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揚州城


    段柯古穿過賣簸箕、看相算卦的攤子,眼前一切和他住慣的長安城有些相似,可細瞧,又處處顯得不同。尤其是小吃攤,這兒沒有他吃慣的油茶豆汁驢打滾,卻多了不少賣筍幹梅菜湯團的小攤。


    “這位爺,歇會兒吃些麵點吧?”殷實小販哈著腰問。


    段柯古摸摸肚子,還真有些餓了,隻是眺眺攤上,他笑了笑走開。不是他瞧不起路邊小攤,而是眼前吃食誘不出他肚裏饞蟲。


    今年二十有七的段柯古出身名門,他爹段文昌是當今丞相,他不久前也才受封為江州刺史。從小豐衣足食、鮮食美饌伺候的結果,就是養出他愛吃挑吃的習性。


    尋望了眼,長長一條街數十攤子,竟沒一家能讓他解開銀囊坐下朵頤的。


    他瞧了瞧天色,這會兒該也過了申時一刻,暗歎:“難不成真得這個時間上‘小蓮莊’?”


    說來,他前往江州赴任時限,還有十多天時間。他所以趕著下江南,就是為了一嚐“小蓮莊”廚子的手藝。若“小蓮莊”廚子的手藝名副其實,這會兒過去一定吃不到什麽好東西。可不到那兒,他一時又想不出能上哪兒用膳……


    正當躊躇,遠遠飄來一股肉香。段柯古吸著鼻子邁步接近,順著一旁小巷走到底,隻見一家蓬戶茅廬前頭,排排行列了十幾二十個客人。


    “請問這位大哥,”段柯古打了個揖。“你們在等些什麽?”


    大漢瞧他身上包袱,再聽他口音,問了句:“你是外地人?”


    “是,小弟初次造訪揚州,就突然嗅到這兒有股香氣……”


    “算你識貨。”大漢一拍他肩膀。“咱們這列人全都在等如意姑娘的煎肉餅,她每天就隻做九十枚,賣完就沒了,我今天來得算晚,還真怕買不到……”


    隨著大漢解釋,人龍慢慢往前行進。段柯古一瞧買著煎肉餅的客人個個一臉喜獲至寶、笑逐顏開,也不自覺站在人龍最後,想試試這肉餅滋味,是否真如他聞起來那般好。


    輪到段柯古前頭的大漢,他看著大漢往窗裏探。


    “大娘,我要三枚。”


    “三枚,馬上來,您小心燙。”


    說話的,是一名穿著灰色襦裙的婦人,她正鏟起三枚煎肉餅包起。


    大漢接走離開,段柯古朝她頷首。


    “麻煩,我一枚。”


    “您稍等會兒。”婦人溫婉一笑,然後轉身跟裏邊人喊:“如意,再送肉餅過來。”


    “裏邊早沒了。”一道清脆聲音傳來。“外邊還有人嗎?”


    婦人轉頭,眼神與段柯古對上,她尷尬陪笑:“真是對不起,小店做的肉餅,剛才都包給前一位客人了。”


    望著餘香猶存的小鋪,段柯古表情失望至極。


    他回頭望望巷子前頭開始收拾整理的小吃攤,知道這會兒連上“小蓮莊”吃一頓的時間,也被他給浪費掉了。


    但怎好意思怪罪這麽溫和有禮的店家,他歎口氣笑道:“我初來揚州,一時不知該上哪兒打牙祭,正好嗅到貴店的煎肉餅香氣,怎知就碰巧晚了一步。”


    段柯古這麽一說,婦人越發覺得抱歉。“真是,讓您白花這麽多時間卻沒買著餅……不如這樣,公子不嫌棄的話,我去問我女兒能不能做點什麽,就當幫您接風洗塵?”


    “這怎麽好意思。”


    “人說出外靠朋友,”婦人邊說邊從大門繞出來,招手要他進來坐下。“您頭回進揚州就到咱小店,也是鄙店榮幸,來,您休息會兒,我去幫您衝杯茶。”


    “大娘,您別忙……”


    段柯古還沒說完,婦人已從灶房拎了壺滾水來。她撚起一小撮茶葉進壺,蓋起後滾水急傾,不一會兒茶香四溢。動作之流暢爽利,就算見多識廣如段柯古,也暗暗讚了聲好。


    “您試試。”婦人將滾滾熱茶送上。


    段柯古正要言謝,就在這時,一名年輕女子突然自灶房步出。


    “娘。”


    他認出這聲音,就是剛才在裏邊回話的姑娘。他朝她一眺,一時間眩暈了眼,好標致的姑娘!


    來人就像道光射進昏暗的茅廬,雖然穿的不過是尋常的灰藍布衣,但舉手投足,就是有一股他人沒有的雍容氣度。青烏烏的發上隻用一條紅線係緊,秀雅的麵容脂粉未施,卻顯得她雪肌嫩裏透紅、吹彈可破。一雙黑瞳如星熠熠發亮,紅唇微勾。


    要不是親眼所見,段柯古絕對沒法相信,如此佳麗,竟會出自一家煎肉餅店!


    “你、你好。”


    “小女子見過公子。”曲如意輕回了個禮。


    不隻他一雙眼黏在她身上,曲如意也一樣機警地看著他。


    瞧他眼神清朗,她想,娘說得沒錯,這人應該跟陸明那幫人沒有關係。


    為方便趕路,段柯古隻穿上一身玄黑勁裝,但就算如此,仍舊掩不住他端整的容貌與一副八尺寬肩的好身材。


    曲母拉著女兒手介紹:“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客人。他初進揚州,又在咱們店前等了許久,就賣娘一個麵子,你去灶房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做給他吃的,嗯?”


    娘這舍不得見人肚子餓的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如意皺眉。都說過多少次了,她倆已不再是“小蓮莊”的當家夫人跟小姐,不能再動不動放人進來吃飯了。


    發覺女兒表情不悅,曲母又搖搖她手,嘴裏無聲地央求。


    如意歎口氣。“好吧,我去瞧瞧。”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灶房那端,段柯古才想起還沒介紹自己。他怎麽這麽失禮!趕忙起身一揖。“晚輩姓段,名柯古,不知大娘如何稱呼?”


    曲母不是沒發現段柯古的反應,掩嘴低笑道:“先夫姓曲,外邊人都喊我曲大娘。至於那個……”她朝灶房一瞟。“是我女兒,閨名如意。”


    曲如意……段柯古喃喃念了兩回。好個玲瓏剔透的名字,當真人如其名,適配極了。


    如意又走了出來。


    “裏邊隻剩做肉餅的餡料,勉強可以做道炒飯,”她往他一瞟。“就不知公子願不願意湊合?”


    段柯古一愣,突然不知該答應還是要拒絕。絕不是他不知好歹,而是他在長安城,最喜歡就是“一條龍”飯莊的芙蓉炒飯,胃口早被養刁的情況下,就怕湊合之下的炒飯不盡完美,他食之無味就算,還損了大娘一番美意。


    如意心神剔透,瞧出段柯古心頭猶豫。她冷冷回道:“既然公子瞧不起,我也不勉強。”


    “如意……”


    見曲母為難,段柯古忙說話。“不是這麽回事。是在下覺得不好意思,想姑娘好不容易可以歇息,在下卻杵在這兒叨擾……”


    她直視他眼。“不是瞧不起就好。來者是客,您就安心坐著吧。”


    “是啊是啊!公子就安心坐著,其他就交給如意。”曲母邊說,邊推著女兒走進灶房。


    段柯古挲挲下顎,心裏已做出最壞打算,不管等會兒端來的炒飯多難下咽,他也要吃得一幹二淨。


    這可是為客的基本之道。


    沒一會兒,曲母從灶房端了碟小菜出來。


    “這是我們如意親手醃的醬瓜,很脆,您試試嚐嚐,開開胃。”


    曲母才剛放下,一股鹹而鮮的香氣便朝段柯古湧來。他口中唾液一陣湧動,挾一塊進嘴才知曲母為何敢如此誇口。這醬瓜果真脆鹹清芬,入嘴便可嚐到一股甘甜,教人一嚐再嚐,舍不得停筷。


    一盤見底,段柯古總算甘願抬頭。他忍不住誇道:“瞧曲姑娘年紀尚輕,想不到就有這等手藝!”


    就光這盤醃瓜,段柯古幾乎要把曲如意跟“一條龍”掌杓龍焱相提並論了!


    在長安,他曾向龍焱討教過割烹技巧,知道手藝要精湛,努力與天分絕對少不了。依龍焱二十多歲能被稱作“易牙再世”,已是百中選一,可現下,竟然還有名十七、八歲姑娘,就能做出此味醇甘美的醬菜!


    曲母挺常聽見女兒被誇,表情一派輕鬆。“別看我們如意年紀輕,她自會說話就開始在灶房裏邊打轉。不過剛那盤醬瓜好吃,一半是靠先夫幫助,她爹留了一本菜譜,醬瓜要添什麽、醃多久都寫得……”


    “娘!”如意突然跳出來打斷。


    段柯古嚇了一跳,曲母也是。她聊得興起,竟一下忘了她們有菜譜的事,可是不能提及的機密。


    怎麽了?臉色這麽凝重?


    段柯古正想問個清楚,可曲母卻捂嘴噤口,一個勁兒地往內房退。


    “我累了,我先進去休息——”


    “大娘怎麽了?”見如意端著炒飯靠近,段柯古忍不住問道。


    如意不答,隻是靜靜將陶盤一放,另隻手擱下湯杓筷子。


    “公子慢用。”


    直到見著麵前白黃雜色,粒粒分明的雞子炒飯,段柯古一下忘了腦裏的話。雖說同炒的配料是做肉餅餘下,可鹹魚、肉末本就相當搭配雞子與白飯,再撒上切細的青蔥,更是活色生香。


    舀一口進嘴,那米飯的彈、雞子的軟與鹹魚的香氣沁入心脾。他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擔心,多麽可笑。


    自開始吃飯,他再沒空抬頭說話過,隻顧一口接一口,活似旁邊有人想跟他搶似。


    一盤吃罷,再啜一口仍溫的茶——他舒心一籲,此時感覺,隻能用通體舒暢四字形容。


    難怪有詩讚:“江淮之間,廣陵大鎮,富甲天下。”揚州果真人傑地靈,就連路邊一角的小店,也能做出此等美味!


    再一想,他更是期待“小蓮莊”廚子的手藝。


    非要好好讚美她不可——隻是人呢?段柯古吃得專心,竟連如意離去也沒察覺。


    他轉身尋覓佳人身影。“如意姑娘?”


    “我在裏邊。”


    循聲前往,正好看見她在灶房裏邊揉麵。白白一大坨頭大的麵團,隻見她又搓又揉,又撒粉又翻整,白淨的額上滿是晶瑩汗珠。


    瞧她辛苦,段柯古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麽。


    “公子喚我何事?”如意頭未抬地問。


    段柯古猛地回神。“在下是來為剛才的舉動道歉,在下真不該懷疑姑娘的手藝。”


    一連聽他喊了兩聲在下,稍融了如意臉上寒冰。


    她將揉好麵團往桌角一推,美眸一睨。“在下在下,你這會兒不就平貼躺在泥地上了?”


    被取笑了。段柯古臉一熱。


    “這……”當朝文武百官誰人不知他段柯古博學強記、飽讀詩書,還與他兩位在家中同樣排行十六的好友合稱“文壇三十六”,可沒想到了江南,竟被一個十七、八歲小姑娘,逗得回不出話來。


    見他尷尬,如意好心造了個台階讓他下。“我們這兒不過是蓬戶茅廬,公子不用那麽客氣。”


    “是。”段柯古允,然後見她又混起了麵粉跟水,他一數桌邊十多個麵團。“姑娘揉這麽多麵團,是打算?”


    “饅頭。”如意解釋。本以為他聽完該會自動找借口離開,可一連揉了兩個麵團,抬頭,猶見他興致勃勃,這會兒換她感到好奇了。


    “公子打算一下午耗在這兒?您不是才剛到城裏,不需要幫自己找間客棧歇息?”


    “啊對。”她不提他還真忘了,段柯古挲著臉笑。“我是看姑娘動作俐落,一時著迷,竟然忘了來意。剛那盤雞子炒飯,多少銀兩?”


    “五文。”


    他有沒有聽錯?!正掏錢囊的段柯古猛地抬頭。


    “太貴?”她直視他的眼。


    “是太便宜。”段柯古由衷地說:“剛才那盤炒飯香軟鬆滑,到現在我還覺得餘香猶存,說真話,姑娘要我付十貫錢我也無二話。”


    在當時,十貫錢就足以讓一家四口舒舒服服過上兩、三個月了。


    “好啊。”如意故意順他話說。“那你就付十貫錢吧!”


    見他真從錢囊裏掏出一串錢錠,她歎一聲,拿濕布抹淨手後,又將錢錠塞回他手。


    她纖白的手指擦過他掌腹瞬間,段柯古心窩突然多震了幾下。


    在長安,至交好友溫庭筠常拖著他造訪勾欄花院,見過的標致姑娘還會少了?可就沒一個人,能像她這樣一碰,就教他心湖泛起漣漪來。


    如意笑著說:“跟你說笑你還當真了,五文就五文,多了我不收。”


    “你手藝有那價值。”這是他肺腑之言。


    如意出身富甲,近年雖因變故流落在外,可眼界底蘊仍舊是有的。可現在不知怎麽回事,被他一雙黑瞳一盯,她耳根竟熱了起來。


    她趕忙低頭,假借搓揉麵團掩掉心頭的騷亂。“真這麽看中我手藝,明天就早點來排隊。再趕不及,我可不會再特意為你做什麽了。”


    她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可段柯古聽了,卻覺得哪邊可惜。


    “真不能兩者兼具?”他意思是他會來排隊,但也希望她能再額外做點什麽。


    她當然聽出來了。“你當我什麽?你顧請的廚娘?”


    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含嗔帶惱,配上她秀雅的麵容,瞧起來可愛極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段柯古雙眼一亮。他怎麽沒想到,他可以雇她做府裏的廚娘!


    “你願意嗎?”


    這人在開什麽玩笑?!如意一瞪,隨手撚來一小撮粉,往他頭臉一噴。


    “早點回去歇息吧你!”她啊,壓根兒沒把他話惦心上。


    被趕出小屋的段柯古連連歎氣。


    難怪如意姑娘不理他。瞧瞧他,一身全是塵土,要突然介紹自己是將上任的江州刺史,鬼才信他。


    他背緊行囊大步前邁。


    沒關係,現最要緊是找個客棧落腳,好好梳洗一番,反正他會在揚州待上一陣,有的是時間跟她周旋。


    當晚,段柯古換上一身潔淨白衫與銀灰色大袖,尾隨在熙來攘往的食客後方,來到他向往已久的飯莊——“小蓮莊”。


    “小蓮莊”門就開在大街上,一進大紅門,可瞧見兩列參天高聳的林木一路綿延。如鶴立雞群的他很快引來跑堂注意,尤其近眼一瞧他溫文儒雅宛如天神下凡的模樣,更是教跑堂擺出恭敬臉色。


    “爺裏邊請,敢問您是一人來,還是跟人有約?”


    段柯古答:“一個人。”


    跑堂恭敬臉色倏斂。現在“小蓮莊”待客之道已不若從前,孤身客早已不受歡迎。“那請問您是想辟屋另坐,還是跟其他客倌一道坐廳上?”


    段柯古環視左右。“我一個人要一間房太浪費,就坐廳上吧!”


    聽他一答,跑堂僅餘的一點恭敬,瞬間都沒了。


    所謂辟屋另坐,就表示來客銀囊飽滿,身分不凡,跑堂當然好生伺候。換句話說坐廳上,就意謂來客不過是顆繡花枕頭——試想,一般貴客哪願意跟普通百姓平坐大廳?!


    “是,那請大爺一路前行,到底就是咱大廳‘一枝軒’,小的先不招呼您了。”丟下幾句,跑堂又忙著招呼其他客人。


    段柯古初來乍到,隻當“小蓮莊”是客人多,勻不出人手招呼,才叫他自己入座。他壓根兒沒想到,這正是現今“小蓮莊”重富輕貧的待客之道。


    何況“一枝軒”前頭奇石滿布,欄連綿,沒人殷勤請托,他正好放慢腳步一路賞看。


    一路好心情持續到菜肴送上。當他大口吃起盛在翠綠骨瓷裏的“開水白菜”,眉尖霎時擰緊。


    這什麽東西?他再一嚐鄰旁的春筍魚。先別論筍鮮不鮮,就單這個魚,魚腥肉老,他一進嘴就忙吐出,連吞也吞不下。


    可一瞧鄰旁客人,開口閉口什麽“北吃前門一條龍,南至河畔小蓮莊”,什麽“天饌美食難得一嚐”,說得天花亂墜。他想,難不成這群人全失了味覺,吃不出裏邊用料有問題?


    不信邪,他揚手又點了一道旁客誇讚的蝴蝶鱔背。


    吃了還是一樣,他一口啐出。他敢打包票,做這“蝴蝶鱔背”的鱔魚不知擺放了多久,入嘴便有一絲惡心膩味。


    這就是所謂的“天下一品”?別開玩笑了!


    段柯古難抑滿腹怒火,手一揚要跑堂過來。


    “來了。”跑堂以為他還要叫菜,忍不住勸道:“這位爺,您要不要等菜吃完再點?瞧您盤上還沒什麽動……”


    “這種菜,喂狗都不吃,還點什麽!”旁的事他都可以不計較,就這個吃,他說什麽也要追究到底。想到自己竟為了眼前這一桌菜千裏迢迢自長安趕來,他肚裏就一把火。


    他這麽一吼,鄰旁客人全嚇了一跳,原本吵嚷的大廳倏地安靜下來。


    “去喊你們當家出來,我要問問他,擺出這等菜色,他也好意思掛上‘天下一品’招牌?”


    食客們議論紛紛,任誰也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人怎麽回事?幹麽發這麽大脾氣?”


    隻見跑堂鑽進內廳,半晌一名身著青衣,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被人簇擁了出來。


    “是誰找我?”


    “你就是‘小蓮莊’當家?”段柯古瞪著他問。


    來人一揖。“老夫正是‘小蓮莊’當家陸明,不知大爺找老夫有何貴事?”


    “廢話少說。”段柯古打斷陸明,手一指桌上菜肴。“你自個兒嚐嚐,再來告訴我怎麽一回事。”


    眼前菜是按自己指示烹做,不消吃,陸明也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他一瞟怒不可遏的段柯古,再一望鄰旁私語不斷的客人,心知該當機立斷,切不可讓騷動再形擴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陸明忙堆起笑臉。


    “鐵定是灶房做了什麽不合您口味的事。你們還杵在這兒幹麽?”他轉頭對著底下人呼喝:“還不快另外備膳向貴客賠罪!”


    “原來隻要我呼喝幾句,菜肴味道就會截然不同?”段柯古終於瞧出了端倪。“我現才理解剛才跑堂為什麽問我要不要辟室另坐,想來要是我多花銀兩,我就不必白白受罪了?”


    他一針見血的評論,教陸明一張臉忽紅忽白。“絕對沒這回事,大爺您真的誤會了……”


    “誤會?!好,那我就坐這兒等,你們一樣再給我送上這幾道菜,我就讓大夥幫我評評理,看是我段某過於刁嘴,還是你們‘小蓮莊’確實不夠資格掛上頭這方牌匾!”


    “對啊對啊!”旁客們跟著起哄。“讓大夥一塊評評理嘛!”


    這家夥什麽東西,竟敢上他“小蓮莊”撒野!陸明氣得頭皮發麻,隻恨不能喊人把段柯古轟出“小蓮莊”。


    正當僵持不下,一名手搖羽扇,頭戴綸巾的讀書人突然走了進來。


    “怎麽回事,怎麽一群人都杵在這兒?”


    回頭一見是誰進門,陸明神情乍變,一下高傲起來。“劉師爺,什麽風把您吹來?”


    “我是聽說有人來找你麻煩,想說過來看一看。”劉師爺搖著羽扇轉身。“是這位公子嗎?”


    劉師爺不現身段柯古還勉強願意善了,可劉師爺一插手,就注定了最壞的結果。


    現是怎麽著,打算以官勢壓人?


    段柯古冷笑。“我本來還不想把事情做絕,但既然你都把知府座前的師爺請出來,這事隻好公事公辦了。”


    怎、怎麽回事?陸明還不及追問,隻見段柯古一矮身蹬上木桌,再一躍人已來到兩樓高的廳門上,“砰”地拆下懸住的“天下一品”牌匾。


    旁客一見,無不嘩然。


    陸明急得跳腳。“你你你……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在劉師爺跟前也敢這麽胡來!”


    “你說我敢不敢?!”段柯古一個倒旋將牌匾擱在身側,睇著陸明冷聲道:“我忘了跟你介紹我是誰,我姓段名柯古,正是皇上親封的江州刺史,你這方牌匾,我暫且收下。”


    這人是——刺史大人!陸明身一震,一瞬間答不出話來。


    他睇著眾人朗聲說道:“這方‘天下一品’牌匾,是先皇當年南遊特別賜給‘小蓮莊’,想必也是看重當時廚子的一番手藝。別說我不留情麵,我隻要求‘小蓮莊’回複以往水準。隻要做到,我段某一定親手把這牌匾送回。至於知府大人那兒,我擇日定會到府請罪。”


    段柯古話還沒說完,陸明已受不了這等打擊,身一軟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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