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v隻得用發硬的語調道：“這東西不貴重，隻是我的一些興趣，你如果不喜歡……”“我收下了。”拉法爾後退一步，把小風鈴扣在手裏，防止指揮官真的把送出手的東西拿走，“謝謝，指揮官慢走。”趕著上下一堂課、又怕v反悔的拉法爾用被批準的傳送術在原地消失了蹤影。直到臨至後半夜上完晚課，拉法爾還在想指揮官的古怪。不是說這具構造體非常富有同理心嗎，年終講話能讓台下觀眾感動得淚流滿麵，可今天指揮官好像在他這裏省略了成噸的話語沒講，他們的守護神怎麽一麵對他就發揮失常，又沉默又不對勁。而且他白天還注意到，指揮官的肢體有些不自然的痙攣，即使對方在努力遮掩。拉法爾確實在前些天往工程部跑的時候聽過小道消息，說上次狩獵作戰指揮官有些異狀，可能是哪個部分的器件出問題了，但他不願意做檢修，負責他日常維護的工程師們正頭疼該怎麽向上報告。構造體也害怕身體檢查嗎。但這輪不到拉法爾擔心，他手裏還有未解之謎，那個莫名其妙送他的風鈴。寄予厚望的褒獎？惜才的禮物？去除這些說辭，再加上製作這東西需要花費的心血，拉法爾得出的結論是這個舉動很私人，很不公。倒在宿舍床上撥弄這個小物件的年輕人思索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指揮官送出它的時候不情不願的。因為確實很珍貴、做起來很耗費精力？而他該更真誠地說聲謝謝？拉法爾試圖還原那時他們之間所有的肢體動作和細微表情，可惜宿舍不是單人間，旁邊有個非常影響他思考的話癆。“誒，哪兒來的？不錯啊。”羅修剛回來，一眼就看到這屋子裏多了個會飛來飛去的小樂器，深感稀奇。學生宿舍都是空間局促的雙人間，兩張單人床和兩套桌椅相隔過道，中間可以用虛擬牆隔開，隔開之後就跟單人間沒什麽不同。然而拉法爾和羅修因為經常把它連上終端進行控製權限的爭奪對戰，虛擬牆不堪忍受這等摧殘，連夜消失，導致這間宿舍被迫變得非常通透。所以羅修進門就能看到拉法爾在幹什麽，亂飛的風鈴讓他有那麽一秒以為室友性情大變，但也隻有一瞬間。一秒之後，他猜到這一定是哪個人送來獻殷勤的禮物：“誰這麽有品位，介紹一下？”船上的東西也就那麽有限幾種能送人，其中又屬微型魔工機械製作出來的花卉和觀賞魚最受歡迎，大家都往越來越高端精湛上麵靠，反過來重歸樸素確實很少能有人想到。拉法爾不確定說出“指揮官”三個字羅修會不會爆炸，為了他的耳朵和清淨，他準備什麽都不說。枕著自己一條胳膊的青年把風鈴召回到手上，準備把它好好擦擦，去翻翻日常保養這種易碎品的書。拉法爾沒用清潔術，小心翼翼地把上麵根本沒有灰塵的縫隙蹭過一遍，突然動作頓住了。他仔細端詳起那串星石組成的珠串，眉梢一挑，感覺到哪裏不對。這是四顆非常珍貴稀有的星石，能在黑暗中發出微光，然而其中一顆的光不知為何不如其他瑩亮，反射自然光時透光性也有差距，隻是差距很小。這種區別除非真的拿微透鏡去對比，恐怕隻有拉法爾這種追求完美的人能發現。他很快找到原因。四顆中有一顆並不是星石，它被做得非常相似，足以以假亂真。而這顆偽造星石中，包著一粒不比米粒大多少的微雕晶石。--------------------微雕晶石*：第一章 就出現過，用於儲存信息（語音or影像）的石頭。第41章 扇區b第四十章用來儲存信息的微雕晶石事實上有個很美麗的名字，“青金琉璃”。它是一種天然礦石，能在自然光下折射出從淡藍到深青的夢幻顏色。在還未被發現有這種介質作用的遠古時代，青金琉璃常被人們用於製作美輪美奐的工藝飾品。拉法爾注意到偽造星石裏包著這樣一個東西，第一個念頭不是充滿好奇，也不是猜測裏麵到底藏了什麽，而是相當敏銳地意識到一件他很在意的事做這種“惡作劇”的人一定不是指揮官。調配特殊材料包裹青金琉璃需要的不是工藝和技術，而是魔法塑形，指揮官是構造體，根本無法使用法術，這說明什麽？要麽是v在拿送過別人的禮物送給他，要麽是有人把東西給指揮官，被他轉送了。拉法爾捏著風鈴的那隻手不由得緊了緊，但在把它捏出裂紋之前鬆了手。小風鈴是無辜的。越圓潤漂亮的星石，就像蚌殼裏的珍珠，意味著它們在星龍體內被“消化”的時間越漫長，同樣代表這類龍種非常強大。有機會弄到這麽多大小一致形狀完美的星石隻有指揮官能做得到，因此拉法爾在心裏劃去後麵那個可能，心裏陡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怒火。這件禮物有過一任主人，並且那人還在上麵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堪比宣示主權。這個結論暫時蓋過對指揮官不知所謂舉動的猜疑，一時間讓拉法爾把心思都集中在找出這個人是誰上。他也無法解釋憤怒感從何而來，大概就因為發現自己喜歡的東西竟然蓋了別人的戳，好像因此不完全屬於他了，這讓拉法爾非常不能接受。會是誰，之前幾屆的大學院優秀院生？同一套所謂“新星”的說辭其實已經說給很多人聽了吧。這還是個傳家寶不成，指揮官送過之後讓人保留幾天就要收回？這下拉法爾刨根究底的心思完全翻湧上來，足以讓他從成堆的學習計劃中特地給這件事開辟出專屬通道，不找到證據絕不罷休。可惜經過初步思索，拉法爾發現這種“人際交往高端局”從來都不是他所擅長的，再想下去也沒有用，隻得請教外援。“羅修，如果一個人用某種格外珍貴獨特的東西送不止一個對象，他是什麽目的。”“啊？有多珍貴？多獨特？”趴在隔壁床整理晚課實驗數據的羅修問。此人業餘愛好就是閱讀舊世界遺珠般的愛恨情仇題材小說，越複雜越津津有味，因此在這種事上屬於萬事通。“絕無僅有。”拉法爾冷冷地一笑，紅眸裏的光仿佛都凍結住了。“隻此一份？那怎麽還能送不止一個人的。”“從送過的人手裏拿回來再送出去。”“這麽環保嗎。”眼睛還盯著終端的紅發青年哦了一聲，覺得這題太簡單了，張口就來，“此人心懷不軌，專門用它來釣被貴重禮物迷了眼睛的小傻瓜，得手之後再去禍害新看上的獵物。”“……”“……”羅修嗅覺不可謂不靈敏，馬上聯想到拉法爾今天收到的珍貴外加獨特的小風鈴，猛然扭過頭，差點崴了脖子：“你在說這個小風鈴嗎。誰送的？誰敢這麽對你？要報告給稽查嗎？！”耳畔回蕩羅修難以置信的高喊，拉法爾蹙著眉頭，神情介於恍然大悟和將信將疑之間，又漸漸演變為惱羞成怒。獎勵、優待、鼓舞，所以指揮官給他的特殊對待是這個意思。這些日子以來那位守護神顯露而出的、與對待他人完全不同的溫和細致以及那些過於親昵的舉動被拉法爾找到對應，這下都能解釋通了。報告給稽查？內務部的懲治範圍可沒有廣到能覆蓋這船上一手遮天的指揮官。拉法爾用有限的想象力推敲出指揮官剩下的劇本：貴重的禮物送過之後，接下來想必就是借這個由頭沒完沒了的約會邀請，糖衣炮彈，然後運用指揮官特權給他許多學生根本企及不了的待遇跟機會，等得到他全身心的信任和崇敬後，就……拉法爾一直講求凡事不首先訴諸暴力，可想到這的他即便控製住了，周圍的空氣也在劈劈啪啪作響，閃出輕微電光。阿刻羅號還沒到達新世界，這具構造體就這麽濫用自己的至高權力嗎。出廠檢查呢？道德評定呢？給這個用於管理人類的人工智慧裝配某些下半身功能的必要性在哪裏？拉法爾還沒去想這數十年來成為指揮官獵物的人到底會有多少，他回憶著v那張禁欲非凡的臉，大腦冷靜下來，心想把我定為你的獵物算你倒黴。阿刻羅號整體管理嚴格，但不會限製船員之間談戀愛、訂婚和結婚，然而星間流浪的外環境、忙忙碌碌的內環境以及神代人類普遍追求知識和理性導致個人欲望不強這三者合璧，讓船上的親密人際關係大多止步於第一階段，這還是算上較為自由的學生時代後得出的統計數據。而感情糾紛通常不好界定，在封閉環境下若是有誰不夠冷靜都會出現大問題，因此內務部也會專門留有處理這類事件的預案，這也是為什麽羅修會說可以報告給稽查。看拉法爾臉上陰晴不定，一旁的羅修現在沒心思整理那些破作業了，他抱著枕頭神情悚然，懷疑船上真的存在這麽有心機的感情騙子嗎。這有些超綱，羅修隻是個學生，最多知道大學院裏誰和誰今天約會了。在室友的擔憂爬滿整張臉前，拉法爾按下中止鍵，淡淡表示：“我就隨便問問。”然後重新躺了回去。羅修怎麽可能會被糊弄，他腦內警鈴大作，直接爬上拉法爾的床把他枕頭邊的小木盒搶過來翻來覆去看，沒發現署名，這更是驗證了他的猜想：“名字都不留，一看就是慣犯，快說快說，到底誰給的？我替你舉報，保證讓他的惡名在第二天傳遍整個阿刻羅號。”那你可能會在那之前被指揮官用莫須有的罪名送去強製休眠。本來就發現指揮官近來問題很大的拉法爾不吝於用上惡意做出猜測。拉法爾這天晚上任由羅修如何糾纏都沒再說一句話，直接蒙上被子睡覺了。可他再怎麽樣也沒有像扔髒東西一樣把小風鈴扔了，反倒把它緊緊握在手裏，一直在看那粒裹在裏麵的微雕晶石，直到閉上眼睛。裏麵會有什麽訊息？曾被“禍害”過的人留給他人的告誡？指揮官完全沒發現，是不是說明對方就是上一個遭到毒手的。船上配給的青金琉璃都是統一大小、統一形狀，因此配套影石盤上的凹槽都是量身定做。這麽小的晶石一定是從大塊礦石上挖下來的，就是為了隱蔽不被發現。阿刻羅號到處都是薩耶羅之眼，指揮官能通過這些眼睛看到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如果拉法爾想改出個能解析微小晶石的影石盤出來，他不能被任何人發現。宿舍房間這種私人空間沒有監視，但有慧眼如炬的羅修，拉法爾隻能另擇他處。他很快想到還有個地方。兩天後，拉法爾報名加入了一個正在招收實習生的後勤組。這個組主要負責日常清理爐心動力區過於逸散的光銥微粒以及記錄各項運行參數，總之是個常年找不到實習生的小組，一方麵是因為密級很高一般人選不上，另一方麵就是工作太無聊太沒有挑戰性了，有資格的絕不會選擇它。後勤組長在看到拉法爾遞來申請時著實吃了一驚，甚至有些惶恐，覺得這工作對這名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來說實在屈才。已經準時準點穿好實習工服的年輕人淡然地說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因為休息時間可以去後勤食堂吃飯。”對他們食堂非常有歸屬感的後勤組長頓時被說服，發覺拉法爾這樣的天才也會順應口腹之欲，他感覺親近極了，便開始挖牆腳，表示如果未來願意來後勤部工作，天天都可以吃食堂。拉法爾沒太多表示，鑽進動力區開始熟悉工作環境。阿刻羅底部的爐心區域是除了私人居住空間外少數沒有薩耶羅之眼監視的地方，拉法爾按部就班幹了一天活，從第二天起就在自己記熟了路線的幫助下每次消失一兩分鍾，既不引人生疑，又能達成目的。就這樣，他花費幾天時間改裝好影石盤，並且製作了同樣的偽造星石替換掉風鈴上那一顆，趁著那天羅修出門沒回來的時間差，把米粒大小的晶石放上影石盤。總歸嚴絲合縫，分毫不差，但拉法爾沒有把握這麽小的青金琉璃還能不能讀取出話音或者影像。這裏麵可能隻夠儲存幾句話。結果還是可喜的，它沒有損壞，拉法爾的影石盤改造得也很成功，隻是解析出的話語出乎意料。【現在是神代曆13391年冬月29日。】【阿刻羅號上有古怪，我們的記憶和時間都可能被操縱了。】【拉法爾，如果你忘記一切，去找v，他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x2o】坐在宿舍床上的銀發年輕人冷著臉，一連把晶石中的語音聽了五遍。茫然大於震撼，這是拉法爾此刻的心情，跟他預想中該聽到的血淚控訴完全不同。首先，現在是神代曆13384年，如果不是說話的人記錯了時間，那這段語音隻能解釋為來自未來。然後，語氣嚴肅的話者準確叫出了他的名字。最後，更離譜的是……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不，也有可能是故意為之。拉法爾這樣想。聲音可以用法術合成，這根本代表不了任何東西，包括它古怪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