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一百名來自諾因各城市的beta聯名起訴繼承法中規定了繼承人順位的第五條違憲,轟動全帝星。經過漫長的審理程序後,最高法終於作出判決,裁定繼承法第五條確屬違憲。於是繼承法的修訂便提上了日程。皇帝隻握有最高行政權,不能幹涉立法和執法,但可以對議會和最高法院提出指導性建議。雲溯出於執政的考慮,有時也會去旁聽議會辯論。這群人總是在一開始顧慮他在,吵激動了之後就什麽都拋在腦後了,冷嘲熱諷明槍暗箭能上的全都上,唾沫星子橫飛。“這次我就不去了。”雲溯說,“不太方便。”雲溯作為omega,在這次繼承法修訂中處於中立立場,肯定會有人想拉他站隊。前些天a協和b協的會長就已經來皇帝辦公室找過他了,而且是前後腳,正好在門口撞上,吵得雲溯頭疼。“明白。”晏嘉聽出雲溯的聲音懨懨的,便關切地說,“陛下不要太累著自己,無論如何,還是身體最重要。”但說出這番話的晏嘉自己就是個工作狂,雲溯知道他是因為什麽才這樣關心自己,每次隻會應下,不會多說。多說了就容易節外生枝。沒影的事,他不會給人一點希望。晏嘉也是議員,需要參加下午的辯論。雲溯道:“等辯論結束之後,你和林芙一起來我這裏一趟。”諾因政府原先的接待大臣因病提前退休,由林芙接任,而她甫一上任就要負責繼續籌備雲溯和褚與昭的婚禮,以及接待倫荷的女王和公主,工作壓力非常大。雲溯對林芙的能力是放心的,但接待大臣的工作全都事關皇室的體麵,他必須要把關。議會辯論從兩點持續到六點才堪堪結束,等雲溯見完晏嘉和林芙,時間已經將近八點。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窗棱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卡蘭氣候宜居,冬天裏也很少下雪,隻是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一些。事情告一段落,雲溯看了看窗外,說:“夜雪難行,你們快點回去吧。”兩人向雲溯告了辭,一前一後地退下。辦公室的門打開,門外站著個身裹軍裝的人。褚與昭把軍帽抱在懷裏,頭發略微淩亂,頭頂和肩膀處都落了雪。“殿下。”晏嘉的語氣有些訝異,“您怎麽……”晏嘉話說到一半便自己咽了回去。這有什麽好問的呢,皇夫出現在這裏,當然是來找皇帝的。身後的林芙揶揄地說:“白橋離得這麽近也,您也要來接陛下啊?”林芙私下裏說話直爽,是個好相處的,和她那說起話來如同唱歌劇一般九轉十八彎的哥哥林恩大不相同。她和褚與昭是在詢問婚禮事宜的過程中結識的,隻比褚與昭大兩歲,兩人年紀相仿,還算聊得來。“不是,今晚還有別的安排。”褚與昭急著見雲溯,隻朝著林芙擺了擺手,就步履匆匆地進了辦公室。“咚”的一聲,門又關上了。晏嘉在門外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林芙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首相大人,您不走嗎?”“……走。”晏嘉吐了口氣,重新邁開步伐。他們都要回各自的辦公室拿東西回家,便一起走了一段。晏嘉不知怎的忽然問起林恩:“你哥哥最近在忙些什麽?”“準備開年的演出呀。”提起哥哥,林芙就忍不住要抱怨,“他每年都從年末忙到第二年的年中,整個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要不是經常在星網上看見他,我都要以為他從人間蒸發了。”“現在你在主持陛下婚禮的籌備,林恩就沒有說什麽嗎?”晏嘉問。林芙知道晏嘉是什麽意思。林恩傾慕陛下明顯到隻要長了眼睛就看得出來,結果陛下結婚的對象不是他就算了,婚禮還是他的妹妹來負責籌備,林恩心裏沒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林芙隻是說:“他能說什麽啊,又什麽都做不了。”很殘酷的一句話,但也是大實話。晏嘉和林恩的立場是相似的,同樣隻能按捺住對雲溯的感情,同樣選擇了以輔助雲溯的形式留在他身邊。林芙的話聽似傷人,卻讓晏嘉有種被開解到的感覺。“也是。”他喃喃道。反正又什麽都做不了,何必再去糾結什麽。從他決心步入政壇的那一天起不就已經決定了嗎?無論發生什麽,他都要做雲溯最堅實的後盾。這樣就夠了。-褚與昭反手扣上門,連肩頭的雪花都忘了拂去,便快步來到雲溯麵前,將人緊緊摟入懷中。alpha身上還帶著點寒氣,顯然是才從外麵回來,就直奔明鏡宮了。褚與昭是有些黏人,可平常也很少會這麽性急。雲溯發覺他的異樣,用手輕輕拍了拍褚與昭的後輩,輕聲問:“怎麽了?”褚與昭抵著雲溯的肩膀搖搖頭,說:“沒什麽……就是想你了。”同居小半年,褚與昭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客客氣氣地稱“您”了,偶爾激動的時候,會直接喊雲溯的名字。雲溯認為這是褚與昭逐漸開始接納他的表現,便也由得對方去了。“多大人了,還要撒嬌。”褚與昭不願意說發什麽了什麽,雲溯也沒有勉強,隻是輕輕揉了揉褚與昭的頭發。褚與昭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看了看窗外,雪仍在下,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要不還是等明天雪停了再去?”褚與昭有點猶疑。雲溯卻搖搖頭:“我實在是擔心。”褚與昭今天之所以來接雲溯,確實是因為他們晚上有別的安排。入冬的時候喻黎安生病了,怕雲溯知道了太擔心,影響到工作,所以要求醫生隱瞞不說。大半個月後的今天,雲溯才知曉,上午的時候便和褚與昭約好,等忙完了晚上一起去莊園那邊看望一下。雲溯讓花沐備好了車,兩人在夜雪中乘上去,一同前往位於近郊的皇家莊園。和清閑的褚與昭不同,雲溯是實打實忙了一整天,晚餐也沒來得及吃,隻剛才在辦公室裏隨便對付了幾口就出來了。他累了,有些倦意,眼皮打架。褚與昭攬住雲溯的腰,讓人靠在自己肩頭,低聲道:“陛下先睡吧,有我在呢。”褚與昭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似的,雲溯輕輕“唔”了一聲,很快便倚著他的肩膀睡去。其實褚與昭也有點困,但是睡不著。他望著雲溯安詳睡去的麵容,不知怎的又想起白天在軍部和江勉的對話,心裏愈發煩躁起來。好端端的,這混賬偏偏成了他的同事。褚與昭記得江勉畢業後明明是進了宇宙軍哪個軍區的,這才過了多久,就跨軍部調到地麵軍來了,而且還和他同在情報司。這半年來,褚與昭已經逐漸開始上手情報司的工作,因為他得來辦公室坐班,什麽都不做未免太無聊,便主動開始學習情報相關的知識。看上去有點自暴自棄,但他還並未放棄自己的夢想。有好幾次他都想和雲溯提調到宇宙軍的事,但最後都未能說出口。他始終無法確認現在的自己在雲溯心中到底是什麽分量。這半年來他已經盡自己所能去滿足雲溯的期待,在人前做一位合格的皇夫,可雲溯還是那個雲溯,冷靜自持,也沒什麽情緒波動。他們也會向彼此貼近,會擁抱、親吻,會一起墮入情.欲的深淵。可即便身體已經是負距離,兩顆心也從未真正地連通過。樁樁件件、點點滴滴,都在漸漸磨損褚與昭的熱情。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味地付出感情卻得不到回應,是一件這麽痛苦的事。第42章 寒冬(2)褚與昭和江勉這個室友的關係算不上好。江勉跟他是截然相反的人,或者更應該說,江勉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種人。當初進皇家軍事學院,江勉就不是走公開招考進來的,而是通過家裏的關係才入的校。當然也沒什麽遠大的理想,進軍校隻是看中了軍官在待遇上的福利。畢業時江勉陰差陽錯地進了宇宙軍,還讓褚與昭這個去不了的很羨慕。結果這才沒過多久,江勉就嫌宇宙軍太辛苦,又找人把自己調到了相對清閑的地麵軍。今天上午褚與昭在情報司辦公司裏見到江勉的時候,對方很嫌棄地抱怨畢業後這幾個月在宇宙軍受的苦,聽得褚與昭心裏越發暴躁。江勉從來沒有想過要認真履行身為軍人的職責,進了宇宙軍卻又輕易放棄。而他這五年來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在宇宙軍大展拳腳,臨到畢業時卻被當頭棒喝,到如今隻能憋屈地待在地麵軍情報司每天麵對枯燥的情報。對比之下,江勉的言辭便更讓人覺得可恨。不過說到底,而雲溯既是阻止他去宇宙軍的人,又是他喜歡的人。這才是褚與昭覺得痛苦鬱悶的根源。怎麽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褚與昭正胡思亂想著,卻忽然感覺到袖口處傳來不輕不重的力道。他低頭一看,發現是還在熟睡中的雲溯用手攥住了他的衣袖。或許是做了噩夢,雲溯眉心微蹙,神色並不安穩。年末最忙的時候,喻黎安偏偏生了病,陛下心裏肯定也不好受吧。褚與昭歎了口氣,抬手小心翼翼地撫平雲溯的眉心。半小時後,懸車在莊園門口緩緩降落。雲溯起身,拉著褚與昭急匆匆地進去了。喻黎安患了慢性肺炎,咳嗽不止,夜裏也睡不安穩,這會兒還沒休息,正披著衣服靠坐在床頭,身前的小桌子上攤著一本書。雲溯輕輕推開門,望著喻黎安蒼白的臉色,心不由地一揪。喻黎安一直身體康健,沒怎麽生過病,隨著歲月逝去,年歲漸長,黑發間多了一縷白。再加上雲苒去世後他就憂思頗重,身體也就漸漸地不如從前了,開始出一些小毛病,現在甚至患上了肺炎。雖說如今醫療技術發達,治好一個慢性肺炎並不難,但被病痛折磨的過程卻是不得不經曆的。雲溯不忍父親受疾病折磨。“父親……”雲溯低低喚他。喻黎安似乎也並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眼神有點怔愣,聽到雲溯的聲音後才驟然回過神來。“你們來了啊。”他抬起頭,朝兩人招招手,“過來吧。”不過說兩句話的功夫,喻黎安就忍不住咳了好幾聲。“怎麽這樣嚴重?”雲溯快步來到床邊,握住父親的手。喻黎安最近每天都在掛水,瘦削的手背上好幾個針孔。他扯了扯衣袖,用袖口蓋住手背,笑著對雲溯說:“沒事的,也不是什麽重病,頂多兩三個月的功夫就能好。”見雲溯的眼神裏還是透著擔憂,喻黎安又補充了一句:“我自己就是醫生,你還不信我嗎?”雲溯還是攥著父親的手,攥得很近。八年多前雲苒的去世,就曾令雲溯悲痛欲絕。他最看重親人,哪怕是締結了神契之後,他也是如此地恐懼失去至親。“陛下……”褚與昭不由地握住雲溯的另一隻手,omega的皮膚似乎比平常還要更冰涼幾分。喻黎安目睹了褚與昭對雲溯的關切,微微勾起唇角。“你們啊,就別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還是多關心關心你們自己的事吧。”喻黎安轉向褚與昭,問,“搬到白橋去之後感覺如何?”褚與昭被他問得臉一紅:“……挺好的。”在不提及軍部調動的情況下,雲溯在其他事上對褚與昭近乎稱得上縱容,除了給他安排了一周一次的禮儀課外,他做別的雲溯都不太會幹涉。更何況他們的身體還那麽契合。和雲溯的同居生活甚至能用“美妙”二字來形容。喻黎安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婚禮的時間定下了嗎?”喻黎安又問。雲溯點點頭:“定下了,3月1日。笛茵和蘭希四月來,趕在她們到來之前辦完典禮,褚與昭就能正式以皇夫的身份和我一起接待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