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失笑,心裏的苦水都化成了糖漿,他起身揉了揉江衍的頭,轉身走下了吊腳樓。望著遠方呼嘯而來的江水,楚晏清心中湧動著一股股綿延的暖意。他想,原來他竟可以泄露自己的軟弱與無助,原來在真正愛自己的人身邊時,竟不必做個英雄。第73章 歡宴打開竹窗,窗外的巫疆男子們各個放下手中的農具,雞鴨也不喂了、菜圃也不澆了,一心撲在了今晚的宴席上。年紀稍大一些的,便站在一旁指揮,年紀稍輕些的,則忙不迭地穿梭其間。楚晏清看了忍俊不禁,心道中原那些個在外本事不大、在家頤指氣使的“大爺”們,合該來這巫疆好好學學。江衍心中仍記掛著江底那條惡龍,怎麽都放鬆不下來。楚晏清見他悶悶不樂,便出言寬慰道,“江衍,你覺得龍這等的上古凶獸法力如何?”江衍不明就裏,他皺了皺眉,隨口說道,“自然是法力無邊,所向披靡。”楚晏清微微頷首,“既然如此,百年來它為何隱居江底、從未闖出什麽亂世之禍?它既有意攪弄風波,為何這些年來巫疆一族被卷入江底的卻寥寥無幾?”江衍一怔,竟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思量片刻,說,“要麽是這惡龍*本無意傷人,要麽他根本出不來!”見江衍如此上道,楚晏清笑了笑,說道,“正是如此。既然這樣,你又何必杞人憂天?”江衍稍稍鬆了口氣,他坐到楚晏清身側,又問,“那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巫疆?”楚晏清眉心微蹙,忖了片刻說,“我本想今日就離開的,可總覺得仡徠瑤與仡徠雲、仡徠月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心裏實在放心不下。今晚族長與護法不是說要為瑤姐接風洗塵麽?我需得看看情況再做決定。”江衍點點頭,他雖覺得仡徠雲與護法仡徠月態度極好,但想來聽楚晏清的總是沒錯的。楚晏清與江衍二人在巫疆百無聊賴,又忌憚巫疆一族的諸多禁忌,是以不敢在村中瞎轉,於是便圍著村落的外圍到處走走、看看。等到天邊燒起了團團火焰,二人聽到不遠處有人用清脆的聲音喊著他倆的名字。“晏清仙君!江衍仙君!快回來啦!”楚晏清迎著聲音向上看去,發現仡徠月正站在三層吊腳樓上朝他們招手,二人連忙應聲,朝村子走去。穿進村落,隻見院子的正中央已擺好竹桌竹椅,竹桌的一旁則是半人高的巨大篝火,火把之上,冒著一簇簇明亮的焰光。這焰火與夕陽的紅光連成一片,映得每一個人的臉頰都火熱紅潤,好看極了。眾人見楚晏清與江衍二人到了,連忙招呼他倆,“二位少俠,請上座。”仡徠瑤已經落座,朝身邊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便將他倆引至仡徠瑤左側,須臾過後,仡徠雲與仡徠月也迤迤然而來,坐在仡徠瑤右側。侍從由一旁低矮的竹屋而來,每人端著一個木盒,高舉過頭頂,待到走至竹桌,便將一疊疊精致的飯菜端到眾人麵前,而後謹小慎微地立在兩側服侍著。巫疆的飯菜不同於中原地區,口味甜鹹軟膩,於楚晏清來說談不上喜歡,不過倒也是種別樣的體驗。席間,仡徠瑤仍是挎著張臉,卻沒再提起進攻三清一事。仡徠雲一向溫和忍耐,瞧仡徠瑤興致不高便一直陪著笑臉,一一為仡徠瑤布菜,時不時為她介紹菜色。起先,仡徠瑤隻是冷著臉不說話,最後,她輕笑一聲,鼻子中發出聲音來,“無需你介紹,阿雲你怕是忘了我亦是巫疆之人吧?”聞言,仡徠雲與護法仡徠月雙雙變了臉色,在坐的幾位族長則紛紛低下頭去。遠處,夕陽墜入地平線,最後一片紅光隱匿於黑暗,而長老們的表情亦藏在了滿頭銀飾投落出的陰影之中。半響過後,仡徠雲幹笑了兩聲,垂下眼眸的同時朱唇微啟,“阿雲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姨母離家已久,恐怕對家鄉的食物陌生了。”仡徠瑤動了動身前的筷子,加了塊兔肉放在嘴中,品了片刻,隻冷笑著說,“阿雲啊,你這些廚子,比起姨母當年可差遠了。”仡徠雲表情一僵,最後化作一個木木的笑容,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端起酒杯來的同時站起身,“姨母,阿雲不勝酒力,這點薄酒就當給你賠不是了。”說罷,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見狀,仡徠瑤表情終於舒展了半分,她亦端起酒杯,悠悠說,“賠不是倒是不必,隻是阿雲啊,你端起酒杯來總算有些爽快利落的樣子了。”說著,仡徠瑤一口將濁酒飲盡。仡徠雲確如她自己所說得那樣不勝酒力,隻一杯下肚便麵色潮紅,坐下地刹那竟扶著竹桌咳嗽起來。一旁的仡徠月猛地站起身來,她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端起桌前的牛角尊,朗聲道,“瑤姨,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化險為夷,回到家鄉。”仡徠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旋即大笑幾聲,端起酒樽將濁酒一飲而盡,“護法,我也祝你法術精進,保衛巫疆。”旋即,幾位長老一同起身,齊刷刷地均端起酒杯朝仡徠瑤敬酒,仡徠瑤來者不拒,大笑著一一與眾人碰杯。月朗星稀,涼風陣陣,席間總算熱鬧起來,等到酒足飯飽,夜色深沉之際,仡徠雲輕輕拍擊雙手,幾個身著彩色薄紗,手腕、腳腕皆係鈴鐺的男子與幾位手持蘆笙的老者便從吊腳樓中緩緩出現,圍在了火把四周。仡徠雲笑著起身,她拉住姨母與護法的手,朝楚晏清與江衍二人道,“二位少俠,請吧。”二人不明就裏,隻學著在場巫疆女子的樣子拉起手來,小步圍在火把的四周。待到眾人圍成了一個圈,仡徠雲又拍了拍雙手,清脆的掌聲還未停歇,歡快的鈴聲便已響起,與鈴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整齊的蘆笙。老者們站成一排,吹響蘆笙,他們隨著蘆笙的樂曲踏起步子,而舞者也一個個加入其中,他們步伐輕快,舞姿歡暢,薄紗之下露出健美有力的四肢,煞是好看,而那腳腕手腕間的鈴鐺亦“叮叮”作響。踏步聲、鈴鐺聲、蘆笙的樂聲交織在一起,譜出一曲歡宴歌。仡徠雲拉起仡徠瑤與護法的手,亦隨著樂聲踏起步子,她們頸間、頭上的銀飾也隨著動作而“叮鈴”作響,加入這場歡樂的盛宴。漸漸地,在場無論老少、無論地位,均牽起手來,高舉過頭頂,隨著陣陣樂聲,踏起整齊而輕快的步子。閃閃火光中,映出巫疆之人爽朗而不拘的笑顏,仿佛所有的煩惱,都在這美妙絕倫的晚宴中消失殆盡。樂聲愈發高亢,眾人的腳步越來越輕快,漸漸連成一曲舞步。楚晏清與江衍亦被感染,楚晏清一手握住了仡徠瑤,一手握住江衍,隨著樂曲的節奏跳出舞步。起先,他們的舞步生硬而緩慢,漸漸變得流暢起來,一曲過半,竟與當地人沒什麽區別。等到蘆笙漸緩,眾人的腳步亦跟著放慢,舞曲在眾人的喘息聲中落下帷幕。然而,舞曲隻是晚宴的開始,等到樂聲停息,少女們三五成群,跳著、鬧著湊到了火把周圍,她們纖細曼妙的身體裹在做工精美的夾襖短裙之中,她們在火光之中搖曳生姿,銀飾“叮叮”作響,碰撞出激蕩的熱情。焰火外圍的男子也在老者與兄長們的簇擁下湧入舞蹈的人群,他們有的垂頭不語,有的躍躍欲試,終於,一個英俊帥氣的小夥解開了身上纏繞的花帶,小心翼翼地走向火光之中最為耀眼明媚的女子。跳動的火光中,能看出那花帶繡工精致,鋪滿了巫疆的山川與花果,女子見男子獻上花帶,先是莞爾一笑,而後將頭一撇,轉身牽著女伴的手到別處跳舞去了。小夥子頓時垂頭喪氣地退出人群,一旁響起巫疆女子們戲謔的笑聲。原來,篝火晚宴對巫疆一族來說不隻是宴會,更是年輕男女們示愛的場所。在巫疆,男子見了女子通常要避讓開來,唯有篝火晚宴上可以對自己心儀的女子一表愛心。而獻上自己親手縫製的花帶就是他們對愛情的表達。若是女子接受了他們的感情,便要收下花帶,從此便算作定親,若是女子不肯接受,便置之不理。聽一旁熟悉這二人的老者說起,這男子暗戀女子已有些時日,竟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雖被拒絕了好多次,卻仍是一心不改,還為此推掉了好多貌美女子送來的草標。如今再次示愛,卻再次落空,當真令人唏噓。見前者失敗,後者更是猶豫不敢上前,可誰知那耀眼的火光之中,竟有一個妙齡女子跳了過來,輕輕執起一個俊俏男子的手,在他的小指上一掐。這小夥先是一怔,而後臉頰通紅,垂著頭反過手來亦掐了一把眼前的女子,一來一往之間,兩人眼波流轉,綿綿情意竟已流露。這女子眉眼含笑,唱出歌來,“聽說小弟糖很甜,姐想吃糖沒帶錢。”男子的頭更向下埋了埋,順著女子的腔調唱道,“小弟有糖糖太酸,阿姐吃了腰會彎。”聽聞歌詞,女子將男子摟進懷中,順勢將手中的草標套在了男子的指尖,而男子的臉頰猶如熟透的果子,他從懷中取出糖果,塞進了女子手中,緊跟著,二人的四周便傳來一陣鼓掌雀躍之聲,更有不少女子吹起了口哨,像是在為他們祝賀。一旁手持蘆笙的老者們也各個喜笑顏開,樂聲漸起,兩人踏著樂聲,跳出歡快的步子,步步逼近那火光最盛的地方。楚晏清看得雲裏霧裏,一旁的巫疆長老看出了他的不解,解釋說,“若是巫疆女子見著了心儀的男子,便可通過‘掐指’、‘討糖’的方式確定彼此的心意,若是二人都樂意在一起,也就算作定了親。”聞言,江衍不由得莞爾,“巫疆人果真熱情爽朗,單單是雙方你情我願便能成親。”聽到江衍的話,仡徠瑤笑了笑,她衝一旁的侍從努了努下巴,那侍從便雙手奉上一條精美華麗的花帶。這花帶由銀絲繡製,躍動的火光下,閃爍著微微光芒,花帶的一麵繡出了南境的十萬大山,一麵則繡著滇越的花團錦簇,山水花草,無不躍然其上。仡徠瑤接過了花帶,朝江衍走了兩步,竟是要送給他。江衍一怔,還沒搞清仡徠瑤的用意,便聽到仡徠瑤用不耐煩的聲音說道,“還愣著做什麽?快送給他啊。瑤姐早說要替你二人做主。”第74章 結親江衍的臉“噌”地紅透了,起先在坑底時,他與楚晏清隻當仡徠瑤說得是玩笑話,卻沒成想她竟當了真,如此想來,巫疆女子當真是熱情爽快。看著眼前精美絕倫的花帶,又看看篝火旁載歌載舞的眾人,此情此景,當真讓江衍把一切煩憂都拋在了腦後,心頭隻剩下了眼前的事、眼前的人。江衍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轉過頭看向楚晏清,卻發現對方亦麵色潮紅,隻是不知是那火光的映襯,還是因為仡徠瑤的話。“哥哥……”江衍眼巴巴地看了楚晏清一眼,卻見對方似怒非怒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讓你收就收下,叫我做什麽?”江衍訕訕地向前走了幾步,接過了仡徠瑤手中的花帶,他轉過身來,在眾人的鼓勵下,一步步走向楚晏清。火光之中,楚晏清的每一個表情都顯得生動好看,一雙眼睛晶瑩清澈,眉毛彎彎,正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江衍每向前走一步,楚晏清的麵容便更加清晰一分,那彎彎的眉眼,深深勾住了江衍的心魂。“嘩”地一聲,江衍心田迸發出一簇簇火苗,這火苗沿著全身的經脈向四肢燒灼,燒得他渾身滾燙,神識中“劈裏啪啦”地綻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煙花。他的呼吸與腳步同時變得急促起來,直到身體與楚晏清隻剩下最後半臂的距離。江衍心髒一頓,除了眼前的人,周遭的一切景物都模糊起來,嘈雜的聲音也被屏蔽,火光黯淡了,樂聲停歇了,他的世界突然變得很小很安靜,隻裝得下眼前一個人。火熱的夜晚,唯有楚晏清溫柔恬淡而帶有鼓勵的笑容煥發著隱隱光華,這光華在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跳中愈發清晰明了,愈發動人心魄。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奉上花帶的同時,用唯有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愛你。”楚晏清低聲笑了兩下,眼中充盈的溫柔就快要溢出來了,他“唔”了一聲,沒有羞於吐露心意,而是坦然又無畏地說,“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收下了花帶的同時,楚晏清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擁進懷中,而那條花帶便纏繞在了楚晏清的身上,在微涼的晚風中微微飄蕩。與此同時,整個篝火歡宴上響起了眾人雷鳴般的掌聲,他們簇擁在江衍與楚晏清的四周,舞動著自己的身體。老者們抱起蘆笙,那歡快地音樂再次繚繞,人們隨著樂聲牽起手來,跟隨律動踢踏著、翩翩起舞著,放聲地唱著、笑著。在四派八門當中,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相戀的事情雖不算稀奇,可男人之間、女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於世俗倫理與修仙正派所不容,自是放不到台麵。大多人要麽是藏著掖著,縱然定下終身或是結為道侶也是私下相定;要麽幹脆隻是隨便玩玩,等到了時日便自然而然地斷掉。縱觀百年,雖有名門正派弟子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這份感情,然而他們也承擔了巨大的代價,從此不再繼承四派八門之正統。能夠公開與同性結為道侶同時又為四派八門所容納的,竟是一個都沒有。然而,在巫疆卻全然沒有這些計量,歡宴之上,眾人的歡歌、奏樂不止為男女夫妻,也為了同性夫妻。巫疆的歡宴不止是男子與女子之間相識、定親的場所,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亦可以在此定下終身。在巫疆一族,沒有什麽比雙方心甘情願更為重要了。江衍與楚晏清皆是動容。楚晏清前半生可謂為四派八門嘔心瀝血,付出良多,甚至連生命都可拋下,可四派八門卻始終嫉恨他的劍法,忌憚他的功勞,忌諱他為世人所難以接受的感情。而在巫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得到了全然的接受,沒人質問他們男子與男子結為道侶成何體統,更沒人覺得他們隻不過是少年心性玩玩兒而已。在這裏,相愛就是相愛,再尋常不過。夜漸深,風漸涼,蘆笙中流淌出的樂曲漸漸舒緩,人們的舞步也停歇了,漸漸地,大家三五成群地離開,隻剩下身著粗布短衣的男侍者清理餘留的狼藉。江衍摟住楚晏清,兩人回到吊腳樓中,關上竹門的刹那,互相遞上了濕潤的吻。這個吻不同於以往的溫柔細膩,反而沾染了巫疆的潑辣與直爽之氣,蘊藏著不曾有過的粗獷、猛烈,與占有欲。他們之間明明什麽都未曾改變,但又仿佛一切都變了。長久以來藏匿於血脈當中的占有欲終於找到了釋放之地,從此,他們便是受到祝福的道侶了。濕潤而霸道的吻從門口綿延到了床邊,耳邊的歌舞聲停息了,隻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蟲鳴與鳥啼,整座村落恢複了平日的寂靜與安寧,唯有彼此的心跳聲彷如鑼鼓一般回旋。他們是貪婪的,不單單要相愛,還要結為真正的道侶,他們亦無比容易滿足,僅僅是一個吻,一個曼妙的夜晚,心裏的苦便化作了甜,傷疤也成了紀念。彼此的懷抱太過溫暖,夜晚又太過短暫,呼吸滾燙,心跳急促,就連動作也帶著慌張,唯恐辜負這完美的夜晚。竹床在不均勻的喘息聲中“咯吱”、“咯吱”作響,驚擾了窗外的一樹飛鳥。兩聲饜足的歎息後,一切聲音都變得舒緩。楚晏清赤條條地歪在江衍的臂彎,一頭絲綢般順滑的頭發蓋在自己光潔的身體上,一雙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露出光芒。他拚命貼近著江衍的身體,仿佛要將自己刻進江衍的血肉,從此再也不分離。他依戀著江衍的溫度,亦汲取著江衍源源不絕的愛意,在這溫暖的臂彎之中,殘敗的身體終於得到了滋養,枯槁的靈魂終於得到治愈。夜晚愈發深沉,彎彎一輪明月藏進了雲朵之間。有陣陣花香撲入鼻腔,更讓人放鬆其間。耳邊彼此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而緩慢,就連思緒亦遲緩起來。窗外風聲不再,整個世界無比靜謐,眼前唯有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這黑暗溫柔而仁慈,包容著世間一切的美好與汙穢,仿佛任誰都可以沉湎其中。在這黑暗之中,他們的靈力漸漸流逝,五感變得麻木而遲鈍,陷入夢鄉的關口,竟恍惚覺得自己已在這裏沉睡千年,而他們亦該永遠沉睡下去,再不問今夕何夕,明日今朝。不知是行走江湖多年出於對危險的直覺還是身體的本能,正當這具身體要徹底沉睡之時,江衍的心髒猛地一縮。飄忽的心神聚攏,一種詭譎之感浮上心頭。“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江衍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的同時,竟發現自己體內地靈力已失了大半。他推了推一旁的楚晏清,用靈力低聲喚道,“哥哥,快醒醒。”可如今的楚晏清無論是靈力還是體力,都是萬萬無法與江衍相比的,早已深深陷入昏睡當中。江衍眉心一緊,他深深嗅了一口周遭的氣味,伸出手掌的同時,一簇火苗從掌心中竄了出來,隻見這房間之中竟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毒蟲!而那一條條毒蟲的頭上,還冒著陣陣紫煙。江衍心覺不妙,立即運氣喚出金剛罩,將楚晏清與自己護在金剛罩中。沒了毒氣的侵擾,楚晏清終於被江衍喚醒,他尚未完全清醒過來,見狀一怔,問道,“江衍,這是怎麽回事?”江衍搖搖頭,苦笑道,“大概……是著了巫疆一族的道吧。”猶如一盆冷水潑到頭上,楚晏清霎時清醒了。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世人貪戀人間煙火,癡戀人群的熱鬧,饒是修仙之人亦不能免俗。到底還是被他們騙過了。”那醜陋的毒蟲在房間蠕動著,所到之處留下黏膩的液體,它們的身體蓄滿了毒氣,不斷向外釋放。整個房間紫氣繚繞,看起來毒氣越發濃鬱,竟有了隱隱向外擴散的跡象。兩人正欲到房外一探究竟,卻聽到吊腳樓下麵傳來一陣地聲響。未免打草驚蛇,二人立即熄了手掌間的焰火,屏息凝神,暗中觀察著窗外。一片黑暗混沌中,楚晏清與江衍看到仡徠月與仡徠雲正拖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那人渾身捆滿了藤蔓,嘴中還塞了塊抹布,二人細細凝望過去,才發現被這巫疆族長與長老拖拽的人竟是仡徠瑤!仡徠瑤劇烈的掙紮著,鼻腔中似有聲音溢出,可仡徠月卻隻是不住地嗤笑,一串詭異至極的咒語從嘴邊吐出,那藤蔓便越收越緊,仡徠瑤的掙紮與扭動漸漸變緩,仡徠月眼神更加冷漠,那表情全然就像在看一個死物,她手持八寶銅鈴,晃得“叮當”作響,口中還念念有詞,不過刹那的功夫,仡徠瑤便昏死過去,再不能動彈。江衍大驚。他原以為仡徠雲、乃至整個巫疆一族對仡徠瑤與他們的到來是全然的歡迎,卻沒成想真讓楚晏清猜對了。這巫疆一族,對他們竟抱有獵殺之念,這看似熱情直爽的一夥人竟暗藏殺機!眼見仡徠雲與仡徠月二人將仡徠瑤拖出了村落,江衍與楚晏清連忙掐了個隱身決,離開竹屋,緊緊跟隨在仡徠雲與仡徠月身後。耳邊,瀾江滾滾,洶湧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不過多時,仡徠雲與仡徠月便將仡徠瑤拖到了瀾江崖邊!彎月終於從雲朵中脫身,照出仡徠雲於仡徠月冷淡的臉。幾個鍾頭前的溫柔與熱情不再,隻剩下巫疆執掌者應有的殺伐果決。熹微的月光下,楚晏清看到仡徠雲眯了眯雙眼,似乎嫌惡月亮偷窺著二人的罪孽,隻是,這月光太淡、太遠,隻能靜默地、哀傷的見證著人間的肮髒汙穢。仡徠月小聲叫了一聲,“族長。”仡徠雲“嗯”了一下,冰冷的語調中不帶絲毫的溫度與惋惜,她輕聲說,“動手吧。”這聲音太小,幾乎要被瀾江滾滾掩蓋,卻躲不過楚晏清與江衍的耳清目明。“住手!”第75章 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