因為他自出生起就擁有兩個內丹,曆代顧明晝皆是如此,這是他比尋常人修煉更快更高的原因。祖母察覺到他其中一個內丹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太快,肉.體難以承受,任由其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爆體而亡,於是便將他那個內丹封印住,另一個內丹吸納靈氣速度並不算快,於是他的修為也一直卡在了煉虛期。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解開封印,否則他可能會承受不住這顆內丹積攢了足足二十一年的靈氣。先觀察一番,倘若那魔尊真要殺掉孩子,他再出手不吃。“我為何肯定?”謝為何如此肯定?因為他就是那個吃掉母親的大邪,且不止是他,曆代大邪皆是如此。他親身經曆,所以清楚明白,沈洱現在做的這些過家家的蠢事,不過是在模仿人類的感情,演得將自己都給騙過了。大邪怎會有感情?不過是一團誕生自人心最醃髒汙角落裏的惡念,也妄想像人類一樣,擁有七情六欲,可笑至極!“罷了,”謝眯了眯眼,將長刀扔在地上,淡聲道,“既然尊上不再聽我的話,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再為尊上提任何意見。”“你的意思是,你以後都不會再管本座的事了?”沈洱抿了抿唇,心裏莫名其妙地難受憋悶。謝漠然道:“這是尊上的選擇。”“那本座選擇讓你以後乖乖聽本座的話,不許對超壞出手,也不許不給本座提意見。”沈洱從小就是這樣任性的,是謝和左右護法親手將他嬌寵慣養成現在這幅模樣。任何事,他都想按自己的心意來。但他並不明白,不是任何事都能靠自己的心意改變。謝靜靜地望了他一會,沒有回答他的話,不發一言,麵色冷硬地轉身離開。沈洱咬了咬下唇,亦沒有出聲攔他。謝一走,身旁的蕭青微微鬆了口氣,從小崽身上翻出那塊泛著淺淡金光的乾玉,摩挲兩下,低聲道:“幸好有這塊乾玉,聽軍師的話,他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打這孩子的念頭。”唐小書還算有點腦子,提前做好了準備,否則謝方才一定已經親自動手把孩子殺了。不過,以謝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必定會想辦法借他人之手把孩子除掉。思及此處,蕭青抬頭,看向麵色怔忡的沈洱,輕聲安慰道:“尊上別放在心上,軍師他沒有要害你的心思。”如果真的有,方才便會直接撕破臉皮,哪還會跟沈洱虛與委蛇。“那你呢?”沈洱忽然抬頭看向他。蕭青微愣,“我?”他絕對沒有要害尊上的意思啊。沈洱擔憂地點點頭,說道:“軍師他現在力量不同以前,你要小心他會對你出手。”兔子雖然反應遲鈍,但他能看出軍師現在很厲害,都已經當上了整個魔族的魔尊,蕭青完全不可能贏得過軍師。而且,軍師之前還說過,左右護法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忠心耿耿的工具,右護法今天暴露了軍師的計劃,說不定會被軍師記恨上。聽到他的話,蕭青神色漸漸柔軟下來,低聲道:“原是如此,尊上不必擔心我,軍師不會殺我。”尊上真的長大了,明明之前總覺得尊上還是那個沒有他膝頭高,走路會磕磕絆絆摔倒在地的小娃娃,一眨眼已經長得這麽大,還有了孩子,也有了自己的主見。會擔心他們了。好欣慰,有點想哭。蕭青忍住眼淚,撇開頭,正好對上角落裏正在抱臂審視他的顧明晝。頓了頓,他臉色陡然沉下來,對沈洱道:“尊上,你且回去休息吧,孩子也困了。”聞言,沈洱看向懷裏的小崽,小崽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顯然是正睡著就被蕭青緊急抱了出來。“那本座回去了,你記得把顧明晝鎖上。”沈洱回頭狠瞪了一眼顧明晝,決定改天再來找他算賬。這個混蛋,居然到最後都沒告訴他究竟怎麽解決惡念的事,下次他要直接把顧明晝揍到求饒,看他還敢不敢賣關子。蕭青點了點頭。待他們都離開,蕭青才望向麵前的顧明晝,三百年前,他因為被沈洱派去尋找軍師的下落,回到扶風山時,一切為時已晚。天知道他有多想把顧明晝殺了。可沒想到,這個卑鄙無恥的人類竟敢玷汙尊上,還哄騙尊上結下天道婚契,豈有此理。“顧明晝,尊上他自小被我們精心嗬護長大,對這世間的險惡並不了解,既然那個孩子有尊上的血脈,我便會保護他到底。”蕭青眯了眯眼,冷聲道,“但不代表,這筆賬就這麽跟你算了。”顧明晝聽他的話大抵也能猜想到兔子為何如此天真好騙,應當是從小就被這些人捧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他沉默半晌,低聲道,“你想如何算?”被他問的一愣,蕭青沉思,“呃……暫時還未想好,不過你等著,我們尊上不是你想欺負就能欺負的,遲早會讓你用性命來償還代價!”顧明晝淡淡道:“好,待我將所有大邪封印,四年後,你來殺我。”蕭青本以為他要反駁,沒成想他竟然答應了,愣了愣,立刻開始挑毛病,“你什麽意思,你要將尊上和那孩子一起給封印?”聞言,顧明晝緩緩抬眼,道:“你知道我什麽意思,沈洱現在開始不能再吃惡念,否則他心智大變之後,那孩子不可能安穩長大,既然他不吃惡念,我又何必封印他?”蕭青:……他絞盡腦汁片刻,繼續挑剔,“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誰會相信,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四年後你不想死了怎麽辦?”“這點你大可放心,我跟沈洱有賭約,他要我死,我沒辦法不聽。”顧明晝歎息了聲,“看你似乎隻是想要沈洱安穩地活著,而不是像那魔尊一樣將沈洱當成惡念的容器,所以我有一事相求,千萬不要再讓那魔尊逼他吃太多惡念,那不是他想要的。”蕭青抿了抿唇,他知道謝的計劃,謝最開始給沈洱喂惡念吃,隻是想讓沈洱頂替他的命格。現在顧明晝已經沒了法力,謝仍然讓沈洱繼續吃惡念,是因為他覺得那孩子遲早有一天會把沈洱殺了。說到底,謝對沈洱是有一些情分的。蕭青也擔心這孩子會不會重蹈當年謝的覆轍,可他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怎麽才能讓那孩子健康長大,又不會對沈洱產生威脅?忽然間,蕭青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主意,“你喜歡那孩子麽?”顧明晝微頓,“當然。”這不是廢話麽。“明天,我會讓你帶著孩子走,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沈洱麵前。”蕭青緊緊盯著他,像是想要觀察他神情中有沒有撒謊,“四年後,按你所說,我會讓尊上去找你以命相償這筆賬。”顧明晝失了內丹,現在根本無法跟他們抗衡,更別提殺沈洱和謝,他現在沒有任何威脅。如果顧明晝能帶著那個孩子回到宗門去撫養,那孩子至少可以安全健康的長大,而且不會對沈洱造成威脅。雖然對沈洱而言,殘忍了些,但這已經是當下最好的辦法。顧明晝蹙眉,當即拒絕,“不可,你想讓沈洱恨我……”“否則呢?”蕭青高聲打斷他,“你要知道,大邪之間是沒有感情可言的,尊上遲早會放下這個孩子,而你也根本不配得到尊上的青睞。如果你不走,別逼我不客氣。”顧明晝深吸了一口氣,“相處三百年,你也未必懂得沈洱真正想要什麽。”“知道又如何,我的任務是追隨尊上,讓尊上成為天下的主宰。”蕭青抿了抿唇,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扔給他,“這是我的玉,你拿著它,可以令孩子暫時掩藏大邪的身份,你要竭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顧明晝不置可否,沒興趣再跟他糾纏這些話題。如果他真那麽做了,沈洱必定會恨他一輩子。他的壽命短暫,和沈洱相處的每一日都彌足珍惜。算盤打得挺好,不過,他可不做這種蠢事。見他不說話,蕭青隻當他答應下來,心滿意足地離開,準備找準時機去把孩子偷出來。*天字二號廂房。身中昏睡咒的宋驚玉才悠悠轉醒。醒過來時,謝就坐在他的榻邊。察覺到那濃烈的魔氣,宋驚玉下意識睜開眼,想去摸自己的劍,卻被謝輕輕按住了手。“別亂動,你傷得很重。”謝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宋驚玉心頭輕跳了一瞬。他故作鎮定,想從床上起身,卻發現自己好像渾身都被毒打過一遍似的,哪哪都疼得厲害,到處都是青紫的痕跡。怎麽回事?謝偏過頭,朝他看過來,聲音很淡,似是一聲無奈的歎息,“你也不聽我話了。”宋驚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謝平日喜怒不形於色,情緒也很平淡,極少露出這樣不為人所知的一麵。難道是……因為他受傷的緣故?不過,為什麽是也,還有誰敢忤逆謝的意思?“勞煩尊主掛念,屬下沒事。”宋驚玉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邊,按捺住亂跳的心,半晌才想起來顧明晝還在這裏,他連忙道,“對了,尊主,有個叫顧明晝的人類修士……”“我已知道,他現在被關押在地牢。”謝掀起被子,輕輕蓋在他的腿上,“讓你別亂動,你就好好休息。”被他這樣關心,宋驚玉一下子無所適從起來,他頓了頓,後退一些,乖乖靠在床頭,“謝尊主關心。”謝竟然能將顧明晝給收拾了,不愧是魔尊,果真厲害。“尊主是怎麽做到的?”他實在好奇,顧明晝究竟是怎麽被打敗的。聞言,謝笑了笑,從袖內取出一枚內丹,遞給宋驚玉,“他的內丹,送你。”話音落下,宋驚玉猝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麵前靈力充沛的元嬰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