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笛嗤笑一聲:“就這!之前看高三學長在朋友圈發過照片,還以為多高呢,現在看看,我感覺學校發的登山棍都多餘。”“聽說壽山的售票處在山腰,隻要強者,從來不收弱者門票。”“這麽狂?”“看我兩小時拿下!”王笛刷拉一聲,蹬開登山杖,帶頭衝鋒。兩小時後王笛癱坐在台階上:“售、售、售票……”“售票處沒到,這是你問的第三十一次了。”祝餘:“‘就這’?”杜衡:“兩小時拿下?”林文光:“小螺號,怎麽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壽山“百山之首”的美稱絕不隻是因為高度,更是因為一路一步一景的風光,哪怕是入夜也不見絲毫折損,一點也不遜色於白日景象,甚至因為涼氣而凝蓄的稀薄雲霧帶出一種朦朧卻磅礴的自然之態。但越往上台階越陡,王笛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還有多久到售票處?”甚至連山頂都不問了。邱長清小觀長喘著氣走過來:“遲哥算了一下,以我們現在大部隊的速度,如果不休息的話,大概還要2小時31分鍾。”王笛:“……”“遲哥肯定算錯了,”王笛捂著耳朵搖頭,“我覺得日出其實也不一定要在百日誓師這天看,而且爬山這件事,你們不覺得有點傷膝蓋嗎?你們也知道的,我膝蓋一向不太好,要不你們先上去,我在這裏坐一個小時,簡單休息一下,然後去停車場等你們,學校十幾輛大巴停在停車場我也不太放心,萬一被人偷了呢?”所有人:“………”誰特麽閑著沒事大晚上去停車場偷大巴!王笛話沒說完,衣領再度被廖爭拎了起來。走在前頭的奚遲聽到身後的動靜,停下腳步,朝後看了一眼。像是有人在哭。“不用看了,”桑遊拍了拍手上剛剛沾上的灰,“聲音這麽難聽,除了小螺號還能有誰?”奚遲:“。”江黎沒在意身後吵吵嚷嚷的一團,隻低頭看著奚遲在手中握了小十分鍾還沒少下去的飲料:“不喝了?”“等下喝。”奚遲說。江黎盯著他的表情看了幾秒,忽地笑了下:“難喝?”奚遲:“。”飲料是桑遊隨手給的,他拿的時候也沒注意,隨手就開了,喝了一口才發現是提神的營養液,還是舌根發苦的那種。江黎從他手上拿過那瓶營養液,三兩下喝完,捏扁罐身,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和奚遲計算的大差不差,兩小時四十六分鍾後,大部隊終於到達了售票處,看著售票處一塊“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但也請量力而行”的宣傳牌,所有人陷入沉思。正想著該怎麽自然而然地讓售票處的工作人員看出他們已經不太行了,然後委婉地提出夜爬的危害,然後他們再順坡表示“我們其實很想登頂看日出,但既然工作人員都這麽說了,肯定有他的道理,要不我們就在這裏等日出”的想法,老王宣布了一個噩耗。“不用買票,來之前就已經訂購過團體票了。”“孩子們,不要停下你們的腳步,讓我們繼續朝著山頂出發!”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聾。走過中門,看過與淩雲樓同名的淩雲石,走過香爐崖,淩晨四點三十分,終於到達山頂。當金頂燈光沐浴在身上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有種“圓寂”的圓滿。“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祝餘拖著殘破的身軀,還不忘推推王笛:“你不是要在山頂拍照迷死朋友圈嗎?還不起來?”王笛:“……”“幾點日出?”地上有人開口問。“6點31。”“還看日出?不約。日上三竿再叫我,我要睡覺。”江黎鋪好墊子,奚遲坐在他身邊,從並排坐著,慢慢變成靠著,最後不知不覺躺下,枕在江黎腿上。奚遲鮮少在周圍還有人的情況下做什麽親密舉動,更別說周圍還有這麽多人,這是第一次。“就躺十分鍾。”奚遲說。江黎笑了下,拿過保溫毯蓋在奚遲身上。枕了十分鍾,奚遲準時睜開眼睛,正想起身,後頸被江黎很輕地捏了下:“再躺會。”奚遲嘴巴動了動。“都躺著,沒人看。”江黎淡聲道。奚遲下意識回頭。早已在黎哥警告的視線中收回眼神的一群人立刻躺平。奚遲鬆了一口氣,繼續枕在江黎腿上。“睡一會,日出叫你。”江黎輕聲說。奚遲“嗯”了一聲,閉上眼睛。等奚遲躺回去,不遠處的王笛才躺在被石土頂得凹凸不平的地墊上,仰著無處安放的腦袋,拍著祝餘,發出羨慕的聲音:“我的餘,我也想把我的腦袋枕在你的大腿上。”他的餘:“滾。”小螺號:“好嘞。”山頂在一片絮叨聲中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被連續幾個小時的行程勾出一身疲累。直到6點一過,天邊開始出現日出前的熹光,才慢慢有人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太陽要出來了”,這一聲好似山海的晨起鍾敲響,一個接著一個的人醒來。一路上,大半人都被望不到頭的山頂減退了對日出的期待,越往上走,放棄的念頭越多,也越想著“就一個日出而已,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可當天邊越來越多的熹光和霞雲積聚,所有人卻又不約而同從地上站起來。6點29分。6點30分。時間在這一刻無限拉長。倒計時十秒天光乍破照山河,白霧披山,陰陽割昏曉。來之前,煙雨江南劉老師給他們布置了一項任務,要他們用一句話描寫看到的日出,說得好的有獎勵。所有人都做足了功課。什麽“一麵紅金大圓鏡,盡銷雲霧照乾坤”、“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都搬了出來,還有現學現用“若夫日出而雲霏開”的,王笛甚至還狂背一段“稍見雲中白若數十立者,山也,極天雲一線異色,須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紅光,動搖承之”的高端語句。還有另辟蹊徑,準備從科學方麵入手,準備說“丁達爾效應”的。也有在知道王笛背這麽高級的片段後,嚐試性背了十幾分鍾,背不下來,準備渾水摸魚在小螺號念完之後馬上跟一句“俺也一樣”的。可在這一刻,真正看到日出的這一刻,他們腦海裏浮現出的,就隻有單薄到甚至有些幹癟的三個字。太美了。漫天紅雲,霞光萬斛。那種骨子裏的寧靜,是久在樊籠,複得自然的寧靜。日輪躍升,越升越高,直到最後一點輪廓也破開雲海而出,山頂一群人才在這場長久的浪漫中醒過神來。“我靠我靠我靠,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真的,你看。”“原來我們每天看到的日升月落都是這樣的。”“臥槽,臥槽,我沒文化我承認,現在隻有‘臥槽’能形容我的心情了。”一群人後知後覺拿出手機記錄這一刻。怕女生們看不清,男生集體站在後頭。借著這個角度,王笛他們很清楚地看到陳詩文點開了男朋友的頭像。放在以前,王笛他們肯定不知道這個備注是y”的人是誰,但現在,高三一班所有人能一眼分辨。因為步入高三下學期,文姐的頭像再度換成了炸毛猩猩頭,她男朋友的頭像也再度換成了石頭人。“文姐,你不是前兩天剛換了頭像,說這幾個月要專心學習,先不聯係男朋友了嗎?”“對啊,我沒讓他聯係我。”“現在是我準備聯係他。”“……”王笛:“文姐,你這跟□□有什麽區別?”“才6點半,大學生會起這麽早?”“霸道文姐強製愛。”陳詩文被逗樂,笑罵了一句“滾”,然後說:“你又沒對象,你知道什麽呢。”“……”祝餘:“文姐你這麽早找男朋友,是要喊他起床?”陳詩文點開微信下的“拍攝”,打開攝像頭,對著日輪拍了一張照片:“這麽好看的日出,總要給男朋友看看。”在一群男生的注視中,文姐按下發送。“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分享欲是最高級的浪漫’?”“也是,你們又沒對象,你們知道什麽呢。”所有人:“……”美好的一天,從小情侶人身攻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