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換了個主語而已,這些話忽然都說不出口了。江黎沉默良久。屋外是如瀑的暴雨,打得滿地潮濕。屋內是一室靜寂。黑暗滋生出的晦暗情緒輕而易舉將所有理性、所有薄弱的意誌力和所有“應該”盤剝殆盡。江黎忽然懂了那句夜深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由“心”主導,而非“腦”的真正含義。奚遲聽見江黎歎了一口氣,很輕,然後他說:“去拿被子。”奚遲所有沒來得及說的醫囑被這句“去拿被子”盡數吞沒。奚遲:“…什麽被子?”窗外雨聲密織成網,江黎聲音已經恢複了一貫的輕淡。“不是要守麽。”“躺著守和坐著守沒什麽區別。”“上來。”第33章 “認床麽”不知道是那句“躺著守和坐著守沒什麽區別”太有說服力,還是江黎側身讓出半個床位的動作太自然,等奚遲真正意識到“躺著守”這三個字的意思的時候,已經帶著被子站在了江黎床前。奚遲沒動,江黎抬手接過被子,他沒看奚遲,隻在把被子隨手放在床上的間隙,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枕頭用自己的還是我的。”奚遲下意識朝著床頭的位置掠了一眼。江黎隻有一個枕頭。奚遲:“。”“我去拿。”“嗯。”奚遲轉身將搬來的椅子放回桌旁,又帶著枕頭站在剛剛站的位置上,但也隻站在這,沒再靠前一步。房間裏隻剩下小夜燈貧瘠的光線,“照拂”範圍極其有限,但還是照出兩張床鋪現有的模樣。擁擠,冷清。直到自己床鋪徹底空掉的這一刻,奚遲才在這個“事故多發”的深夜找到一點實感,並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是從哪句話開始忽然變到要睡一起的?可床上的人顯然沒給他思考的時間。江黎掀開被子,往床尾的方向坐了坐,將位置留得更空,有些散漫地開口:“在罰站?”奚遲:“……”“認床麽。”江黎又問。奚遲:“沒。”江黎“嗯”了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之前也睡著了,應該能習慣。”江黎話音落下,奚遲才想起昨晚神魂不穩睡了江黎床的事。他頓了下。昨晚占了江黎的床是神魂不穩,事出有因,今晚是江黎內生熱需要照看,也是事出有因,想到這裏,奚遲忽地卸下那些不自在的勁來。他看著江黎把他的被子放在裏側,開口道:“被子放外麵吧,我睡外麵。”江黎沒應,也沒什麽動作,隻是坐在床上借光看著站在床鋪前的人。江黎感覺到了他語氣的變化。也不知道沉默的這一兩分鍾裏這人在想什麽,像是找到了什麽理由,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整個人鬆下神來。江黎沒說話。原本他該樂見其成的,可現在江黎看著眼前人放下枕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莫名有些頭疼。奚遲說:“兩個人會有點擠,你睡裏麵。”江黎正坐在床尾的位置,前頭床身空出來一大截,倒也方便,奚遲順勢俯身正要去扯自己的被子,小臂忽然被江黎拉住。奚遲:“?”江黎言簡意賅:“進去。”奚遲和別人睡一張床的經驗為零,怕擠到病號,想了想,說:“我睡相不好,容易……”然而病號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時間。江黎直接扣著力道拉著奚遲小臂往裏頭輕輕一帶,不由分說:“你睡相很好。”“進去,手上都是涼的。”等奚遲反應過來,抬眼已經是江黎上鋪的床板。夜燈的光亮透過上鋪木板的縫隙散出去,像開了幾扇極其狹窄的窗。奚遲感受到身旁很輕微地陷下去,江黎躺了下來。“熄燈了。”江黎輕聲說。奚遲“嗯”了一聲。江黎抬手,最後一點光亮被沒收。四點的暴雨夜,透進來的除了涼意就隻有淋漓的黑暗,沒有一絲要天亮的意思。身旁躺了一個人的體驗很陌生,未知的外界人、事似乎要將所有感官感受無限放大,在這個深夜。奚遲一偏頭,借著眼睛習慣黑暗後隱約能看見事物輪廓的時間,往旁邊看。江黎側身躺著,背對著他。兩人中間隔著兩條被子,還有小半臂的距離。山海宿舍床鋪不算小,但也沒那麽有餘裕,在躺下兩個人之後中間還能隔出這麽大空間。“江黎。”奚遲在黑暗中喊了一聲。“嗯。”“中間位置還很空。”奚遲說。江黎沉默幾秒才回道:“不用,快睡。”奚遲沒再說話。江黎正要閉上眼睛,身後忽地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緊接著,他身後的被子被人朝裏扯了兩下。動作不大,但意思很明顯。奚遲的聲音同時響起:“太靠外了,下鋪沒有護欄,你這樣我沒法睡。”江黎忽然後悔讓人過來了。更準確說,是後悔把人留下了。感受到身後人要起身的動靜,江黎最終妥協,翻身往裏靠了一點,將奚遲的手重新壓回被子:“被子蓋好,安靜躺一會就能睡。”江黎聲音很輕,伴著雨聲,莫名顯得泠泠,雖然身旁多了一個人,但氣息卻是極盡熟悉,奚遲慢慢閉上眼睛。“有不舒服記得喊我。”奚遲聲音已經帶上明顯的睡意。“嗯。”江黎聽著奚遲安靜下來,聽著他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聽著他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換成麵朝著自己的姿勢,才重新側過身。寢室很安靜,隻有牆上的掛鍾無聲走著表,眼前除了暗色什麽都看不見,可江黎還是直視著前方出了片刻的神,良久,他揉了揉脹疼的額角,正要閉眼,身後那人卻忽地往前一靠。下一秒,肩胛的位置忽地傳來一陣熱意。江黎一怔。不知是感覺到冷下意識向熱源靠近,還是習慣於這種距離,奚遲半埋在被子裏,額頭卻輕輕貼了上來,用一種近乎依賴的姿勢。江黎一瞬間失神。若木清淺的氣息從身後細細密密傳來,將四周縈繞得很滿,卻再不複之前那樣帶著“衝擊力”,它不疾不徐溫溫和和淌著。可能是深夜不清醒,也可能是燒得不清醒,江黎沒了抵抗的氣力,放任倦意和陌生的心悸交錯。他閉上眼睛。-奚遲被身側翻身的動靜吵醒。許是因為心裏掛這事,這一覺他睡得很淺,醒來隻恍惚了一會兒,下意識抬手去摸江黎的體溫。天還沒亮,窗外雨聲依舊不歇,單調滂沱的聲音,極致催眠的天氣讓本就滿是疲勁的身體輕易鬆懈下來。奚遲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隻憑著本能伸手去探江黎的體溫。江黎剛開始沒管。他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夢,夢境亂七八糟,從霧雨朦朧的深山到醫務室門口那條昏暗的走廊,再到教室水涔涔的窗戶,最終一切定格在奚遲頸側那顆紅痣上。江黎從來沒有睡得這麽累過,零碎卻又冗長的夢境餘勁甚至比睡意還要長久。所以在奚遲抬手過來的時候他選擇放任,直到奚遲手指貼在了他下頜的位置。奚遲像是累極,手指沒施一點力,軟得不像話。江黎睜開眼睛。貼在下頜的手還在不斷往上遊移,即將要碰到唇角的瞬間,江黎喉結很輕地滾了一下,再等不下去,直接抬手製住他的動作。江黎偏過頭,看著毫無自知的某人,胸腔很慢地起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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