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臥房的時候,雲溯才問褚與昭:“你是不是累了?”“是挺累了。”褚與昭懨懨地說,“可能是今天事情太多了吧。”他抱著一套幹淨衣服,獨自進了浴室洗澡。明明新婚夜,正該是濃情蜜意時,褚與昭和雲溯之間的氛圍卻有點凝結住了。兩人各自懷揣著心事,可卻誰也沒有說出口。睡下之後,褚與昭平躺著,雙眼依舊睜得很大,呆呆地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他用右手不停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回想著白天在結婚儀式上許下的誓言。人們總說,婚禮上的誓言往往是最不可信的東西,可是他是認真地說出“我願意”三個字,也是真的想要好好遵守誓言的。思緒淩亂間,褚與昭的小臂上忽然多了一點微涼的溫度。雲溯的五指攀上他的右臂,將他的手腕輕輕握住,問:“是不是晚上我提了晏嘉,讓你不開心了?”“……不是。”褚與昭搖搖頭。情敵的存在,固然會讓褚與昭有點悶悶不樂,但這並非根源。他心中症結的根源是“陛下。”褚與昭動了動唇,終於還是開口,“我還是想到宇宙軍去,那是我的夢想。”第71章 wedding march16像是早已預料到褚與昭還會再提這件事似的,雲溯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否定的答案。“不行。”微涼的觸感消失了,是雲溯將手收了回去。褚與昭的心跟著落下來,像石子投入湖心,瞬間沉底。“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唯獨這件事不可以。”雲溯的話直接將所有可能性否決,“沒有商量的餘地。”雲溯明明就在枕邊,觸手可及之處,可是褚與昭卻覺得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好遠。曾幾何時,皇帝說話的聲音被尊稱為“聖音”神聖,莊嚴,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一句話就能輕易主宰一個人的死生。褚與昭覺得,他現在就像是在被雲溯宣判命運,而雲溯給他的夢想判了死刑。這半年的時間又算什麽呢?他除了把自己的心賠了進去以外,什麽也沒有得到。雲溯並沒有因為他付出了滿腔的真心,就有所讓步。這明明是早就可以預料到的結局,可是他卻故意對此視而不見,像個傻子似的越陷越深。“……你不許我去軍隊一線,總得有個理由吧。”褚與昭努力地克製著聲音的顫抖,想讓自己顯得冷靜。可事實上他心裏已經一團亂了,憤懣、失落、悔恨、酸澀……許多種情緒如同麻繩般雜亂地擰在一起。雲溯道:“理由的話,在最初就已經和你說過了,這是皇室的規矩,並不是隻針對你一人。大哥比你早進地麵軍許多年,現在也隻能掌管支撐類的部門,不能觸碰到最核心。”他試圖用雲頤的例子來說服褚與昭,卻未曾想褚與昭竟然反問道:“那尤佩王子呢,為什麽他就可以?”褚與昭想不到他這一問竟然觸及到皇室的秘密,也正好踩中了雲溯的雷區。尤佩王子,就是一切的起因。若非他辜負了雲苒的信任,心思不純不肯安分,起了想要將自己的妻子俘虜取而代之、顛覆諾因皇室的惡念,雲苒就不會被迫手染鮮血將他殺死,也不會因此積鬱成疾,在盛年時就病重過世。雲頤也不至於差一點就要淪為罪人之子。而現在,尤佩王子所造成的惡果又全都壓在了他的肩上。雲溯怎能不怨?母親的前車之鑒仍擺在麵前,他不可能重蹈覆轍,拿皇室的命運去賭。可即便對褚與昭的限製是事出有因的,雲溯也沒有辦法把真正的原因告訴褚與昭,這件事隻能成為永遠的秘密,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了。這是為了母親,也是為了他的大哥。“尤佩王子可以,那是我母親的決定,不是我的。”雲溯的聲音愈發冷淡,“我不會為任何人破例。”他想徹底斷了褚與昭的念想,甚至已經做好了褚與昭會因此再度與他抗爭的覺悟。褚與昭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喃喃道:“……這樣啊,我明白了。”雲溯聽著他的聲音,那股悶躁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可是心裏能夠發泄情緒的出口全都被死死堵住了。今晚喝下的酒仿佛還在胃中翻江倒海,令雲溯有些犯惡心。或許他們都該好好冷靜一下了。“我忽然想起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處理完。”雲溯打開了床頭燈,掀開身上的被子,坐起來,“今晚可能就待在明鏡宮裏不回來了。”褚與昭沒有作聲,也沒有任何反應。腦內的某根神經忽然開始疼痛一跳一跳的刺痛。雲溯徑自換好衣服,推門出去了。花沐剛把兩人換下的衣物送到洗衣房去,一回客廳就看到雲溯獨自一人從二樓下來,有些吃驚。“陛下,您怎麽……”花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雲溯的背影,“這麽晚了,您要去哪裏?”“我去明鏡宮。”雲溯腳步不停,“你不用跟來,休息去吧。”就算雲溯這樣說,花沐也不可能真的對雲溯不管不顧,現在都已經是深夜了,馬上就要到零點,明鏡宮裏隻剩下值班的仆從。花沐實在是放心不下,還是放下手裏的事情追上去了。雲溯去了自己的辦公室,深更半夜裏批之前還沒看完的文件。這個時間他當然不可能有什麽緊要的事情還沒處理,隻是單純地找個理由從白橋出來罷了。雖然這理由很是拙劣。新婚之夜,本該是個開心的日子,今天整個白天也極盡慶祝之事,可雲溯忽然從臥房裏離開了一個人跑來工作。想也知道肯定是和褚與昭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之前兩人之間鬧別扭的那段時間,雲溯也是靠瘋狂地工作來排解情緒的。但具體出了什麽事情,雲溯不說,花沐也不敢問。她一邊在這頭守著雲溯,一邊悄悄聯係白橋內同樣還沒休息的仆從,讓對方去臥房找找看褚殿下。大約過了十分鍾,那仆從回複了消息,說褚殿下似乎睡得很熟,無論他怎麽敲房門都沒人開,他一個下人又不敢不得允許隨意進主人的房間,隻得作罷。花沐看了消息,不由地歎氣。一直敲門都不開,怎麽可能是睡得很熟,恐怕是心情太差,不想搭理人吧。兩邊都是回避的態度,這可怎麽是好?花沐想著,或許該找個人來勸勸,但這麽晚的時間了,又能找誰?陛下這個樣子,恐怕隻能找長輩來勸才有用。喻殿下生病未愈,當然不可以隨意打擾,這樣一來,便隻剩下大殿下了。花沐抱著試試的心態,去辦公室外撥出了雲頤府邸的電話。所幸,很快就有人接了。“深夜打擾,我是白橋的花沐。”花沐立刻報上自己的身份,“我有急事想找雲頤殿下,是關於陛下的,請問殿下現在休息了嗎?”對麵知道她是雲溯的侍從,態度很好:“殿下還沒睡,我把電話轉到他書房裏,請稍候。”花沐有些意外。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打算,卻沒想到這個時間了雲頤殿下還在書房裏?很快,電話轉接完畢了,雲頤溫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花沐是嗎?雲溯怎麽了?”花沐大略和他說了雲溯和褚與昭之間似乎起了矛盾的事,雲頤說:“知道了,我現在過去找雲溯,你放心吧。”有了雲頤這句話,花沐才終於鬆了口氣:“多謝殿下,真是麻煩您了。”從花沐的視角來看,雲溯性情冷淡,也沉穩持重,甚少有依賴什麽人的時候,這些年她在雲溯身邊侍候,隻見過他偶爾對雲頤這個大哥有幾分依賴,因而在雲溯反常時,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要去尋求雲頤的幫助。隻是未曾想,無論是她還是雲溯,在後來那件事發生之前都沒有真的看清過雲頤這個人。花沐打完電話回到辦公室內,看到她給雲溯倒的水到現在還是一動未動,雲溯一口都沒有喝,視線依舊落在桌麵上的紙質文件上,挪也不挪。她歎了一聲,繼續守在雲溯的身旁。大約過了不到半個小時,雲頤就來了。他輕輕擰開門,用口型對花沐說:“你先出去吧。”兄弟倆要聊天談心,花沐本也不便在裏麵待著,依言到辦公室外守著去了雲溯的注意力很集中,幾乎是全神貫注,連辦公室裏的人已經換了一個都未曾察覺。雲頤來到辦公桌前,俯身捏住雲溯手裏的文件,一下子抽走。手裏的鋼筆落了個空,雲溯愣了一下。花沐當然不敢做這麽大膽的舉動。他抬起臉來,眼底映入雲頤的身影,眼神變得有些迷茫:“大哥……你怎麽來了?”“還不是你深夜忽然瘋狂工作,把花沐嚇個夠嗆,這才把我找來了。”雲頤把抽走的文件放在一旁,又抬手摘去雲溯的單片眼鏡,“你再這樣過度用眼,小心另一隻眼睛也要近視了。”雲溯捏了捏眉心,顯得很疲憊:“……我隻是不想去想那些煩心事。”今晚和褚與昭之間的對話隻有寥寥數語,卻已令他身心俱疲。“陪我聊聊吧,就像小時候那樣。”雲頤道,“不要總是把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雲溯輕輕“嗯”了一聲,可還是不自覺地別開了眼。盡管雲頤關心他,深夜到訪,可他和褚與昭之間的矛盾畢竟事涉尤佩王子的事,他實在無法與雲頤坦誠相待。兩人來到沙發邊,各自坐下。對於和褚與昭鬧不愉快的原因,雲溯隻說是褚與昭固執地想去宇宙軍一線,但他不願放人。雲頤皺起眉:“都半年過去了,他還是這般的不聽話。”雲溯不自覺地為褚與昭說話:“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有些棱角是正常的。”“可皇室裏哪裏容得下有棱角的人。”雲頤道,“雲溯,他今日不聽你的話,不肯安分地待著,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違抗你。”“他……”雲溯張了張唇,“在其他事情上,他還是向著我的。”雲溯言語之中的偏向,太過明顯。即便雲頤不願承認,也還是意識到褚與昭這個人的存在給雲溯帶來的巨大影響。雲溯微微垂著頭,看不到雲頤眼底洶湧的情緒。“雲溯,你有沒有發現你變了。”雲頤的話直戳要害,“你難道忘了,當初你是為了什麽才走進永生花園的嗎?”第72章 愛是利劍(1)雲溯喃喃道:“我記得……”自從走入永生花園那一夜後,八年的時間裏,他一直如己所願地做著一位冷漠而理智的君主。可如今,心裏的那把鎖卻生了鏽,漸漸有了鬆動的跡象。即便神使自作主動地為他加固了禁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