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裏很快傳來一道聲音:“什麽書。”“雜誌。”江黎隨口回。幾秒後。“什麽雜誌。”江黎正要熄燈的手一頓,他側轉過身,看著半埋在被子裏的人。奚遲側躺著,背對著他,手上正拿著手機,屏幕亮著。可似乎就隻是陪襯似的亮在那裏,搭在屏幕上手指動也未動。什麽書。什麽雜誌。江黎停頓幾秒,無聲地笑了下,再開口時,聲音散漫又“敷衍”。“忘了。”他說。奚遲:“……”從“書”到“雜誌”到“忘了”。奚遲很少見江黎看什麽閑書,就算是晚上睡前翻一翻,也都是什麽晦澀典籍,比如現在床頭那本哲學史。他還問過他為什麽要看這麽催眠的書。江黎的答案倒也簡潔:“催眠。”他翻過目錄,別說什麽月光不月光了,上次他翻的時候看的篇章叫《強力意誌和柏拉圖》。不是說“月光”是從哲學史上看到的,隻是平日都“強力意誌柏拉圖”的人,突然看起這種“月光”雜誌,怎麽想都有些奇怪。可江黎顯然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奚遲不再開口,“嗯”了一聲,重新看起手機,卻有些心不在焉。明明被子裏沒有風,可他總覺得還有一點冷氣嗆在喉口。“熄燈了?”江黎問。奚遲一轉頭,看到江黎將衛衣脫下,裏頭就穿了一件黑色的純色長t。“不穿著衛衣睡?”奚遲問。江黎把衛衣隨手扔在一側:“不冷。”“啪”燈應聲而熄。深山裏的夜與鋼筋水泥澆築成的都市深夜截然不同,沒有一點人工痕跡,是萬籟都歇的岑寂。奚遲打開手機燈,給江黎照著。江黎看著被端端正正掀開一角的保溫毯,在奚遲身側躺下。“半月文摘,具體幾期忘了。”奚遲突然聽到江黎的聲音。奚遲:“?”什麽半月文摘?江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聲音很輕:“不是問什麽雜誌麽。”奚遲一怔。雜誌名字很熟悉,因為是學校統一訂的美文雜誌,專門給學生積累素材用的,就放在每個班級的閱讀角,上次王笛喝醉背的大半資料都是上麵來的。江黎依舊不緊不慢說著話。“應該是七月那一刊。”他說。奚遲抿了抿嘴:“知道……”江黎繼續道:“老付坐班的那個晚自習看到了,就隨便翻了幾頁,具體頁數……”奚遲直接打斷他的話:“沒問你這個。”……也沒問這麽具體。江黎低低沉沉笑了一聲,笑意在這寒氣氤氳、幽深禪靜的深山中顯得分外清晰。“說清楚點,方便你查。”江黎道。奚遲:“…………”奚遲覺得指尖有點麻,抵在指骨上重重按了兩下,關上了手機燈。他沉默幾秒,把手機鎖屏之後安靜了片刻,突然轉過身,背對著江黎,然後…有些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突然開始發燙的耳朵。“題還沒做完。”江黎的聲音再度響起。奚遲自然知道這個“題”是什麽。原先隻是想簡單看看,可現在……兩個男生半夜不睡覺在這裏研究女孩子朋友圈算怎麽一回事?而且他現在暫時不太想聽見江黎的聲音。“不做了。”奚遲開口。江黎忍笑:“困了?”奚遲:“嗯。”爬了一天山的疲累很快就被這彌天似的黑暗和寧靜牽出來,奚遲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陣的動靜吵醒。精神和身體依舊很沉。深山的深夜冷得不像話,哪怕蓋著保溫毯都能感受到涼意,半夢半醒間,奚遲憑著本能朝熱源的地方靠過去。熟悉的氣息和熟悉的聲音一同靠近。“吵到了?”奚遲無意識應了一聲“嗯”:“什麽聲音。”江黎頓了幾秒,才開口:“獸。”困意太重,“獸”兩個字在奚遲耳邊打耳一過,沒留下任何痕跡。隻覺得吵,聲音也很淒厲難聽。“在哭?”奚遲問。山間有妖獸很正常,一般都會隱匿蹤跡,半夜這麽“屬引淒異,哀轉久絕”的,除了哭和打架,奚遲也想不到別的。“不是,”江黎回完,又沉默了幾秒,慢慢說出三個字,“在求偶。”奚遲思緒清醒了幾分,下意識要睜眼,耳朵忽地覆上一片溫熱。“睡吧。”江黎聲音輕到像是在哄。他抬手捂住奚遲的耳朵,將那些不幹不淨的動靜摒在外頭。-奚遲醒來的時候,幾乎半埋在江黎懷裏。昨晚睡前還隔著半張床的距離,現在隻剩十幾公分。頭發在江黎頸間蹭得淩亂。奚遲:“。”江黎倒是沒在意,問了句“醒了”,然後從被子裏起身穿衣。過了十幾分鍾,奚遲才從黏連的睡意中徹底清醒過來,江黎已經換好衣服了,他才從保溫毯中爬起來,穿好外套,收拾好背包,順手將折疊椅收攏,然後…被折疊椅成功偷襲。奚遲看著虎口處那一道劃痕:“……”他歎了一口氣,隨手抽過一張紙巾正要擦,江黎掀開簾子走進來。他視線往下一落,定在奚遲手上。奚遲:“……”突然心虛。兩分鍾後。江黎已經收拾好的背包又被重新翻出來,他從下麵拿出一個藥袋,藥袋上還有鍾山的標誌。“折疊椅鋼管支架劃的,用不到鍾山的藥。”奚遲實話實說。江黎沒聽他狡辯,拿出棉片擦在虎口上:“幾歲了,收個折疊椅還能把手弄傷。”奚遲:“……”江黎處理傷口很細致,奚遲剛開始還有些拘束,擦著擦著倒也放鬆下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昨天許副是不是說有學生會的事找你商量?”江黎隨口應了一聲:“嗯。”“那等會兒回程你要和他坐一起麽。”奚遲問。江黎擦藥的動作稍頓,卻也沒抬頭,淡著聲音繼續擦藥:“那你呢。”奚遲:“我和桑遊……”話沒說完,江黎擦藥的力度突然重了幾分。傷口很淺,倒也不疼,隻是這一下按得很突然,奚遲都愣了一下。“桑遊跟你說的?”江黎不輕不重地問。“沒有,”奚遲答道,“總不能回去的時候還讓他跟老付坐。”江黎擦好藥,將棉簽扔在垃圾桶裏,很輕地抬了一下眼:“過去一個,回來一個,你這碗水端得挺平。”奚遲看著江黎,又看著手上的藥膏,突然有些不敢說話了。上山的時候,一群人還有心情慢走,下山的時候幾乎就是嚎著往下湧。不是歸心似箭,主要是這山裏氣候多變,再加上今天天色也不好,一早上起來就有濃重的霧和雨氣,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老王帶著人簡單收拾了一下營地,怕走著走著落起雨,立刻整隊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