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荒道:“這地方有異,專吸食修士靈氣,還是小心些。”沈越山在他肩頭拍了拍,“放我下來。”聞言容荒頓了頓,似乎不大情願,神色間凶戾之氣又加重了幾分,但還是乖乖將沈越山放下了。“靈力往那個方向去了。”沈越山指了指上遊,岩洞很大溪流蜿蜒,那邊恰好也是水母移動的方向,淡淡道:“方才靈力流逝時,感覺到那邊應該有個東西,但不像是作惡的邪祟,我聽到了哭聲……好像在求救。”容荒笑道:“若非我先進來,它差點害你摔傷。”這話雖是笑著說的,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笑意,隻有無盡的幽暗森冷,類似綿綿頓骨的刀。沈越山抬眸看向容荒:“嗯……所以你是故意和我掉轉位置。”他在外麵明明把容荒推開了,此地有東西會吸食限製修士的靈氣,而容荒的鬼氣並不在六道之內不會受這類地界影響,也能照常運用鬼息,不會那麽輕易被風卷進來,除非他自願。“危險的地方怎麽能讓義父先進。”容荒坦然道:“自然要讓我來探路,盡盡孝道。”說著他低笑一聲向沈越山伸手示意,紅繩另一端纏在他修長有力的手上,顯出幾分微妙。他食指繞著紅繩打了個圈又緊緊握住,看姿態仿佛握住的不是紅繩,而是另一種東西,神色見有些餮足仿佛是如願以償沾染上了某種氣息。眼底卻似乎藏了更深一層沉沉的念頭。他眸中倒映著沈越山的身影,聲線沉啞道:“看,讓我抓住了。”第57章 金蟬脫殼紅繩平日拴著的是佩劍行露, 行露與沈越山神魂相連,因此紅繩亦是他神魂在外的化身,可以不用靈力便能驅策, 隨心意變動。如今被容荒似珍視般握在掌中,讓沈越山無端覺得心跳好像快了些,愣怔片刻才緩緩恢複平靜。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 甚至讓他覺得被容荒繞在指尖的紅繩都變得灼熱刺目了起來。……這大概就是人間常說的,父慈子孝?沈越山長睫微顫了顫,移開視線,他拉了拉手裏的紅繩,牽動紅繩另一端的容荒道:“好了,知道你孝順,走吧。”溪流很淺, 岸邊的地勢也不高,水流平麵幾乎與邊上的地麵持平,這裏環境較為黑暗潮濕,縱然有那麽多種發光的物體, 猶如被星辰包裹,卻也無法徹底看清這麽空曠巨大的岩洞。四處靜謐, 能清楚聽到不知哪裏傳來的滴答水聲,輕輕在洞中回蕩,他們走動聲響不大,依舊能聽到衣料摩擦聲。行走約莫半刻鍾,溪流裏匯聚的水母似乎越來越多, 原本零散聚攏的光輝, 如今已經在整個溪流裏鋪滿,齊頭並進逆流而上, 一點縫隙都不曾留下,仿佛徹底變成了一股會發光的水流。周圍趴著似乎嵌入洞內發光的小石頭數量也愈發的密集。然後沈越山好像踩到了什麽,發出清脆碎裂聲,他腳步微頓,退後一步看到了一個類似石壁上嵌入的石頭,薄薄的一層碎成了幾瓣,已經不會發光了。沈越山端詳須臾,遲疑道:“空心的石頭?”“不像。”容荒靠近掃了眼,道:“倒像個空殼。”沈越山側目:“此話怎講?”容荒笑道:“義父可曾見過金蟬脫殼?金蟬破殼而出,也會留下一個空殼。”頓時沈越山明了。他抬眼看了看四麵八方散發光亮的小石頭,頓感有些陰寒,道:“……可這些東西,沒有氣息。”容荒從容道:“現在沒有氣息,不一定之後沒有,這裏既然有空殼,自然遇到上。”沈越山頷首:“也是。”洞穴裏的光泛著冰冷寒意,越走越覺得寒意難擋,沈越山壓不下喉間的癢意時不時捂唇悶聲咳幾聲,和以前相比咳得不算厲害,不輕不重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界緩緩回蕩著。驟然,卷來一陣風,容荒眸光微厲:“小心!”沈越山隻覺眼前一晃,便被容荒攬過腰側退後了幾步,幾塊滾石從上方掉下,砸在了剛剛沈越山站立的位置。他微微昂首向掉落石塊的方向看去。那是洞穴穹頂邊沿唯一開辟的縫隙,不細看還瞧不出端倪,與黑暗融為一體,神識探過去便被撞了回來。這條甬道口被封印了結界,隻能進不能出,這條甬道很長,剛剛他是從這條甬道的另一個地方掉下來。而此時的甬道裏似乎有重物的金屬在滾動,在下墜,碰撞岩壁發出沉悶的聲響,撞裂碎石零零散散滾落。聽聲音這重物金屬往下掉的速度極快,很快就衝破了結界從高處躍下摔在地麵,滾到了不遠處被沈越山抬腳擋了擋,才慢慢停下。是個金屬球。極大,高約莫到沈越山腰間的位置,應該是個淬煉得較為精純的法器,劇烈撞擊摔落也沒讓表麵產生一點擦傷,隻是這顆金屬球通體黯淡無光,毫無靈力環繞。沈越山沉默一瞬,語氣平淡道:“有人?”“有!”金屬球鏤空處爬過來一個人,薑子林一臉菜色,看他要吐不吐的樣子似乎被顛得不輕。沈越山一頓,問:“……你怎麽躲在裏麵?”“仙尊……勞駕您先放我出去,裏頭實在太悶……”薑子林氣若遊絲。沈越山朝容荒看去。容荒似笑非笑道:“除非再加一個要求,和之前的一起,義父總共欠我兩個要求。”“好了,放他出來。”沈越山歎道。知道這是沈越山的變相妥協,容荒心情頗愉,雙手虛空一掰,冒出的鬼氣就將那堅硬無比的金屬球撕成了兩半,薑子林頓時從球裏坐到了地上,堂堂長竹碑第九仙師呆滯地盯著容荒。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什麽東西,眼中有些狐疑有些恐懼,更有信念被打碎的癡呆,半響才恍恍惚惚道:“那個法器……是玉黎仙尊親授的,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坐鎮庚辰仙宗饒月峰,守護修真界數千年的玉黎仙尊鍾離寂,是任何人見到都要俯首低頭叫上一句祖師爺的地步。當年與鍾離寂平輩的那些人早就飛升,因此能被鍾離寂拿出手的法器,再怎麽次等也不至於想紙一樣就被撕成兩瓣。沒了靈氣的法器還能在休養回來,可撕成兩半的法器那就徹底廢了,薑子林默默為法器哀悼。沈越山淡淡道:“這裏地界古怪,我也無法動用靈力,隻有容荒能幫你出來。”他問:“這段時間你可有遇到過什麽?或是覺得哪裏有問題?”“確實有問題。”薑子林指了指旁邊發光的溪流,道:“我剛被卷進來的時候就打開了法器,法器上原本還有些靈力,可我直接掉進了這個水中,才沾到一點水我法器上的靈氣就完完全全消散了,我被溪流衝刷下去卻掉進了一個坑洞,然後便又從頂上掉了下來重新落到這條河裏……”他慚愧道:“我在這裏滾了三趟,每一趟都感覺到靈府之中的靈氣少去一層,若非仙尊阻攔及時,我如今該被衝下去第四回了。”靈府是儲納修為的地方,修士的靈府向來藏得很深,沈越山被吸走的靈氣隻是他平日經脈中運用的,靈府那些並未少去,隻是無法動用,不難怪薑子林方才麵色蒼白一副想吐的模樣,原來是傷了根基。沈越山低聲道:“可還有其他不適?”“沒有了。”薑子林道:“隻是靈府少了三成的修為,待出去後閉關幾年或許就能恢複,這裏實在太危險,還是要找辦法出去才是。”沈越山側目掃到溪流中逆向遊動的水母,長睫微斂思忖須臾,對容荒道:“帶靈器了嗎,往裏麵丟一個。”先前他給過容荒不少法器,玄戒裏倒也有其他靈器,可現在他取不出來。容荒拿出一個鑲滿靈石的鐲子,隨手向上拋了拋,笑得意味深長:“當真要丟?這裏喜歡靈氣的活物可不少。”沈越山堅定:“丟。”容荒笑道:“好。”他抬手一拋,鑲滿靈石的鐲子落入溪流。刹那間,溪流之中的小小水母身上所散發出更加奪目亮色,朝上遊衝的勢頭似乎更猛了些。與之相反的是,鐲子身上的靈氣正在緩緩消散,直至靈石上一點微光都不曾餘留才重歸寂寥。但洞穴中的氛圍似乎變了,若說先前是安然沉寂,現下就是寒意凜凜,像是有東西被刺激活了過來。沈越山又一次聽到了似悲似哀的哭聲,比先前墜落時聽到的清晰更多,幽冷空靈宛若帶怨,仿佛就在溪流盡頭,在水母所遊動朝向的地方,也是那個地方有東西將他靈力卷走。“走。”沈越山一扯容荒快步向前。微光之下,薑子林瞧見他們二人之間相連的猩紅細繩,這樣明豔的紅隻要借一點光都極為奪目,讓人想看不見都難。薑子林:“……”……紅線都捆上了啊。……洞穴裏寒意愈發濃厚,不遠處溪流裏指甲蓋大小的水母甚至躍出水麵打了個彎,陰冷的感覺仿佛洞內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終於在繞過一個溪彎後,到達盡頭,這裏比洞穴走道要寬廣些,地勢很平,像是被挖出來的一個巨洞盡頭,呈現是圓的弧度形狀,極空極大,石壁上鋪滿外麵一樣如星辰般會發光的小石頭。溪流接近這個巨洞後就慢慢收緊成了一條三寸寬的小溝,水母排著隊順著小溝往上遊,成了一條星河。因此,此地視線所及之處皆可一目了然。而看到眼前一幕時,沈越山驟地停下腳步,他神情平靜淡漠毫無波瀾變化,誰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巨洞正中央,立著一株大榕樹,卻並非風華正茂,枝葉凋零,葉片泛黃,整棵樹像是被吸幹過精魄失去了活力,小水溝延伸到榕樹根部,裏麵的水母毫不猶豫化為一道靈水貼到樹根,為大榕樹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靈力。這株榕樹,與大榕鎮那株相差無幾,甚至連氣息都無比相似……與此同時。空氣中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咯嘣。”其中一顆臥在石壁發光的小石頭裂開了道縫隙,如同下令般,洞穴中源源不斷接二連三傳來碎裂聲。第58章 拖延時間待沈越山回過神, 周遭石壁小石頭已經裂得差不多,他眉頭輕蹙拿出一隻餘留的傀儡紙人,咬破指尖在紙人眉心點了一點, 抬手一拋:“去。”紙人乍然變大,以己身坐立撐出一個結界,薑子林驚歎得“哇”了聲。還未等沈越山做下一步, 被咬破指尖的那隻手忽然被容荒拉了過去。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容荒低首將他咬破的食指吮入口中,格外灼熱溫暖的感觸,激得沈越山一僵。下一刻。頭頂以及周圍出現龜裂痕跡的小石頭炸裂,碎片鋪天蓋地散落,宛若落雨般打在結界上,與結界形成微藍的波紋, 賞心悅目。沈越山低聲輕嗬:“放肆,成何體統,快鬆嘴!”容荒唇邊帶起弧度笑了一笑,舌尖卷走沈越山指腹最後一抹鮮血, 深深覺得沈越山的血和旁人不一樣,是甜的。他長眸斂掩住眼底一些晦暗不明的神色, 在沈越山要動手前及時撤離,聲線沉沉道:“盡孝而已,普通人家的義子瞧見義父受傷都尚且會擔憂,我自然也要給義父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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