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日記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魏爾倫能看見，好讓他告訴他從醒來就隻覺得痛苦的搭檔。你從來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早一點開口就好了，早在來到橫濱之前，早在搭檔的最初，就告訴他。你比任何都重要得多。“拉住他吧，蘭波先生，請幫幫我，幫我拉住魏爾倫。”眼前的小朋友還在請求，蘭波閉上了雙眼，他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定果斷。“好。”山與山不相遇，人與人要重逢。第53章 阿蒂爾蘭波和一之瀨對視了幾個呼吸。小朋友眨了眨眼，手腕的傷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整個人還籠罩著生命力流失大半的衰敗氣息。蘭波抽了抽嘴角，蹲下來，默默往猙獰的傷疤丟了一個隔絕止血的亞空間方塊。“你還是先止血吧。”“哦，哦。”看他那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蘭波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忍住：“你為什麽要……你和魏爾倫是什麽關係？”“並無過多牽扯，我們是同類。”一之瀨點了點腦子，“同為非人類，救魏爾倫是我的職責，更何況還有主人的命令。我的主人讓我將保爾魏爾倫從崩潰、墮落的深淵中拉回來，他是一個溫柔的人類。”“主人？”“對。”一之瀨點點頭，“這個回答能得到你的認可，獲得你全身心的幫助嗎？”就算蘭波沒有回答，答案也是不會改變的。阿蒂爾蘭波果然和分析計算的結果一樣，是個好心人，要不然也不會讓魏爾倫那種人念念不忘許多年，就連中原中也對他也是懷念多過恨意。現在他眼下的沉默何嚐不是一種默認。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一之瀨隨意地甩甩手，見傷口在亞空間的約束下不再流失生命力後就不再在意。他抓著蘭波的衣袖站起來：“蘭波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麽做？”他一五一十將魏爾倫的處境、他和太宰治的計劃說清楚。“我曾經提醒過他，力量無休止的使用隻會加劇身體的崩潰，我以為他聽進去了，沒想到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蘭波作為一之瀨的支撐，嘴巴張了又閉，最後化成苦澀的微笑，“算了，我早該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類的，包括我。”“不過，目前還沒到最無可挽回的地步。”蘭波停頓，“我認同你抱著殺死魏爾倫的覺悟去打醒他，我可以將力量借給你，隻是這沒辦法支撐太多時間。”一之瀨幹巴巴地應了一聲。也是。真正的蘭波已經死去，現在站在一之瀨眼前的蘭波隻是遺留下來的異能力體，一道殘魂，等到異能消耗完畢就會消失。而他將力量借給一之瀨，不停地使用彩畫集與魏爾倫戰鬥，無疑會加劇異能消耗的進度。等到殘留的異能徹底消耗完畢，就是蘭波與這個世界最後道別的時刻。他有點遲疑。隨後一隻手搭上了一之瀨的肩膀，比起一之瀨陷於“這是不是逼迫人自殺，啊不對，蘭波早就死了，可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不就是蘭波”的邏輯怪圈，蘭波這經曆過背叛和諜戰的超越者顯然早就接受了命運。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就驅散了一之瀨的猶豫。“不用擔心我的異能消耗，就算你不提，我也會再次和保爾對上的，這也是我的願望。保爾他……”蘭波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教導有誤的過失。我自己也……算了，沒有提及的必要。”蘭波很難不將魏爾倫的失控歸結在自己的身上。他是魏爾倫初入人世的教導者，是魏爾倫在被製造出來又脫離實驗室後固定於人類社會的錨。可他是個不稱職的錨，在引導魏爾倫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到魏爾倫對人類，對自己身份的認知是有錯誤的。所以魏爾倫才會在思考的時候，下意識地將自己排除在蘭波的選擇之外，因為人類是需要彼此的社會性動物，而人造異能體是孤獨的。可是阿蒂爾蘭波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保爾……才是最重要的。安全屋內沒有燈光，隻有燦爛的星辰，煙灰色長發的超越者麵容還很年輕，白皙的臉上是接受死亡的坦然。“你的訴求很合理，我會盡我所能去達成的，也算是我的一些小小彌補吧。”昔日的超越者笑著說，“也是好久沒見他，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蘭波推開門，外頭是夜風和星光，他回過頭示意一之瀨跟上。一之瀨卻站在原地，從談話中途就保持著木呆呆的姿勢，沒有動彈哪怕一下。“怎麽了？”蘭波問。他這副樣子實在稱不上好尊容，左邊身體一半都被自己的血染紅，失血過多的臉色青白得可怕，在黑暗的審視中顯得尤為可怖。“我……”一之瀨就像是活生生的幽靈，臉上唯一的色彩還是鮮紅的舌頭。幽靈的聲音平緩，卻顯得更為滑稽：“稍等，我。”“失血太多，腿麻了，走不動，麻煩請等一下。”蘭波：“……”就算是一個機器人，恢複血量到正常行動的水平也是需要時間的！。黑暗已經完全降臨在橫濱港口區，厚厚的雲層蓋過了月亮的清輝，路邊的燈也在戰鬥中被損毀得差不多了。在這樣昏暗無光的環境中，太宰治落在戰場邊緣的高樓底端，眺望著遠處的兩個小點。周圍的住戶都已經被提前疏散，唯有兩個看不清形狀的小點還在纏鬥著，勉強能看清一個是全身紅光毫無理智可言的中原中也，另一個是尚有餘力防守的魏爾倫。“嗷”中原中也一拳砸在魏爾倫踩過的地上，轟隆聲響後，水泥碎屑崩了一地。在戰場外沿是站了一圈的不久之前剛趕到的港口mafia外援，而太宰治就在外援的最前方。他漠然地看向砸向自己的小石頭，躲都不躲，音調裏也沒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啊呀啊呀，開了汙濁，喪失了理智，小矮子還是不是對手呢，嘖嘖。”聲音大得連戰鬥中的對手都聽得清。“你並不驚訝。”魏爾倫還有回答的空閑，不緊不慢地往後退了一步，躲過中原中也的側踢，“你是誰，你對我的弟弟很熟悉。”魏爾倫並沒有得到回答的打算，他趁戰鬥空隙側頭看了太宰治一眼，便做下判斷：“港口mafia的打扮……原來如此，你也是我的【目標】之一。”在他的暗殺名單上也赫赫有名的那位小mafia。這就是有腦子的好處。魏爾倫很快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和當前的形勢聯想在一起。在他的預想中，無論是帶走一之瀨還是解決中原中也周圍的人都是暗中進行的，中原中也不會提前知道魏爾倫這個人，港口mafia的反應也不會如此迅速，迅速到他和中原中也剛碰麵沒多久，出動的部隊就已經把港口區域包圍了，連居民都提前疏散完畢，構成一個完美的針對他的陷阱。造成現實與構想偏差如此之大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一之瀨。他的好弟弟，在逃離他的第一時間居然不是遠離，而是和他的敵人聯手。好。這可真是太好了。一串隻讓人覺得膽寒的笑聲從魏爾倫口中發出，心情激蕩下，魏爾倫爆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強大氣勢，一瞬間連汙濁狀態的中原中也都被他死死地壓製下去。抓住某個突然閃現的破綻，魏爾倫一腳踢向中原中也的胸口，細微的肋骨崩裂聲響隱約可見，後者被一腳踹進旁邊的大樓牆壁裏，掀起巨大的煙塵。“唔，我很想說‘bingo，恭喜你答對了’。”太宰治比出“耶”的手勢，“怎麽了怎麽了，魏爾倫先生，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可怕。我記得我是排在暗殺名單上的第三個吧，第一個可是中也的小夥伴們，他們都還沒死，可看起來您是想打破計劃，先幹掉我呢。”魏爾倫的臉色鐵青，卻又不失笑意：“不需要等待，想死的話，現在就能成全你。”“在強者的殺意中坦然麵對死亡亦不失為一種樂趣。”太宰治如此笑著說道，坦然無畏地直麵魏爾倫毫不掩飾的殺氣。可在魏爾倫身形微動，真的要動手殺了太宰治的時候，他又突兀地往回後撤了一步。“我本打算這麽做的。”太宰治拖長音。“不過很可惜呢，我答應了某個人要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這次就不能陪你了，魏爾倫閣下。”他敷衍又謙卑地向前鞠了一躬。隨後在魏爾倫如同寒芒的眼光裏舉起右手，這一刻他收回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懶懶散散，變成了港口mafia首領的徒弟，凶名在外的惡徒，在場所有港口mafia成員的領導者。“上，盡全力給我拖住他。”太宰治在港口mafia具有絕對的威嚴，隻需要一瞬間，魏爾倫的身影就被人海吞沒。作為地下異能組織的港口mafia成立了許多年，匯集了不知道多少異能力者，操縱寒冰的異能者、能將地麵形態改變的異能者、能靜止時間的異能者……除了護衛首領安全的那些，港口mafia幾乎所有異能力者都到場了。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盡全力阻止魏爾倫。橫濱港口霎時間像放煙花一樣，橙色的火光白色的冰霧綠色的毒氣什麽都有，還偶爾夾帶著緩過氣來的中原中也的重力紅光。五顏六色的攻擊落在了魏爾倫的身上，重力操縱卻隻能彈開一部分，剩下的落在肩頭、胸口、大腿上，綻放出一朵朵血花。超越者也是人，再怎麽超模，也能被人海戰術淹死吧。可太宰治靜靜佇立在戰場邊緣，一點沒有獵物進了陷阱的喜悅，不動聲色地看著電光聲色各類異能湧動。“你們這群人不過，不過是路邊隨便一腳就能碾死的螻蟻，誰給你們的自信，竟然敢直視身為審判者的我？！”戰場中心突然爆發一陣嘶吼，魏爾倫喘著氣染著血，竟用全力一擊將包圍破出一個口子。他的手指還保持著凝聚重力球彈出的姿勢，混合著身前焦土背景，盡全力保持身形筆直和風度。縱使迅速有港口mafia成員補位，也無法避免魏爾倫得到了一絲喘息。這麽多人連環壓迫竟然也讓他抓到了機會。這就是超越者！即使在激烈的戰鬥中魏爾倫的高禮帽也沒有掉，就像被膠水黏住一樣緊緊地粘在魏爾倫的頭頂。此時此刻，在空隙之間，代表著理智開關的高禮帽竟被魏爾倫一把扯下，其他人即使想製止也反應不過來。“你將仇恨、麻木、衰弱，和你往昔遭受的種種□□，全都歸還了我們，噢，在無辜的夜晚，有如每月一次的鮮血湧流。”[1]汙濁會吞噬使用者的理智和意識，也會極大地增強其攻擊力和攻擊範圍。現在堪堪與正常狀態癡情的港口mafia麵對開了汙濁的魏爾倫根本不是對手！太宰治：“快退下！”同時還有一個聲音響起： “辛苦了，太宰先生，接下去讓我來吧。”新出現的人物越過層層高樓，最後從樓頂跳下來往前衝。和太宰治錯身而過，身高不過到後者的眉眼之間，他拉了太宰治一把，欺身向前。汙濁的開啟不可逆轉，但也需要時間，因此此時的魏爾倫尚且保持最後一絲理智，他看清楚來人，喑啞開口。“一，之，瀨，！”“是我，兄長。”一之瀨落在魏爾倫身前，在後者被代表陷落的黑紋包裹之前平淡地說道，“也不僅僅是我。”在視線中的最後一抹光亮消失前，魏爾倫看見從他親愛又叛逆的弟弟身上冒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身影，煙灰長發和克製高貴的頭顱，無不述說著熟悉感。“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