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裏調啊?”“這我就不知道了。”-軍費預算的事,最後還是由雲溯親自出麵調解。兩軍之間積怨已深,但雲溯不可能放棄任何一方。地麵軍即便眼下沒有大用,也絕對不能裁撤或是虧待這些都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真有那麽一天,宇宙軍被外來侵略者擊破,諾因就需要靠地麵軍來守護。宇宙軍的空中防線和地麵軍的地麵防線,共同構成了護衛帝星的盾。因為雲溯發話了,原來的預算草案被打回財政部重新討論,財政部正在加班加點地重做軍費預算的部分,這些必須要在年終前完成。雲溯把言伊叫來辦公室,和他談話。內閣是由晏嘉組建的,各個大臣直接對晏嘉這位首相負責,而晏嘉對皇帝負責。平常中央政府出了什麽問題,雲溯都是直接找晏嘉,跟大臣們的交流不多。言伊新升任財務大臣,還是頭一次單獨和雲溯見麵,但是卻絲毫不緊張,還是平常那副慢條斯理完全不著急的模樣。不熟悉言伊的人會以為他總是在犯困,實際上言伊不僅沒在犯困,而且頭腦非常清醒。言伊是個高瘦的alpha,完美符合人們對於“竹竿子”這個詞的想象。褚與昭在一米八中遊,已經算是很高了,但言伊比褚與昭還要高小半個頭。雲溯過去曾在議會大廈裏見過他幾次,記得這個出挑的身高,可以說對言伊有點印象,但不多。關於言伊這個人的事,雲溯都是聽晏嘉說的。雲溯坐在辦公室裏喝茶,抬眼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舊式時鍾。指針停在九點三十分,辦公室的房門準時被人敲響。白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言伊來了。”雲溯抬聲道:“進來吧。”白複開了門,讓言伊進來,又重新關上門,繼續守在外麵。之前雲溯差點被潘霄襲擊的事,讓白複很自責。自那以後但凡雲溯和皇室成員以外的alpha見麵,他都要在附近守著,以防萬一。辦公室內,雲溯坐在桌前打量著一言不發的言伊:“我聽晏嘉說,你在財政部已經很久了。”言伊垂著頭,說:“是。”“既然是財政部的老人,應該也知道財政部曆來的做法。”雲溯的右手擱在辦公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輕敲桌麵,“你肯定知道我為什麽找你來吧。”他刻意地製造出一點聲音,是為了給言伊一點精神上的壓力,讓對方能更有緊張感。“我知道。”言伊的表情看不出變化,“我之所以如此,就是為了改變財政部一直以來的做法。曆來那樣做,並不代表那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哦?”雲溯抬眉,“看來你是激進派?”言伊並未否認,冷靜地陳述著自己的觀點:“地麵軍一直以來都太鬆懈了,我認為是時候給他們一些懲戒,好讓他們繃緊神經。”言伊所說的懲戒,指的自然就是軍費上的縮減。他認為這比任何批評和懲罰都更有效。“宇宙軍這些年一直承擔著更多的任務,也為諾因培養出了不少有用之才,現在也在開發戰鬥機甲上頗有所成。相較之下,地麵軍拿不出任何東西,而且軍紀鬆懈,不少軍官仗著自己的權勢和人脈,往地麵軍裏塞一些吃空餉的關係戶。陛下,您對他們寬仁太過了。”“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指責我對軍隊的監督不力,這沒有問題。”雲溯漆黑的眼眸盯著他的臉,目光微沉,“但是你貿然變更以往的做法之前,是否應該先和你的上司打個招呼呢?”雲溯沒有被言伊的話帶著跑,他看出來,對方試圖把話題集中在地麵軍的過失上。但問題的重點並不在於此。地麵軍再平庸、再沒有成就,也是一支擁有近五千萬士兵的武裝軍隊。輕易激怒士兵們,不是明智之舉。“盡管晏嘉平常的注意力不在財政部上,但你作為他的下屬,理應向他匯報。”雲溯的聲音愈發冰涼,“你是忘了?還是說……”“你就是故意不跟晏嘉說的?”言伊無言以對。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忽然又被人敲響,驅散了逐漸凝固的空氣。白複的聲音隔著門傳來:“陛下,明日黨的段峻岩閣下來了。”段峻岩,是明日黨的黨魁。第47章 寒冬(7)段峻岩人還沒進門,站在辦公桌前的言伊就已經主動為他讓開了位置。雲溯抬起頭來,將目光投向立於門口的alpha。那是個挺拔而英俊的男人,長腿闊肩,一身用料講究的墨藍色戧駁領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眼尾上挑,唇邊含笑,容貌保養得極好,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四十出頭的年紀。段峻岩。他原是諾因中央大學的老師,後來得了大財閥掌門人的賞識從而步入政壇,從此便開始了他一帆風順、平步青雲的政途。當選明日黨黨魁時,段峻岩隻有三十九歲,與那些白發蒼蒼才爭出個名堂的老朽們相比,可謂是年輕有為。明日黨代表的是alpha群體的利益,尤其是精英階層的alpha,其選民多為律師、醫生這類社會地位高的人群,又有大資本家的支持,勢力不可謂不強大。這些年來,雲溯一直在刻意壓製明日黨,以防其繼續壯大。過去雲溯已和段峻岩有過數次言語上的交鋒,知道段峻岩是個滴水不漏又笑裏藏刀的男人。總之,並不好對付。段峻岩挑在這個時候來,大約是已經提前知道了他要見言伊,所以專程來給言伊解圍。不過段峻岩的到來也就佐證了,言伊的所作所為確實有明日黨的暗中幹涉。“段先生。”對於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年長者,雲溯姑且還是用了敬稱,“好久不見,真是稀客。”段峻岩露出微笑:“陛下政務繁忙,我也不好總是打擾。”“請坐。”雲溯說完,又吩咐秘書去倒茶。“不知今天來我這裏是為什麽事?”“陛下這就是明知故問了。”段峻岩拍了拍言伊的肩膀,在沙發上坐下,“當然是來領我的學生。”言伊畢業自諾因中央大學,正是段峻岩執教時帶過的學生。“言伊說話比較直接,若是有什麽地方衝撞了陛下,還請陛下多多見諒。”“那是自然。”雲溯道,“說話直接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比那些彎彎繞繞的聽著舒服多了。”雲溯這句話,等同於在告訴段峻岩有話直說了。段峻岩聽得明白,從容道:“關於法案的修訂,最近我在民間聽到不少聲音,陛下向來體察民情,想來也該知道。”這次法案修訂最受矚目的,便是繼承法的修改。一旦修訂案在議會通過,必然會影響到alpha們的利益,段峻岩會為此親自找上門來,也並不奇怪。雲溯雖是與修訂案利益不相幹的omega,但從統治者的角度來看,顯然是平衡alpha和beta的地位更有利。可在這件事上雲溯是不能表態,他一旦表態,就必然會招來麻煩。“我知道。”雲溯直接點明了段峻岩的來意,“可段先生也是知道我的,我從不幹涉議會立法,即便你來找我,也是無用。”段峻岩恭維了雲溯幾句,無非是些誇讚他英明賢能、公正公平之類的陳詞濫調,接著又說:“我也並非要求陛下做什麽,隻是向陛下建議而已,但”“如今無論是社會的精英階層、上流階層,中央政府的核心部門,抑或是軍隊的中上層,處處可見alpha的身影。若真是激怒了他們,您覺得……”段峻岩話未盡,但雲溯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搭在轉椅扶手上的手不由地抓緊。段峻岩笑了笑:“我想這些道理您是明白的,否則也不會親自出麵去調解宇宙軍和地麵軍之間的矛盾了,不是嗎?陛下。”這個城府頗深的男人是想告訴他,就算是碌碌無為的地麵軍,手握兵權和強大武裝的alpha,他也惹不起。又是故意壓低地麵軍預算,又是黨魁親自上門,原來就是為了讓他出麵幹涉議會立法,讓天平的一端傾向alpha。雲溯覺得,這幾乎可以算是明日黨對他的挑釁和威脅了。雲溯沒有當場答複段峻岩的“建議”,以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為由將段峻岩和言伊請離了。待兩人離去後,雲溯才脫力地向後一仰,窩在轉椅裏。白複遠遠地站在門口,平日裏古井無波的雙眼裏也多了一絲擔憂:“陛下……雲溯揉了揉眉心:“幫我去叫晏嘉來吧。”-明鏡宮地下,皇家資料館。冬季天黑得早,才晚上七點,外麵已經黑沉沉一片。本來就處於地下的資料館更顯昏暗,哪怕館裏點著燈。管理員小姑娘輕手輕腳地朝著其中一張書桌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朝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的人道:“殿下……已經到閉館時間了。”“啊、”褚與昭這才回過神裏,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這麽快啊。”他帶著歉意向管理員道:“抱歉啊,又害你不能準點下班了。”今天已經是褚與昭來資料館查閱資料的第三天,為此他還專門和軍部請了假。“不會不會!”管理員連忙擺手,有點靦腆地笑道,“守著資料館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這裏平常都沒什麽人,殿下能來,其實我很開心的。”正如她所說,資料館管理員是一份清閑但無聊的工作。這裏儲存著諾因皇室自誕生到現在所有的史料,這些東西很少會有人來查閱,所以資料館除了管理員以外經常一年都看不到幾個人影。資料館裏的資料基本全部實現了信息化,可以直接通過館內的電腦查閱。不對外公開的資料是需要權限才能查看的,褚與昭是皇帝的準未婚夫,雲溯賦予了他與親王公主們同等級的權限。褚與昭本以為他永遠也不需要用到這個權限,結果這幾天還是認命地一趟趟往資料館跑。他想把諾因曆史上所有有關神使的信息都找出來,看能不能據此找到去見神使的辦法。直接問雲溯,雲溯肯定不會說的。可是今天也在資料館裏泡了好幾個小時,還是一無所獲。褚與昭關掉電腦,向畢恭畢敬的管理員小姑娘道別,而後從資料館回到地麵上。需要權限才能查看的資料裏,並沒有關於神使的直接記載,這兩個字往往隻會出現在曆代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員的對話中,顯得模糊而不真切。於是褚與昭又擴大了檢索範圍,看有沒有其他人對神使進行過側麵描述,結果是也沒有。更別提神契了,這個詞根本搜也搜不到。或許找到神使的方法和神契的存在是通過曆代君主口口相傳的。褚與昭有些泄氣,這種拚命努力過卻沒有任何收獲的感覺並不好受。後來他又去找雲灼和雲姝兄妹倆旁敲側聽地打聽,但是他們倆也對神使的事一無所知。直到涅日前一天,意外陡生。昨晚淩晨時,卡蘭忽然下了很大的雪。第二天雲溯和褚與昭起床的時候,發現白橋的地麵上積了大約兩三厘米厚的雪,已經不便於行走了。仆人們在樓下鏟雪,褚與昭顯得無聊,拿上鏟子去花園裏幫忙。他清理幹淨石子小路上的雪,然後在小路的盡頭處發現了一點痕跡。那裏有兩處土地凹陷,被人用鵝卵石填起來了,又蓋上了土。或許這裏曾經存在過拱門或者柱子之類的東西。褚與昭回想了一下,沒什麽印象。和雲溯同居之前他來白橋的那幾次,從來沒有注意過雲溯的花園裏有什麽裝飾。褚與昭放下鏟子,想仔細看看那兩處凹陷,然而腳一朝前邁出,就踩了個空。身體忽然陷入了失重狀態。“殿下!陛下說外麵太冷了,喊您進去取暖……”花沐打開後院的門,石子小路上空無一人,隻有一把沾著雪屑的鐵鏟安靜地躺在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