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先提醒一句。”在接近芝蘭樓前,唐靈突然一扯寧離苦衣袖。


    寧離苦回頭問道:“怎啦?”


    “我當差的地方是花樓,你應該曉得花樓是什麽地方?”


    寧離苦有些驚訝,瞧他眉宇那股矜持,很難想像他會跟那種龍蛇混雜、春風虛度的地方扯上關係。不過瞧他那身粗衣也曉得,他肯定不是什麽有錢人家子弟。


    “我曉得,然後呢?”寧離苦點頭。


    “沒什麽,我隻是先提醒你,免得你大驚小怪。”


    說完,唐靈一箭步走到前頭。芝蘭樓後院不若前庭奢貴,隻堆些陳舊的瓦罐陶缸,還有一座座竹架,上頭全掛滿了衣裳跟巾帕。


    寧離苦還是頭回從後院進花樓,他瞧著唐靈在裏邊穿梭的身影,不知怎麽搞的,心突然有些疼。


    雖然才認識這小子不久,可從他說話,從他安撫孩子們的手腕,在在可以瞧出他是個人才。寧離苦還不知唐靈是女兒身,這時心裏正想著,瞧他這麽聰明,如果有人肯好好栽培,將來肯定不容小覷!


    唐靈開始安派工作,其中寧離苦力氣最大,她當然指派他去擔水。


    寧離苦也沒吭聲,兩個木桶一掛、擔子一挑,沒一會兒二十個大水缸已被他全部裝滿。“還有嗎?”


    忙著劈柴的唐靈抬頭,發現碗也洗好,床單枕巾全都晾好,有些驚訝。


    多了幾雙手幫忙就是不一樣,平常唐靈跟她姥姥得摸到天黑才能幹完的活兒,在孩子們跟寧離苦的協助下,個把時辰事情就做完了。


    她算算時間,現在大概是未時吧,距芝蘭樓營生少說還有一個半時辰。她掛好短斧,擦擦額上汗珠說:“沒了,你們休息一下,我去跟姥姥說一聲。”


    知道可以玩了,孩子們爆出歡呼,寧離苦也相當開心。


    不過盞茶,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大街走去,寧離苦信守承諾,買了一堆雪菜包子、玉蘭餅還有千層糕。


    光聞那香,幾個孩子就一臉幸福表情。


    “呐,誰剛吵著要吃玉蘭餅?”寧離苦問。


    “我——哇!玉蘭餅好香啊!”


    “雪菜包子也好好吃——”


    一行人齊齊坐在河邊,每人雙手各一,吃得多歡喜。


    其中吃得最克製的,就數唐靈。


    剛才做了那麽多粗活,她肚子當然餓了,可一想到姥姥最愛吃千層糕,她趁旁邊人沒注意,偷偷把糕收進懷裏,想說等會兒帶回去給姥姥,姥姥肯定很開心。


    寧離苦雖吃得狼吞虎咽,眼角餘光還是瞟見了唐靈的動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注意他——總之打從見麵,自己的眼睛就老黏人家身上臉上,怎麽移也移不開。


    這時幾個孩子已經吃完,紛紛起身找起石頭,想打水漂兒玩。


    趁著沒人注意,他掰開才啃了一口的玉蘭餅,遞到唐靈手邊。


    “拿去。”


    她愣了下。“不用了——”


    他不由分說硬塞。“我知道你懷裏藏了一個,肯定是要帶回去給你姥姥,對吧?”


    被瞧見啦?她低頭望著半隻玉蘭餅解釋道:“我姥姥牙口不好,千層糕最適合她吃——”


    寧離苦點點頭,他看得出來唐靈很孝順。


    他三兩口解決手上的餅。“快吃,涼了味道就沒那麽好。”


    唐靈低聲說了句謝謝,慢慢吃起餅來。


    趁兩人不注意,幾個孩子已經脫下鞋襪跳進河裏玩起來。


    “河裏石頭滑,小心跌跤。”唐靈揚聲提醒。


    寧離苦目光移向河麵上,沒一會兒又戀戀地轉回唐靈臉上。就說他特別注意他唄。日頭雖曬,可徐風卻吹得人懶洋洋的,他望著唐靈微微發亮的側臉,那映照著粼粼波光的黑眸,格外顯得脫俗高雅。


    真是好個白花兒似的美少年,寧離苦心再次一揪。


    可心揪完了他又覺得惱。他幹麽啊他?連人家姓啥都不曉得,他心窮疼什麽啊他!


    想到這兒他才想到,對啊,還沒問他姓名呢。


    “噯,我姓寧,名叫離苦,你呢?”


    唐靈拍拍餅屑。“我姓唐,單名一個靈。”


    “難怪那些個娃兒老阿靈哥長、阿靈哥短。”寧離苦恍然大悟。“你今年幾歲?十三還十五?”


    唐靈眼珠子轉了圈。“問這做什麽?”


    他肩一聳。“隻是想問一問。”


    “十五。”其實唐靈已經十七,但因為個頭不高,怕人覺得奇怪,才故意把年紀報小。


    寧離苦挲挲下顎。“那你還真是懂事。我在你這年紀,隻會成天跑給我師父追。”


    關於他的話,唐靈不覺得訝異。“我可以想像。”


    喂!他橫眼。“你說話不挖苦人會死是不是?”


    唐靈嗬嗬一笑。說真話,平常她沒這麽牙尖嘴利,是遇上他,她才突然變得這麽好辯。總覺得他被她說得臉忽青忽紅,張口結舌的樣子,很逗。


    不過既然人家抱怨了,那她多少收斂一點。


    她抓起了石子拋著玩,隨口問:“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對。”他頭一點。“我來自寧家堡,從那兒到揚州大概三、五天路程——你聽說過寧家堡?”


    唐靈搖頭。她是井底蛙,最熟的地方就是芝蘭樓附近幾個街坊。


    “來做買賣?”她隨便猜。


    “才不。”寧離苦一伸懶腰,接著往地上一躺。“來之前,我剛走完一趟鏢——啊,舒服。”


    她表情驚訝。“你是鏢師?”


    他點頭。“算是。怎麽樣?”


    “隻是覺得不像。”唐靈眼朝河一望。“我們城裏有個鏢局挺有名,叫虎威鏢局,好幾名鏢師都是樓裏常客。我本以為鏢師全都是粗裏粗氣的,你算開了我眼界。”


    “聽你說法,你跟他們起過衝突?”


    她眉一挑。“何以見得?”


    “你說他們粗裏粗氣。”寧離苦雖然是躺在地上一副閑散的模樣,可該聽的他一句也沒漏掉。


    “是有些小衝突——”她皺起眉,想起那幫人老愛躲在暗處偷摸她的習慣。


    “他們做了什麽?”


    她聳聳肩,避重就輕答:“就是——手來腳來、不太規矩之類。”


    “什麽!”寧離苦拔高了嗓門。“你是男的耶!他們還對你毛手毛腳?”


    “噓,小聲點。”唐靈瞪他。


    寧離苦知道自己聲音是大了點,可是腦袋一浮現那畫麵——一群粗裏粗氣的男子圍著唐靈毛手毛腳,見鬼了!他光想就火!


    “這怎麽成!”這會兒他也躺不住了,一骨碌起來踱步。“你說個清楚,他們是怎麽不規矩的?摸你嗎?還是親你?”


    “你在義憤填膺什麽?”她不懂他幹麽這麽氣虎虎。“你說的事,你剛不也才做過?”


    寧離苦張口結舌。唐靈不提他都忘了。


    “這——不一樣!”


    “我知道,你剛是在作夢,才會把我錯當成女人。”她拍拍泥地要他坐下,他走來走去的,晃得她頭都暈了。“唉,我也不知道我幹麽跟你提這個——總之,沒你想得嚴重,我現在很小心,知道該怎麽避他們。”


    唐靈真是搞不懂自己了,她剛才說的,全是她從沒跟人吐露過的心事,就連至親的姥姥也沒聽她提過。可說也奇怪,在他麵前,她好輕易就把話說出口了。


    “這不是我想得嚴不嚴重的問題,是你的安危——”寧離苦忽然噤了口,講不出底下的話,就怕汙了唐靈的耳朵。


    他本是想說,外邊真的有很多男人,就是喜歡唐靈這種標致清秀,比姑娘還漂亮的少年。


    寧離苦看了他一會兒,忽地一個念頭閃過。“我看你跟我回寧家堡算了。”


    “啊?”唐靈皺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啊。”他這話是跟自己說的,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反正你在芝蘭樓的日子也過得不好,不如跟我一道走,連你姥姥一起。回去我安排你當我小廝,保證輕鬆愜意,怎麽樣?”


    這主意倒是誘人——說真話,最近關於她身分的事,是越來越難隱瞞了。昨晚她才聽見巷子裏的三姑六婆聊起她,有人對她的模樣起了疑心,想說她個兒怎麽一直沒什麽增長,嗓音也不見粗,下巴也不見胡子?


    如果能離開花樓,而且還能跟姥姥一起,這麽一來,她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了——一朵笑正要在唐靈嘴邊綻放,可她忽然想到,不對啊!


    她怎麽會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當她是男孩?


    若他知道她其實是女的,還會肯收留她嗎?


    見唐靈不回答,寧離苦當他不滿意他的安排。


    “還是你覺得小廝這工作不好?不然你說,你想做什麽?一句話,我全依你。”


    寧離苦越是大方,唐靈越是不安。從小除了她姥姥,沒人對她這麽大方過,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別扭。


    “我們非親非故,你幹麽對我這麽好?”她歪頭打量他。


    “這……”這倒問住他了。他抓下頭巾搔了搔頭,半晌答不出話來。


    寧離苦心裏當然有答案,隻是不能說。


    這要怎麽答?怎能說是因為覺得唐靈的嘴很好親,而且他喜歡看他,喜歡跟他在一起?!


    這種話被聽見,不誤會才有鬼!


    “這什麽?說啊。”唐靈窮問不舍。


    “囉嗦,要不要就一句,哪來那麽多為什麽。”說完,他身一蹦往河邊逃去。他就這脾氣,做事隻跟著喜怒走,喜歡他就做,不喜歡他就推,才不管旁人覺得有沒有道理。“嘿,我也一起玩。”


    搞什麽,話也不說清楚。唐靈瞪著他背影,抓起一把石頭往水裏扔。


    不由得想著他剛才的提議,她想,她是不是該先答應他,之後再找機會跟他說,她其實是女兒身?


    也是個方法,隻不過還得問過姥姥,得姥姥同意才行。


    她打算回家就跟姥姥商量。


    主意才剛打定,一捧水忽地朝她臉上潑來。


    “喂!你幹什麽你!”她像被踩著痛腳似地跳起。


    “玩水啊。”寧離苦笑得多愜意,似乎已經忘了剛才被人間得落荒而逃的事情。“一起來啊,水好涼呐。”


    “玩個頭呐你!”唐靈氣得臉頰緋紅,懶得跟他多說,她身一轉急著跑回家去。


    偽裝成男孩,她平日最怕衣服被弄濕弄破,偏那家夥還拿水潑她,萬一不小心被人瞧見她衣服裏邊全是布條綁帶,他擔得起嘛他!


    “噯噯噯,你跑哪兒去啊你……”寧離苦一頭霧水。


    “喔,三爺惹阿靈哥生氣了。”孩子群裏年紀最長的小猴子出聲。“三爺不知道,阿靈哥最忌諱人家弄濕他的衣裳了。從以前就這樣,不小心弄濕他衣裳,他馬上翻臉。”


    “幹麽啊,他又不是大姑娘,弄濕個衣裳又不會少塊肉——”發覺闖禍的寧離苦忍不住嘟囔。


    小六子突然接口:“可是喔,很多人都說,阿靈哥長得不比一般姑娘差呢!”


    “對啊對啊。”說話的人是小乙。“我大哥也提過。”


    “我爹也是。”


    “我娘也這麽說。”


    寧離苦一雙眼在幾個孩子身上轉啊轉。怎麽回事,怎麽說起這事來了?“喂喂喂,你們在胡說什麽?你們阿靈哥不是男的嗎?”


    “是男的啊!”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可他也長得很漂亮。”


    瞧這群小蘿卜頭的表情,寧離苦七七八八知道那幫虎威鏢局的人,都是拿什麽眼神在看唐靈的了。


    唐靈還說什麽能應付——應付個頭啊!哪天要是被人吃幹抹淨,看他找誰求援去!


    寧離苦心頭亂糟糟,從沒替人這麽擔心過,尤其想到唐靈跟其他男人站一塊,噢,他心頭之悶的——


    要也跟他才對!


    念頭一閃過,他嚇了一大跳。天呐,他在想什麽啊!


    寧離苦臉倏地煞白。


    不對勁不對勁,他肯定是太久沒上花樓找姑娘了,腦袋才會一時亂掉了——對對對!肯定是這樣!肯定是!


    還沒平息下心裏的驚愕,一隻小手突然拉住他衣袖。


    他定神看,是小六子。


    “幹麽?”


    “三爺,我肚子餓了。”小六子望著他笑。


    什麽?!他一臉驚訝。“不是才給你們吃過雪菜包子?”


    “就餓了嘛——”


    幾個小蘿卜頭跟著摸著肚皮點頭,寧離苦沒好氣。“敢情你們的胃口是填不滿的窟窿?好,算我拿你們沒辦法。鞋襪穿一穿上街去,不過我話講在前頭!這是最後一次,東西買好你們一個一個給我乖乖回家,不許再跟著我啊!”


    他心裏盤算,打發掉這幾個娃兒,他就上客棧要一間房,好好洗個清清爽爽的澡,天一暗,他就上城裏最大的花樓好好玩它一玩。


    他想,隻要多找幾個漂亮姑娘,溫香軟玉抱滿懷,肯定明兒一早,他就會斷了對唐靈的胡思亂想。


    “快點快點,慢了我不等人啊!”他吆喝著小蘿卜頭離開河岸,一邊搖頭晃腦。


    對對對,就這麽辦!


    天色一暗,一顆顆豔紅燈籠便掛了出來,蜿蜿蜒蜒將整條花街映得好不熱鬧。


    寧離苦一用完晚膳便離開客棧,興致頗高地順著人群走。門樓上不斷傳出伶伎嬌軟的歌聲和笑聲,他正想問人城裏哪間花樓最知名,抬頭,赫然看見鬥大三個字——“芝蘭樓”。


    這不是唐靈當差的地方?!


    寧離苦駐足探了探,早上他是從後院進去,還不曉得這芝蘭樓前庭生這模樣。


    瞧它門麵,還真富麗堂皇,根根朱紅的梁柱頂著粉白的牆麵,往裏看,依稀可見價值不菲的紅木幾案、折屏等等。候在門邊的龜奴一見他來,一聲“歡迎”喊得多響。


    人都喊歡迎了,不進去似乎說不過去。寧離苦撩起衣擺,隨著領路的龜奴往裏走。


    “哎呦!”鴇嬤一見穿著黑色絲袍,氣宇軒昂的寧離苦進門,趕忙過來招呼。“這是打哪兒來的俊哥兒——公子爺很麵生啊,您第一次來?”


    寧離苦笑一笑。雖說他是來聽歌找姑娘玩的,而廳裏也有不少麵容姣好的姑娘朝他媚笑,可不知怎麽回事,他一顆心卻老想著唐靈,一雙眼有意無意,就是往庭院深處溜轉。


    他突然想起,都過了這麽些時辰,不知唐靈還惱不惱他?


    思緒起落間,他根本沒聽清楚鴇嬤跟他說了什麽。一待回神,就見鴇嬤拉了兩名伶伎過來。


    “公子爺我跟您介紹,這位叫蘭香,這位是蓮珠——兩個都是咱芝蘭樓鼎鼎有名的美嬌娥,公子爺您覺得如何,滿不滿意她倆?”


    他瞧了瞧,腦子忽地轉出唐靈那張矜貴又俊秀的臉蛋——等等等等,他想他幹麽?


    他趕忙勾住身旁蘭香的胳膊,不莊重地親了親她臉頰。他以為這樣,就能揮去腦中不該出現的秀顏。


    “討厭,公子不來了——”蘭香嬌笑。


    “好好好,蘭香蓮珠,你們倆快帶公子爺上樓。公子爺初來乍到,你們可別壞了咱芝蘭樓招牌——”鴇嬤在後邊說道。


    “放心吧嬤嬤——”


    姑娘一左一右挽著寧離苦到後廊,拐個彎就是樓梯。他左一親右一摟看起來挺盡興的樣子,可腦子一角,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不是那麽的開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以往玩起來挺有趣的事情,今兒卻有股說不上來的意興闌珊。他強擠出笑容走上樓梯,目光隨意一瞟,忽地他停下腳步。


    “等等——”他拉住走在前頭的蓮珠。“那邊那三個大漢是誰?”


    兩個姑娘倚過來望。“啊,是虎威鏢局的鏢師,怎了?公子爺認識?”


    虎威——他眉心皺了一皺。該不會那麽湊巧,他們幾個就是糾纏唐靈的那幫人?


    “不認識,我隻是好奇他們幹麽聚在那兒——你們芝蘭樓後邊還有什麽特別的把戲?”


    “沒有啊,”蓮珠搖頭。“不過灶房柴房一些幹粗活的地方,公子爺走嘛,我們進房玩,我唱曲兒給您聽——”


    寧離苦人是被拉走了,可心卻留在那幾個人身上。他明明知道,是虎威的鏢師並不代表他們就會去找唐靈的碴,可進了廂房不到盞茶時間,他還是找了借口跑了出來。


    這會兒已經看不見那三名鏢師,可他有預感,他們定還在芝蘭樓裏,索性上屋頂瞧瞧。他腳下一邊使勁一邊責備自己愛操心,都說上花樓是來找姑娘的了——


    他人一到高處,立刻發現了那三人身影,不見還好,一見他眼倏地瞪大。


    他們在幹什麽?


    三名大漢就蹲在唐靈身後,忙著擔柴到灶房去的唐靈沒瞧見他們,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唐靈回頭,一方帕子便猛地罩住她的口鼻。


    想當然唐靈拚了命地掙紮,可一方麻布袋很快罩下,連讓她踢動柴火的餘裕也沒,就這樣被扛了出去。


    眼下情況,根本無須考慮。


    不多想,寧離苦扯下頭巾蒙住口鼻,腳一蹬趕著去救人。


    底下,三名大漢快速地奔出芝蘭樓後門,居中是扛著唐靈的男子,其餘兩人則護守前後。瞧他們動作毫不遲疑,肯定暗地裏籌劃了許久。


    “這兒這兒,小心點,別撞傷粉哥兒。”


    三個漢子都叫唐靈“粉哥兒”,已數不清多少個夜裏,他們一想起“粉哥兒”那細致的眉眼,靈巧的身軀,他們就一陣心癢耳熱。


    偏偏唐靈機靈,老一見他們就躲,幾人沒轍,隻好來個霸王硬上弓。


    色字當頭,一想到等會兒終能一親芳澤,三個男人嘴邊滿是淫笑。瞧他們腳步浮的,簡直要飛上天去了。


    就在他們要轉出巷弄時,一道黑影突然擋住去路。


    “把人留下!”掩著臉的寧離苦直直望著居中男子。


    三人互看一眼,居中扛著唐靈的漢子猛地後退,補上殿後的同僚,與前頭的兩人一塊攻向寧離苦。


    說真話,寧離苦拳腳功夫不頂好,因為貪玩,小時師兄弟們在習藝,他卻老偷跑去河邊抓魚玩水。但也因為他常跑給他師父追,不期然練出過人的輕功。隻見他如行雲流水移動,不過眨眼已晃到兩人身後,舉腳兩個踢踹,兩名大漢活似兩隻公雞,鬼叫地飛出巷弄。


    仍扛著唐靈的漢子嚇了一跳,他從沒看過如此神奇縹緲的輕功。“你是哪個道上的,報上名來!”


    “你還不配知道大爺我的名諱。”寧離苦話沒說完,人已竄到漢子身旁。


    結結實實兩掌劈下,漢子連聲痛都還沒喊,人已軟偎在地。


    寧離苦順勢接住裝著唐靈的袋子,同時嚇了一跳,這小子怎麽這麽輕?


    現在不是想這的時候。念頭方轉,他已抱著麻布袋蹬上屋簷,不過盞茶,他已重回落腳的客棧,把麻布袋往床上一擺。


    “早跟你說過不要再回芝蘭樓——”寧離苦以為唐靈醒著,但麻布袋打開他才發現,人還昏死著哩。


    他仔細檢查唐靈腦袋,沒什麽外傷卻睡得昏沉,肯定是剛才的帕子上灑了什麽迷魂藥、麻藥之類!


    看這情況,隻能等他自個兒醒來了。


    摘下掩嘴的頭巾,寧離苦拉了把凳子在一旁靜候。想不透,望著唐靈純美安寧的睡顏他連連搖頭,要唐靈是姑娘也就算了,不就一個少年,也能把他們幾個男人迷得魂不守舍的?


    最離譜的是,這小子根本沒一點迷他們的意思。


    換句話說,全是他們幾個在自作多情。


    可悲。他再次歎息。


    盞茶時間過去,寧離苦開始在房裏踱圈圈。實在不是他坐不住,而是他一坐下來細看唐靈臉蛋,他就有股壓抑不住的衝動,想過去摸摸人家、碰碰人家頭發有的沒的。


    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寧離苦猛拍著額際,可不一會兒,當他視線又落在唐靈身上,他眼睛又挪不開了。


    不過仔細一瞧他才發現,這小子睫毛真長!臉蛋也嫩得跟花瓣一樣,還有肩膀,這麽瘦弱,哪裏撐得住芝蘭樓裏的粗活,就說他該跟自己走的唄!


    寧離苦眼睛往唐靈手掌一溜,心突然又揪了起來。多纖巧的手啊!他抓起擱在掌上比劃著。


    這麽細這麽小,感覺自己略略用力,就能把這小小手掌掐碎了一般。


    他想起唐靈全是靠著這雙手在劈柴生火,哎呦,他心裏疼的,直像有人在擰他肉般。


    該怎麽說他才肯跟他一道離開呢?


    他望著唐靈臉蛋想了又想,腦子是還沒想出更恰當的說詞,可目光已被他桃花似的小嘴兒拉走。


    他驀地想起那小嘴兒的滋味,該用什麽字句形容?比花還香,比蜜還甜?不止不止,他聞過花也嚐過蜜,唐靈嘴兒的滋味,比這二者更更更更——要好上不知多少!


    他心想,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親可口的一張嘴啊!


    像失了魂似,寧離苦傻傻望著唐靈,看著看著,竟不知不覺地朝他倚去;想著想著,嘴已經貼到唐靈的唇上——


    你這樣跟虎威那幫人有什麽兩樣?


    一聲喝斥在他腦中閃過,他窘得把唇挪開,可目光一落至唐靈唇瓣,竟又依依難舍。


    他想起唐靈被他搭肩時的反應,那麽明白不諱的討厭——他心抽了一下。


    他很清楚,錯過了今晚,日後肯定不會再有觸碰唐靈的機會,但是乘人之危,怎麽說都不是仁人君子該做的事!


    但他哪時候在乎仁人君子這名號了?


    真的,隻要能再親吻唐靈小嘴,要他下半輩子被關進地獄坐監,他也甘願。


    他就是這麽地想!


    最終,他還是臣服於體內的渴望。


    望著唐靈如花嬌豔的臉蛋,寧離苦像望著什麽稀世珍寶似地悄悄靠近,暖熱的唇一覆上,他心裏湧起一陣感動。隻是不久,單純的碰觸已沒法滿足他,他嘴唇開始舔、蹭、揉——直到昏迷不醒的唐靈配合地張開嘴,寧離苦如願以償似磨蹭唐靈香舌,吮啜他口中蜜津。


    好甜,好甜——他發出刺耳的呼息,整個人像團火般熱烈燃燒——


    好想要這家夥——雖然明白眼前人是個男子,但寧離苦顧不了這麽多了,他想要,就是想要!


    他不斷吮著唐靈下唇,幾乎想把全身的熱火,全灌注在兩人交疊的嘴上。


    唐靈神智雖然不太清醒,可多少能感覺到唇上吮吸,直到快喘不過氣,她呻吟著想揮去臉上的重量,可雙手卻沉得無法抬起。


    “唔……”


    聽見唐靈的輕吟,寧離苦倏地彈坐起,就像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可還好,唐靈隻是呻吟了聲,不是真的醒來。


    隻是這一嚇,也把寧離苦的神智喚了回來。


    天呐!他用力搓揉臉頰,真的完蛋了他。剛才那一吻已然讓他發現,他對唐靈的欲念,早已不是去花樓找個姑娘玩玩,就能消弭得了的。


    他想,自己八成已經愛上唐靈了。


    他深吸口氣。他愛上——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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