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好。他坐在海棠樹下,輕輕拄著下巴,安靜凝望著兔子們,眸光溫柔而繾綣。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渡劫成功,隻要天道不認可他,就算依靠沈洱那別出心裁的辦法,也不一定能夠飛升,也可能會發生什麽其他的意外。如果飛升失敗,他們便再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鬥蛐蛐。但是,至少這一刻。他什麽也不想做,隻想多看一會。他要仔細看看他的兔子們,最好能把他們的臉全部牢記在心底,哪怕渡過奈何橋,哪怕喝過孟婆湯,哪怕轉世投胎三千年也不要忘記……這是他的家人,他的摯愛。第74章 悟道(七十四)翌日一早, 何大夫背著藥箱,推開了顧明晝的房門。他四下環顧,沒有看到顧明晝的身影,卻看到一隻正在啃胡蘿卜的兔子。沈洱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找顧明晝, 愣了愣, 趕忙咽下胡蘿卜問,“你找誰?”何大夫眸光落在沈洱身上, 眯了眯眼, 認出他身上的邪氣, 低聲道, “你就是沈洱吧,我是找顧明晝複診的。”上回給顧明晝開的藥估摸著應該用得差不多了, 他特地帶了新藥給顧明晝。聞言, 沈洱上下掃視他一番,把胡蘿卜擱在桌上,緩緩坐下, “你就是那個給顧明晝開藥的大夫?”“是我, 我姓何, 你稱我何大夫即可。”何大夫跟著坐在他麵前, 同樣好奇地打量著這隻把顧明晝迷得神魂顛倒的兔子,淡聲問,“他去哪了?”左看右看, 沒看出哪裏特別來, 硬要說的話, 就是邪氣很弱, 乍一看和人類差不了多少。“他出門了,你等等吧。”清早的時候顧明晝忽然說要帶著小崽們買幾身新衣服, 他們便上街去了,沒說什麽時候回來。何大夫了然地點頭,把藥箱打開,“我事情繁多,還有其他病人要看,我把藥留下便是。”他從藥箱裏取出自己采來的草藥,整齊地排列在桌上,頓了頓,又抬眼看向沈洱,道,“這些藥和上次給他的劑量不同,你且替他記著,紫蘇蘭和清明參二者搗碎入藥,文火烹煮三個時辰,還有這月素草……”沈洱起身從書架上隨手抄起一本書,擱在他麵前,“本座記不住那麽多,你寫在紙上,等他回來給他看。”何大夫:……這才幾句就記不住了。他無奈地接過那本書,翻開一看,上麵所寫的內容是有關飛升的記載。何大夫神色稍變,聲音卻仍然波瀾不驚道,“他打算飛升,什麽時候?”“你怎麽知道?”沈洱訝然地看向他,“算上今天,兩天後。”何大夫麵色凝重幾分,低聲道,“他決定好了?”“是啊,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他說這個日子很吉利,本座還發愁給他送什麽生辰禮呢。”沈洱絲毫不擔心顧明晝,他們可是已經把天道的漏洞都找出來了,根本不必害怕到時候飛升失敗。他現在滿心都在糾結送顧明晝什麽東西好,這人好像除了兔子以外就沒有特別喜歡的物什,沈洱總不能把自己送給他吧,那豈不是相當於沒送?聞言,何大夫閉了閉眼,很快,他睜開眼,把藥方一一記錄在紙上,隨後合攏那本書,扔還給了沈洱,“他現在外傷愈合,內傷仍然需要慢慢修養,不過以他的性子必定不會聽我的話,你的話說不定有用,你告訴他,讓他重新挑日子吧。”沈洱皺了皺眉,有些猶豫地說道,“他的傷還沒好?”何大夫頷首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他之前傷勢慘重,就算有我的靈丹妙藥,也得多休息才是,渡劫飛升乃是人生大事,沒有萬全的準備怎能貿然渡劫?”“原來如此,”沈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道,“你開的藥真有那麽靈?”“自然。”一提起醫術,何大夫麵上便浮現幾分驕傲之色,“不然你以為顧明晝怎麽好起來的,要是吃了尋常大夫的藥,估計他現在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聽到他自信的聲音,沈洱眼底掠過一絲興奮,“那你給本座也開個藥吧。”“你?”何大夫困惑地瞥他一眼,“你是大邪,我不會給大邪看病。”“神醫啊!竟然連本座是大邪都看得出來!”沈洱更加激動,“不如你先試一試給本座看看?”被他誇讚,何大夫心情愉悅些許,清了清嗓子,矜持地道,“你這不是好好的,看什麽病?”“本座……”沈洱嚷嚷著讓他看病,可真要說的時候卻有些難以啟齒。何大夫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無妨,這裏隻有你我,我又是大夫,什麽沒見過?你說罷。”聽到這話,沈洱糾結半晌,湊到他麵前,壓低聲音輕輕開口,“本座想要那種……吃了不會懷孩子的藥。”何大夫:?你倆有完沒完。“用不著了。”何大夫硬生生氣笑了幾分,“你男人前陣子剛找我要過避子藥,你現在想生都生不了。”話音落下,沈洱臉上瞬間紅起來,支支吾吾地道,“本座可沒說讓他吃藥,既然他吃了,那應該就是本座誤會一場,沒事了,你走吧。”“什麽誤會?”何大夫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不對勁。沈洱撓了撓頭,臉上還熱燙著,有些羞赧地小聲開口,“就是,最近本座總是吃不下飯,聞到肉腥味就想吐……”他還以為是之前被顧明晝做了那種事之後不小心又懷上了,既然何大夫說顧明晝已經吃過藥,那應該就是虛驚一場罷。何大夫蹙了蹙眉,低聲道,“手給我。”沈洱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把手腕遞了出去。冰涼的指搭在兔子潔白的手腕上,何大夫靜靜感受了一陣,麵色越來越難看,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沈洱,“換隻手。”沈洱困惑地歪了歪頭,把另一隻手遞過去。良久,何大夫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還有什麽別的症狀?”“嗯……”沈洱冥思苦想了一陣,輕聲道,“有時候會感覺頭暈,夜裏風一吹會覺得很冷。”頭暈、畏寒、食欲不振還反胃,最關鍵的是這脈象……何大夫掐了掐額頭,妖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他望向麵前呆愣的兔子,長長歎息一聲,“這下好了,你不必發愁送顧明晝什麽生辰禮了,這個驚喜就夠他喝一壺的。”沈洱不解地看著他,“什麽意思?”何大夫嘴唇抿成一條線,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你這是……喜脈。”沈洱:?*距離顧明晝生辰隻剩下一天。顧明晝為孩子們買好了過冬的衣服,如果到時候他不幸沒能渡過雷劫,至少孩子們還能惦念著幾分他的好。沈洱把何大夫交代的事情都告訴給了顧明晝,聽說何大夫說要他好好修養,顧明晝隻是一笑置之。他的傷已在何大夫的幫助下好了不少,完全沒什麽大礙,何大夫此言估計隻是想讓沈洱勸他不要飛升,但他心意已決,不能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他就真的舍不得了。夜裏,一家四口難得躺在床上,床很小,四個人記載一起,被窩裏暖洋洋的。沈洱讀了會話本子,兩個小崽很快被哄睡著,顧明晝和沈洱一人抱起一個,送到房間內的軟榻上。濃鬱夜色裏,顧明晝輕輕吹熄了燭火,回眸望向給小崽們塞被角的沈洱,悄然從背後抱住了沈洱瘦削的腰肢,壓低聲音道,“孩子都睡著了,有沒有人想做點夜裏該做的事?”沈洱心頭一跳,臉上熱起來,矜持地推了推他的手,“小點聲,一會又吵醒了,你哄嗎?”冷月清寒,色涼如水,映照在沈洱潔白脆弱的修長雪頸上,像一塊白到透明的美玉,格外引人遐思。“尊上放心,我可以哄。”顧明晝眸光微暗,伸手把他拉進懷裏,輕輕咬在了沈洱的後頸上,齒間緩慢而輕柔地磨了磨。兔子一個激靈,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凶猛的天敵叼了起來似的,渾身顫栗了瞬,雙腿不由自主地開始發軟。“幹嘛咬本座啊,疼……”沈洱想推開他,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道屏障,將他和軟榻上兩個小崽隔開。顧明晝把他扣進懷裏,放過了那截白皙的頸子,低低笑道,“你猜我要幹嘛?”“不行。”沈洱怎麽會不清楚他的心思,毫不猶豫地嚴詞拒絕道,“本座現在是不會跟你做那種事的。”顧明晝愣了愣,沒想到他會拒絕自己,有些可憐地親了親他那片被自己咬過的後頸,“我錯了,我不該咬你,對不起。”“跟這個沒關係,就是不行。”沈洱義正言辭推開了他。為了肚子裏的小小小超壞,他不能跟顧明晝做那種事。沈洱暫時不打算告訴顧明晝這件事,決定等到明天顧明晝生辰的時候他再說,反正明天就是顧明晝的生辰。“好吧。”顧明晝惋惜地歎了口氣,雖然不清楚兔子為什麽不願意,但他猜測可能是上次自己欺負兔子欺負得有些過頭,把兔子累得夠嗆,才導致他對這件事如此反感不情願。他要是能活著渡劫成功,日後一定會好好練習的。明日便要渡劫了,他會把孩子們送去安全的地方,而後在顧家後宅的山林裏突破渡劫期。父親也正是在那裏閉關的,希望明日不要碰到他。顧明晝沒有多麽恨他,隻是不想與他碰麵。“快去睡吧。”兔子推搡著他去睡覺,“明天還要重要的事要做呢。”顧明晝歎了口氣,隻得忍耐下心底的不情不願,攬著兔子上床睡覺。*翌日清晨,天色剛露魚肚白。沈洱起床時,身邊已經沒了顧明晝的身影。他穿好鞋襪,走到軟榻邊,小榻上被褥整齊,孩子們也不見了。正當他困惑時,顧明晝正好進門來。“你把超壞超凶帶去哪裏了?”兔子好奇地問。顧明晝擔心雷劫的磅礴靈氣會對超凶身體裏那兩顆內丹不利,萬一吸收太多靈氣,超凶的身體有可能會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