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他離去的那個畫麵在腦海中重現,南喪都不由覺得呼吸困難。“南喪……”周拙輕輕喊了他一聲,他沒有聽見。那個人……南喪雙眼緊閉,就快要想起來……“南喪……”周拙在他肩膀上輕拍了一下,同時,南喪睜開眼,脫口而出,“辛輔研究員。”周拙眉頭微皺,在他身邊坐下,不確定地說:“你剛才叫誰?”南喪眼珠以不尋常的頻率左右輕動,迷茫地說:“辛輔研究員,我叫他……辛輔研究員。”“還有呢……”周拙低聲道,“還記得什麽嗎?”“開心……開心指令。”南喪覺得自己很亂,所有的信息都仿佛躲在雲霧後麵,無形的手伸出去快要觸碰到,卻又稍縱即逝,他撐著額頭,又搖了搖,“想不起來了……怎麽想不起來……”周拙將他的手從額角拿下,說:“今天太晚了,所以想不起來,也許睡一覺明天會想起來了。”南喪垂著腦袋,許久,搖了搖頭:“為什麽我都記不起來,周拙,辛輔研究員是誰,我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周拙揉揉他的耳朵,將他緩慢地抱進懷裏:“明天告訴你,好嗎?”“為什麽今天不能告訴我?”南喪問。“因為明天才能帶你去見他。”周拙拍拍他的背,“我們明天一起討論這件事,今天先休息。”南喪埋在周拙胸口,帶著些哭腔說:“我的腦袋壞掉了,我好笨。”“小狗超人是最聰明的。”周拙摟著他腰,問,“小狗超人會被別人抱上床嗎?”南喪緩了緩,從周拙懷裏站起來:“我自己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懵懵懂懂地轉身,“要洗澡……”等到上床已經一點多了,南喪也沒在意床到底鋪沒鋪好,周拙在哪裏睡覺的問題了,穿著睡衣鑽進被子躺進了最裏麵。周拙在他身側躺下,給他壓了壓被子,說:“這幾天欠了很多工作要做,可能要忙一段時間,沒空給你做晚飯。”南喪「嗯」了一聲,小聲說:“我會自己做一點的,不然就去外麵吃。”他又習慣地和周拙說,“你辛苦啦,工作要加油哦。”“好……”房間裏靜了一會兒,周拙翻過身,隔著被子將南喪攬進懷裏:“睡吧……”在周拙溫暖的信息素裏,南喪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再醒來,周拙已經不見了,房間裏周拙信息素味道幾不可聞,南喪摸摸周拙的位置,早沒一點溫度。恐怕周拙很早就走了。南喪揉揉腦袋,沒有昨晚那麽難受,但還是靠在床頭放空了許久。周拙留下了紙條,說下午三點來接他,帶他去見辛輔博士,另外還讓他要準時吃飯。南喪摸了摸紙條上辛輔博士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做了個大力士的動作,決定要振作起來。他總會知道他們是誰。也總會自己是誰。-下午三點,周拙按照約定的時間前來。隻是顯得風塵仆仆,眼下烏青比昨晚看的還要重。南喪坐進車裏,問:“你今天早上什麽時候走的?”“就早上走的。”周拙設定了自動駕駛的目的地,竟然是望城的城門,南喪問,“我們要去無盡領域嗎?”“不是……”周拙一邊接起電話,一邊低聲同南喪說,“到了就知道了。”他真的很忙,一路上都沒有停止和人溝通,聲音也是越聽越冷,隻有電話空閑時和南喪說幾句話的聲音才是溫柔的。南喪看著沿路的風景和路過人們臉上的笑容,心想,如果張佼在望城住過,一定會明白周拙為什麽要費盡心力守護這座人類基地。車在城門停下,當值的是個新兵,不認識周拙的私車,將他們攔在城門口。車窗落下,周拙微微偏頭向外看了一眼,說:“上午九點半申請去鈴山,已經審批通過了。”士兵沒仔細看車內,聞言在通訊器係統上翻找三點半去往鈴山公墓的申請人,赫然看到兩個大字周拙。他猛地抬頭,目光觸及那象征著軍方最高權力肩章,立刻原地行了軍禮:“上將好!”周拙淡聲問:“可以通關了?”“您的手續完全合格!”去往無盡領域的大門緩緩打開,周拙的車在掃描中成功出城,新兵一直保持著軍禮姿勢目送周拙。直到視角偏差,看見副駕駛上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少年,正趴在周拙肩上,和周拙說著什麽。旁邊的士兵咳了咳,說:“看什麽呢,手也不放下來。”新兵慌慌張張地放下手,又小聲說:“上將不愧是上將……約會地點都挑在鈴山公墓。”士兵:“?”鈴山公墓。車停在運送軌道外,南喪跳下車,跟隨周拙刷卡從閘機口進去。說是公墓,其實是修葺好的一片灰色樓房,每幢大約四五層高。運送軌道總共七條,從外麵一路延進大堂。周拙關閉通訊器信號,帶南喪去了最後麵一棟。大堂裏幾個工人正在將骨灰盒擺正,順便再在骨灰盒正麵貼上姓名,綁一朵白色的紙花,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什麽,然後放進傳送帶的盒子裏。傳送帶滾動,去往了看不見的地方。工人們見周拙來,以為是視察工作,慌慌張張地行了不太標準的軍禮,說上將好,周拙讓他們不用管自己,繼續工作,隨後帶著南喪走進了大堂的後麵。那是一麵極其震撼感官的牆壁。近十五米的高牆裏,有成百上千個正方形格子,格子裏暖黃的燈光下,是如出一轍的瓷白色骨灰盒。之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說等周拙死了要送周拙住進這裏。但從沒想過,人最後竟真的要將這一方小小格子作為歸宿。南喪放低了腳步聲,小心走近,辨認格子上的字體,這個是:道格拉斯安其羅,2043年7月9日。他往前走,又走過一個,上麵寫的是:虞碧巧,2043年7月9日。南喪看了七八個,聽到周拙在身後叫他的名字,他回過身,見周拙仰著頭往上看,說:“k列,第45行。”這些格子星羅棋布,南喪跟隨著行列的指引,找到了k45。和其他格子沒有什麽不同,隻是骨灰盒前麵放了一隻機器人小手掌。南喪將目光下移,那是兩行字辛輔,2068年10月24日。謹以此紀念魔方第九研究所最偉大的科學家。反複出現的酸楚和心痛在這一刻格外清晰,他腦海裏閃過太多太多模糊的畫麵和聲音。“a1,可以笑一個嗎?”“今天的第一個指令是完成這幅拚圖……什麽,不開心嗎?那我編一個開心的指令,不如今天陪我做實驗?”“咳……隻是感冒了,不過你什麽時候學會關心人了。”“是不是在營養倉裏睡太久了,今天有點兒反應慢。”“操作台就位!機械心髒停止跳動,體表溫感器失效,準備接入備用材料!”“顏勢閱讓第一研究所的人更新數據庫,係統奔潰,生育機器人的數據也丟失了,a1……重新訓練吧。”a1是誰。南喪頭痛欲裂,抱著頭蹲在地上,周拙給他披著大衣,釋放了非常少量的信息素做安撫。斷斷續續的,一些和辛輔相處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裏,他們在放滿器械的房間裏做無比幼稚的交談,一起用模擬器認識遙遠的宇宙,一起在沒人時候去研究所遊泳池裏暢遊,一起坐在桌前享用望城的美食。辛輔總是很有耐心,包容他所有的無知和遲鈍。“南喪……”周拙低聲喚他,寬大的手掌捂在他的後頸。南喪抓著他的手,額頭抵在膝頭,哽咽道:“辛輔……辛輔研究員,是我爸爸。”周拙的指尖跳動了一下,南喪搖了搖頭:“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是南喪。”周拙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無論過去是誰,現在你是南喪。”南喪膝蓋一鬆,癱坐在地上,雙眼輕輕翕動,很像在無盡領域時要暈過去的模樣。周拙立刻摟過他的腰,親了親他的耳朵,有些急促地喚道:“南喪,看著我,南喪,別睡。”南喪在意識遊離的邊緣,眼前的周拙模糊得隻剩下輪廓,他努力抬手撫摸周拙的臉頰,在幾乎沒有力氣時,摸到了周拙的心跳。他被周拙抱到了休息室,靠著周拙休息了十分鍾,終於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周拙……”他費力地撐起眼皮,說,“對不起,我暈倒了。”周拙立刻給他喂了口水,問:“好些了嗎?”“嗯……”南喪喝了半瓶,緩過氣來,說,“我剛才不知道怎麽了,好累,好沒有力氣……”“沒關係……”周拙揉揉他的頭頂,“已經很厲害了。”南喪靜靜地想了許久,將剛才回憶過的那些畫麵和聲音都理了一遍,問周拙:“你知道a1是什麽嗎,我以前的名字好像叫a1。”“a1?”周拙很容易由辛輔聯想到第九研究所研製的生育機器人,以序列d為第一代,d、c、b、a排序,a1是第四代的母機。而沒有記錯的話,a係列投入使用是在2060年,也就是辛輔離世的八年前。周拙放開南喪,將他推遠了一些,屏著呼吸仔細看南喪的臉。隨後,握過南喪的手,翻開掌心,看見了每個手指上,完美的、一模一樣的圓形指紋。第51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廢土撿老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對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對四並收藏我在廢土撿老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