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校長放下手中那支鑲嵌著沃頓綠寶石的鋼筆,轉頭對達西說:“也就是,你承認了自己有意謀害危衡,對吧?隻是技不如人,被人反將一軍。”達西愣住了,很快,他意識到什麽,隻想要搖頭否認。這時候,危衡卻開口了。危衡用一種淡漠的語氣說:“謝謝你,達西,是你,讓我成為人類的英雄。”這句話仿佛一根針,紮在達西那充氣皮球似的自尊心上。他的心一下炸了,連帶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他發瘋一樣企圖衝向危衡。但他的雙臂被機器人的機械臂死死鉗住,動也不動了。他隻能看著危衡那雙冰冷的眸子微微垂下,不知在看什麽但反正不是在看達西就是這樣……就是危衡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讓達西憤怒。達西定定看著危衡,眼白上已纏滿蜘蛛絲般的血絲:“為什麽?!為什麽?!”誰都不知道達西在問什麽,他好像已經被憤怒衝昏頭腦,前言不搭後語,莫名其妙地問為什麽。可危衡卻仿佛知道達西在問什麽。他微微側目,用那種獨屬於危衡的、禮貌中帶著冷漠的語氣說:“你太弱了。”達西像是被箭刺穿了胸膛一樣,渾身疼痛,雙眼死死睜大,仿佛死不瞑目的屍體一樣僵硬又怨恨地盯著危衡。幾秒之後,達西像是瘋子一樣瘋狂辱罵危衡,口不擇言,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罵出來。達西甚至親口承認了暗算危衡的事情,甚至還說了很多歧視辱罵人間兵器的話。湯校長將這些言語一一記錄,呈交軍事法庭。達西被羈押之後,頭腦清醒不少,又開始翻供,加上羅莎家族的幫助,他似乎也不至於就這樣死亡。達西在拘留所還能住單人套間。湯校長去探視的時候,達西正窩在舒適的懶人沙發上對此,達西還頗有微詞。他更喜歡胡桃木的座椅,但很可惜,拘留所比較狹窄,送木座椅不合適也太惹眼,所以隻給他準備了便於運輸、不占空間的懶人沙發。看著前來探視的湯校長,達西並沒有從懶人沙發上坐起來。他隻是挑起眼皮,翡翠般的眼眸冷冰冰地看著曾經孺慕的師長。他的嘴角勾起嘲弄一笑:“不好意思,校長,這兒太過簡陋,沒法給你沏一壺茶。不過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想必到時候就可以款待您了。”湯校長笑笑,說:“我是來給你帶來好消息的。”“是嗎?什麽好消息?”達西昂起頭問道。湯校長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腕。他所佩戴的智能腕表看起來像被金線串成一圈的藍莓,一顆顆的是圓圓的看起來的藍色小球,上麵隨機地鋪著白色的紋理。達西記得,湯校長曾經說過,他原本是打算定製出像地球的藍色小圓球,但因為工費和設計師水平的問題,他得到了一串藍莓。但這樣也不錯。聽到湯校長這麽說,達西還笑著說費用不是問題,如果校長想要,達西就找全球最頂級的設計師給湯校長設計像地球的智能手串。聽到達西如此慷慨的話,湯校長卻搖搖頭:我不在乎這些。達西,如果你真的想讓我高興,就成為最偉大的主帥,把那些蟲子殺光。這比什麽都重要。達西沒忘記湯校長的話,他一直朝著這樣的目標奮鬥。他要成為最好的主帥,他要當地球的英雄,他也要當湯校長的驕傲。而現在,很明顯,他是哪一個都做不成了。湯校長藍莓色的手串發出亮光,全息投影屏瞬間占了半個囚室。空氣中浮現著《勇挫蟲族部隊,危衡成最年輕元帥》的新聞。這些字印進達西的眼眸裏,忽如萬劍攢心,把達西的眼白都要染紅。嫉妒憤恨再次湧上達西的心頭:“憑什麽……”湯校長說:“在新一輪的狙擊戰中,我們的大部隊佯裝和蟲族先鋒戰鬥。與此同時,危衡獨闖其巢穴,把主腦蟲母殺了。我們又贏得一場戰役……而且是消耗最少、耗時最短的一場,最讓人歡欣鼓舞的是,我們一個人員傷亡都沒有。”達西震驚地抬起頭:“這……”“在全球幾十億人中,隻有一個危衡能完成單殺一支蟲族軍隊的壯舉。”湯校長淡淡地說,“從現在開始,整個軍部不會再有任何人會質疑他的決定……甚至說,不會有人讓他有一點兒的不痛快。”被危衡比下去了,達西當然是不甘的、嫉妒的,但事情到了這一步,達西反而妒忌不起來了。因為正正是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危衡的差距。人會追趕身邊奔跑的人,但不會追趕天上掠過的飛機。“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湯校長說,“現實是,危衡想要什麽,我們都會給他。”達西終於無法繼續窩在那張舒適的懶人沙發上。他像是屁股上被裝了彈簧一樣猛地彈起來,“危衡想要……”達西臉上的血色隨著一個猜想的浮現而迅速消褪,“他想要我的性命?”還沒等湯校長回答,達西就像是劇烈否認什麽的一樣猛烈搖頭:“不,不會啊。他這麽能耐,想要我的命需要這麽麻煩嗎?在蟲母巢穴直接殺了我就罷了……”“危衡不隨便殺人。”湯校長緩慢地說,“你得感謝他對規則和秩序的尊重。”達西仍不敢置信:“他有這個狠心,為什麽還裝得一臉老實地任由我欺負霸淩?再說了,霸淩的人又不止我一個……說起來,我根本什麽都沒有做……”湯校長禮貌性地淺笑:“他為什麽想要你的命,可能這根本和你對他的霸淩沒有關係。”達西愣住了:“和霸淩……沒有關係?”“他不在意這些。對這種程度的傷害,他隻會說:沒關係,我不會疼。”湯校長慢吞吞地說。這確實是危衡的風格。但湯校長的回答讓達西更迷糊了:“他不在意?那他為什麽想要我的命?”“你是不是去查他的過去了?”湯校長慢悠悠地說,“找到了他曾經有一個朋友,名字叫‘雲辰’。你得知雲辰最近需要進行一次肺部治療,並試圖聯係雲辰的主治醫生,你想做什麽?”達西的臉上浮現一種濃烈困惑形成的麻木:“就……就因為這個?我……我這不是什麽……什麽都還沒做嗎……”湯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長輩的語氣說:“如果想活下來,試試求危衡的原諒吧。如果他能諒解你,說不定還有生機。”因此,才有了達西在法庭上跪求危衡原諒的那一幕。大約湯校長是真的想讓達西活的,至少有這麽一點傾向。但比起這些,湯校長還是更在乎危衡的想法。不僅是湯校長,所有知道內情的高官都更在乎危衡。在那之後,便是達西要被執行死刑的消息傳回羅莎家族。失去達西,羅莎夫人還是感到很難受的。她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打電話給人造子宮工廠,讓那兒再給她弄一個兒子,名字一樣叫達西。午後的陽光斜照進羅莎宅邸,在那兒,新的一個“達西”已經會跑會笑,成為這個家族裏唯一的“達西”。曾經的達西幾乎無人提起。在窗欞旁邊,羅莎夫人再度訴說起這段塵封的往事。這個真相對克莉絲汀而言打擊極大,她一臉震驚:“就由著危衡這樣嗎……他也太危險了。”“當然,”羅莎夫人說,“越好的兵器就越危險。”羅莎夫人的吐字清晰,表現出她的冷靜,仿佛談論的隻是不相關的人,而非害死兒子的仇人。羅莎夫人淡淡說道:“我會選擇奧斯汀,是因為危衡對惡意很敏感,有著仿佛野獸一樣的直覺,像你我這種心思重的人都會惹他討厭……在我們之中,恐怕隻有腦子空空的奧斯汀對危衡一絲兒惡意也沒有吧。”克莉絲汀一時語塞。奧斯汀也是因此被挑選充當羅莎家族的和平鴿,往危衡與雲辰的方向飛去。隻是,奧斯汀的性格確實太差,任務似乎很難完成。雲辰獨自坐在草坪上,看雲卷雲舒。距離他給危衡發送那一句“想快點見到你!”,也不知過去多久。雲辰已吃完三文治,並把外包裝投入草坪上的回收機器。而回音仍未出現。雲辰竟有種似雲流浪的心情,真是不明所以:危衡現在大概率還在太空吧,估計確實沒有時間回複他的消息。他在這兒枯等也太傻了。雲辰苦笑一下,準備回辦公樓,不想一轉過身,就看到碧綠的大片草坪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危衡身著一件經典三粒扣的黑藍色柴斯特大衣,本該紳士風度,卻又因那股冷冽氣質,反使他有種老電影裏的殺手冷感,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內袋掏出一把銀色的手槍將廣場上殺出一個無人生還。他殺生無數而養出的冷感,能引起旁人天然的忌憚。所到之處,路人們都會自覺地微微退開,不會有任何人擋他的道。然而,雲辰卻總似盲人一樣,看不見他身上的殺氣。雲辰見到了他,隻會想起剛剛的等待。等待的心情,就好似綿密的泡沫輕盈地覆蓋著雲辰,仿佛沒有幾分重量,但卻布滿細膩得能侵入毛孔的存在感。而危衡一步步走來,就像是花灑淋水瞬間將這層厚厚泡沫衝開。幹淨溫暖濕潤。第12老婆雲辰驚喜地說:“你怎麽在這裏?”危衡說:“你說想見我。”雲辰沒料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是的。”雲辰目光往天空轉了轉,說:“你也不問我為什麽想見你?”“沒什麽好問。”危衡說,“我也想快些見到你。”危衡的語氣淡漠中帶認真,聽得雲辰心裏莫名癢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便愣在原地。危衡倒不覺得自己說了任何驚人之語,隻當尋常。而他敏感得察覺到雲辰的腕帶發出低頻率的振動,便提醒道:“似乎有人找你。”雲辰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通訊器振動了。他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光屏,說:“是工作上的事情。領導讓我回去幹活。”“婚後還打算工作嗎?”危衡突然問這個問題。聽起來很唐突,但因為是危衡提問,所以雲辰絲毫不覺得突兀或冒犯。隻是“婚後”兩個字惹得雲辰心往上提了一提。他把這歸因於自己還沒適應協議婚姻的劇本。雲辰說:“應該還是會工作吧。雖然說我會發一筆財,但是……”“但是你其實還是喜歡這份工作嗎?”危衡問道。雲辰想了想:“我確實喜歡這份工作本身。”這份工作本身,他是喜歡的。但工作中涉及的人際關係辦公室政治方方麵麵是他所討厭的事情。最讓人窒息的是,在他的工作時間裏,討厭的部分比喜歡的部分多得多。如果有了協議婚姻的資助,雲辰倒是可以把專注力放在自己感興趣的部分。想到這一點,雲辰還有些期待,問道:“到底承諾的款項什麽時候會打過來?”“這一點我不清楚。”危衡語氣裏帶一點抱歉,眼神帶一點關心,“你需要錢嗎?”如果是別人問,雲辰或會俏皮地回一句“誰不需要錢”。但現在是危衡發問,雲辰倒不好這麽開玩笑,唯恐下一秒危衡又掏出什麽紀念幣之類的資產來。危衡這人真是意外的豪爽,還有一種不把錢當錢的驚人氣勢。雲辰便不正麵回答,玩笑著說:“我看你是不缺錢的。”“我沒有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危衡說,“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雲辰哭笑不得:“給我?”危衡又在“可以給你”的基礎上再加一字:“可以都給你。”這“都”字重於泰山,壓得雲辰一下氣都悶住。他忙搖頭擺手:“不用不用。”雖然沒打危衡財產的主意,但雲辰還是特別好奇:“你的收入來源是什麽?”“軍部的工資、補貼和獎金。”危衡說,“但具體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入伍的時候還是未成年,所以資金都直接交由監護人保管。”“監護人?是湯校長嗎?”雲辰訝異說。“是他。”危衡說,“這些錢一直交給他打理,我也沒有拿回來。直到前些日子,湯校長讓我給你父母送禮。”雲辰滿臉古怪:“你倒是放心。”與其說是放心,不如說是不在乎。但危衡看出雲辰倒是挺在乎錢的,既然如此,危衡便跟著在乎起來,隻說:“這兩天我會和湯校長認真討論這件事的,你放心。”雲辰扯扯嘴角:“你也得為自己的權益多考慮呀。”“當然。”危衡點頭附和,但那點“富貴於我如浮雲”的漫不經心還是表露無遺。談話間,雲辰的腕帶又顫動了兩下,依舊是領導發來的催促信息。雲辰撓撓頭,臉露尷尬之色。他是時候回去上班了,但是危衡因為他一條信息大老遠過來,他也不好意思就這樣把人撂下。然而,看起來木訥不懂事的危衡好像看懂了雲辰的尷尬,竟主動說:“既然沒有別的事情,你先回去工作吧。”雲辰訝異了一瞬:“可是……”“你什麽時候下班?”危衡說,“我認識的一個人也想認識你。”雲辰被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也顧不上剛剛的尷尬,現在隻覺得好奇:“你的朋友嗎?是在軍部認識的嗎?”“可以這麽說,他是我的戰友。”危衡點頭。雲辰滿臉笑容:“好啊,那我們下班一起去吃飯呀。”危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