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正午,“叮鈴鈴”的鑰匙聲由遠及近。閑乘月站在屋簷下,林敏扶著宿硯,所有人都注視著從院門外走進來的老村長。幾天時間不見,老村長還是那副陰惻惻的模樣,他打量了一圈人,被他目光掃視過的人都在那一刻脊背發涼。“東西都準備好了吧?”老村長雙手背在身後,弓著腰,臉上的褶皺帶著不多的肉一直往下掉。閑乘月提著雞,舉起來晃了晃。被解開了繩子的雞放聲高歌,叫個不停。其他組也都準備好了祭品。梁舒恍惚的端著那盤綠豆糕走到老村長麵前謝悠敏昨晚死了。她還記得謝悠敏昨天跟她說,無論發生什麽都要活下去,不過一天的時間而已,謝悠敏就沒了。那個跟她抱在一起取暖,互相安慰的女孩沒了。輕飄飄的,不真實。一個人怎麽會那麽突然就失去生命?老村長一個個看過去,看到酒水的時候,他挑起眼皮看了陳煒一眼,站在陳煒身後的組員都恐懼的往後站,唯恐陳煒去偷酒的舉動拖累了他們。陳煒臉上掛著笑,看起來雲淡風輕,但腿腳已經軟了,就算老村長要對他做什麽,他都沒有逃跑的力氣。現在的他虛弱的就像紙片人,似乎風一吹,他也要被吹走。老村長目光陰鷙的從他臉上掃過,那雙渾濁的眼睛盯著陳煒。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陳煒覺得時間從沒有過得這麽慢過。他就像一隻瘋狂掙紮的豬,刀在村長手上。老村長低下頭,聞了聞碗裏的酒,他重重冷哼了一聲。躲在陳煒背後的人有一個沒撐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人小聲哭訴:“我說了讓他別去偷,我說了的,是他非要去!”“是他自己做的,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都是他做的!”陳煒全身僵硬,他覺得自己要死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過人群,落到了閑乘月身上。閑乘月張開嘴,做出了“沒事”的口型。那一瞬間,陳煒覺得身上的壓力和恐懼全都沒了。果然,老村長沒有對他動手,而是去看蔣忠旭他們準備的無根水。無根水是蔣忠旭他們昨天剛下雨的時候放了個木盆收集的。蔣忠旭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衝老村長說:“幸好昨天下了雨,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村長也隻是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們準備好了,那就跟我來吧。”老村長轉過去,佝僂著往院外走。當他站在門檻上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的那一秒,他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個笑容。他的嘴角拉到了耳根,眼睛眯成一條縫,就像是老年版的滑稽娃娃。臉上的皺紋似乎也跟著這個笑被拉長。“我們也準備好了。”第17章 荒村祭祀陽光炙熱,明明是秋天,秋老虎卻來得這麽迅猛,枯黃的樹葉似乎不是因為季節,而是因為被這光曬得失去了生命力。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原本濕潤的土地現在卻已經幹得泛起了沙。村民們走在前麵,他們手裏都拿著東西,有肉有菜,還有野果,甚至還有人手裏拿著野花,風吹來的時候,走在末尾的閑乘月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而在閑乘月身後,宿硯被林敏扶著,他隻能拄著拐,慢慢往上走,眼睜睜看著陳煒跟在閑乘月旁邊叨逼叨。陳煒這個小白臉倒是比之前更白了。宿硯矬了矬牙花子。“閑哥。”陳煒用隻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問,“會有危險嗎?”閑乘月看著前方肅穆的有些奇異的人群,聲音也不大:“會,跟著我。”陳煒鬆了口氣,幾乎是緊貼在閑乘月身邊。隻有宿硯在後麵看得雙眼冒火我先來的!明明是我先!林敏還在旁邊很真誠的感歎道:“閑哥真好。”然後閑乘月的注意力卻不在陳煒或宿硯身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村民的背影上,跟上山前不同,上山之前村民的步伐是正常的,邁著八字步,拖拖拉拉,上山之後,村民的步伐忽然變得利落穩重。他們到底要祭祀什麽?祖先?閑乘月看到了人群中的楊嬸,從頭到尾,楊嬸都沒有轉頭看他一眼,似乎之前對他的照顧並不存在,老村長的鑰匙串響了一路,驚擾了無數飛鳥,草叢裏終於傳來的動物奔走聲。最終,他們停在一處山坡上。山坡沒有植被,似乎曾經被誰放了一把火,燒毀了所有生機。在山坡的盡頭有一處被人工挖掘出來的洞。老村長走進洞內,閑乘月穿過人群,在村民們的目光走到洞口,在這慘白的陽光照射下自上而下的看下去,洞是入口,裏麵是鑿出來的台階,下麵的空間很窄,因為光線照得不夠深,閑乘月隻能看到台階的拐角處。村長似乎在下麵擺了燭台,閑乘月能看到照在石壁上的跳躍火光。很快,村長又走了出來,他一樣一樣的把綠豆糕和無根水還有酒,以及村民準備的祭品拿下去,他的動作很慢,卻又很莊重。閑乘月發現站在最近一圈的村民臉上的表情都帶著隱隱的恐懼。年紀小一點的村民雙腿似乎在顫抖。他們祭祀的到底是什麽?閑乘月忽然轉頭,朝山坡看下去,山坡下是一條河。一條奔湧著的,猛獸一樣的河流。所有線索忽然被連成了一條線。他知道他們是來祭祀誰了。今天會不會死人,死多少人,閑乘月不知道。但破局的關鍵就在今天。他在這個裏世界已經待得夠久了,這麽多天沒有換衣服,已經快讓他的忍耐力被崩到極限。最後一次接過祭品,村長看了閑乘月一眼,他一言不發,下去擺好之後慢悠悠地走了上來。他站定的一瞬間,村民們像潮水一樣往後退,他們甚至退到了山坡外,站在草地上,隻把任務者們留在原地。任務者們也想退,但村民卻用一雙雙眼睛注視著他們,阻止他們往後。但真正讓任務者們動彈不得的,還是村民手裏的斧頭和鐮刀。老村長走到任務者們麵前,用一種古怪的,悼念一樣的強調,拖長了嗓音:“待會兒你們就下去,香燭燃盡,雞叫停下的時候你們要出來,記著,必須要香燭燃盡,雞叫停下”那隻被閑乘月抓出來,受盡磨難的雞,現在被扔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估計以為自己已經重獲新生,正昂首挺胸,器宇軒昂的來回踱步,雞冠鮮紅如血,隨時準備著高聲鳴叫。所有人都站在山坡上,不敢上前,沒法退後,那黑壓壓的洞口像是能吞噬人命的怪物嘴巴,時刻準備著奪走所有人的生命。村長仰起頭,喉嚨裏發出古怪的長音,當地俚語在他口中像是一長串沒有音調的咒語。當他念完的那一刻,雞鳴驟然響起,雞鳴聲高亢尖銳,聲聲不停。閑乘月率先走下了洞口台階。入口窄且小,最窄的地方在拐角,一次隻能容許一個人通過。體型偏胖的人必須瘋狂吸腹。通過拐角,才能看到村長布置的祭品,老舊的燭台正燃著兩秒跳躍的燭火,最前麵擺著的就是糕點水酒,後麵則是水果雞鴨。而祭祀的對象似乎就是燭台後的那一扇木門。門上貼了黃紙封條,封條上用朱砂寫了什麽,像花紋又像文字。雞叫聲還在響個不停,聲音似乎能穿破一切阻礙。閑乘月沒有祭祀過,他隻在每年清明和鬼節去上過墳,後來跟媽媽去了大城市,到時候就準備個鐵盆,在樓下燒紙,燒完還得把垃圾處理了。“怎麽祭祀?”閑乘月轉頭問哆哆嗦嗦站在他身後的人。他一轉頭,把躲在他身後的人都嚇了一跳。“我、我也不知道……”“這個、現現代沒、沒人搞這種封、封建祭祀了吧?”“應該要念、念什麽詞來著……”“我們也不會啊!”“要不,就鞠個躬?鞠個躬咱們就上去?”似乎也隻能鞠躬了。這裏也沒有香讓他們點,一群人亂七八糟鞠完躬就等著香燭燃盡。那跳躍的火光似乎並不想讓他們如願,上下跳躍的火光帶起兩縷黑煙,慢悠悠的往上飄。紅燭滴淚,燃得很慢,慢到一秒像有十秒那麽長。香燭終於燃到了一半,十幾雙眼睛一直盯著燃到半截的香,所有人心跳如鼓。隻有宿硯在人群的最後,靠在牆上閉眼休息。他雙腿腳踝比他預料的還要疼,光是靠在這兒,就已經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氣。還是應該小心點。找死容易,總能有機會,不過現在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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