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你還想找誰嗎。v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原先溫室裏的茶桌和自動販賣機竟然真的都還在,而且不知是誰謠傳出去這是指揮官和首席定情的地方,結果就成了船員的打卡勝地,虛擬圍欄邊布滿各式各樣的電子簽名。“這應該不算謠傳吧。”v麵色如常地拆著手裏的餐盒,把一份份餐點擺上桌麵,直至填滿整麵茶桌的白色,“第一次在這裏,我向你坦白我的‘記憶’有問題。第二次,我們還跳過舞。”“是啊,他們還把當時我們喝的飲料買脫銷,舉在鏡頭前拍照,我的收藏夾裏有一大堆同一角度同一姿勢不同人的照片。我實在不理解人類這項跟風愛好的意義。”拉法爾隨之笑了笑,慢悠悠地給兩個人分餐。隻要不提世界毀滅,恒星爆炸,他們聊的依然和以前差不多。在v摸清哪些是禁句之後,兩人的對話明顯流暢許多,不再有說半句就被打斷的狀況出現,v在愛人的注視下風卷殘雲,吃撐了,待拉法爾用目力精準敲打計算出這一餐足夠營養和後續消耗,他滿意地點點頭,拉著v在中庭散步消食。“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庫伊伯了吧。”“還有一星期左右。既要躲避零散漂流岩又要保證延長航線,能停留的時間這已經是極限了。”拉法爾說到這,側過頭問,“要最後去看一眼我們的木屋嗎。”這是個很自然的邀請,從語氣到表情都代表拉法爾很真心實意,畢竟是他搞出龍群的突然襲擊讓v沒法享受“大自然”,時間剩的不多,但還有機會補救。v的目光從路邊的玫瑰叢移開,來到拉法爾臉上,這張人造的臉孔在過分追求漂亮的同時依然繃出男性的棱角,不中性也不柔和,天生冷冽,讓拉法爾即使嘴唇有弧度,隻要眼睛不跟著動作,也像是沒有笑意似的。v屏住呼吸,抬手撫過他的額發,把那點銀色碎發掃到一邊,卻搖頭:“我還是待在房間裏吧,等你有空,就這樣陪我在中庭走走就行。”他稍微頓住腳步,隨手摘下被他看上的一朵玫瑰,避開上麵傲然挺立的刺,小心捏住它遞給身邊的人。“你注意到了嗎,拉法爾,你剛剛說了‘最後’。”如果我真的將被你達成永生,你怎麽會說最後?拉法爾嘴角的弧度倏而消失了,一絲陰沉的情緒慢慢浮現上來。遞到他跟前的花朵倏然墜落,砸在地上花瓣四散。v知道話題要往危險的地方滑去,馬上刹住了它,他主動要求該回去了,再也沒有說過類似的話。但他同樣沒有接受邀請,再回那片綠野看上一眼。夜晚,他們一同睡下,拉法爾在黑暗中睜開眼,聽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支起身的動作被緊緊扣在他腕上的手限製了,像是他手上憑空長了一副鐐銬。他覺得這就是v在對自己腳上被施加幻影鎖鏈做出的報複,伸過去一根一根輕輕掰開對方的手指,直至一點光亮沒有的漆黑中傳出沙啞的一聲:“別走。”拉法爾這下知道v原來一直硬撐著不睡,還裝作睡得很好。而他自然也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我很快就回來。”拉法爾抬起自己的手腕,安撫性地吻了吻箍緊他的那雙手,保證道,“我不會把他怎麽樣的。”v深金色的眼睛在亮起的夜燈下發亮,卻黑黢黢的,散發幽色。拉法爾見手上力道沒有衰減的意思,很有耐心地繼續說:“我答應過你,所以我不會動他。我可不希望他從此成為我們之間的隔閡。”隻是在說完之後,他沒有由著v繼續阻攔,硬是默念閃現術離開了房間。而拉法爾同樣不希望法拉契時不時冒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純白的維生艙室,銀白色的人影站在棺柩前,如果一直不出聲,恐怕會被當作一個白色的幽靈。拉法爾久未開口,倒是紐特的聲音從擴音設備裏傳出,語調沉靜,激起空氣的震蕩。他說:“在創造你時,我也時常在想,希望你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拉法爾為這個開場白低笑一聲:“你在向我交代遺言嗎,省省吧法拉契,我隻是想讓你安靜一段時間,沒有給你的維生艙斷電的意思。”他看著被自己放上操作台的藥劑,它即將注入凍眠液,除了可以讓法拉契意識陷入虛無,少來煩他,同樣也是他最新研發出的精神治療劑,有望讓傀儡藥的副作用再度消減,邁出治愈的一大步。拉法爾厭惡法拉契沒完沒了的說教,也因他設下的那些障礙發過怒,受過苦,但他依然還在努力救治這個人,陷入連自己都不懂的矛盾中。聽到對自己的“處置”,棺中人一下子就明白v沒有采取行動,而是選擇了保全他。法拉契發出歎息,趁睡意還沒襲來,他維持自己的話音繼續:“有時我希望你正直,有時希望你善良,可到了最後,我的希望卻變成了,想你無愧自己。”拉法爾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像一個嘲諷:“那我把你的期望貫徹得還不錯。”可他此時腦中浮現出一個問題,他忽然很想知道,法拉契究竟為什麽沒給他設置底層規則。可是最終,他沒有問出口,房間內隻有法拉契兀自進行的自白。“隻是在前進的路上,你難免會為‘到底誰是我的同伴’陷入迷惘。”法拉契的溫柔嗓音終於帶上急切。“拉法爾,我懇求你想一想,為什麽你能把阿刻羅號上的人視若珍寶,卻無法對跟他們相等的生命產生感情?你真的要圈禁自己,劃出孤獨的界限,把所有人排除在外嗎。回頭看一看,拉法爾,否則你會讓v和你一起忍受”聲音戛然而止,拉法爾垂下眼眸,看著已經操作台上已經空了注射器。周圍終於安靜下來,不會再有擾亂他的話語出現。“回頭的路並不存在。”拉法爾深吸了口氣,站姿因陰魂不散的幽靈消失而放鬆些許。他把自己的話語補充完整。“你知道我是光銥構成的生物,隻能在這個沒有光的海洋中遨遊。所以對我來說沒有回頭路。”“做個好夢吧,法拉契。”--------------------拉法爾:閉麥第94章 扇區f第九十二章拉法爾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而從那天以後,v就再也沒要求過走出房間。他讓拉法爾拿來幾本小說集和隻存有電影的終端,把臥室當娛樂基地,似乎已經對外界不聞不問,就等著拉法爾大獲成功,攫取星辰的力量,將永生帶給他。拉法爾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願意看到這一幕,他在這段時間密切注意過阿刻羅號上的風吹草動,確保分析機那裏沒有留下任何法拉契阻撓他的後手,然後過上了每天都在差遣星龍奔襲太陽、檢閱平台建設報告和回家跟v聊今日觀影感想的循環裏。這麽一看,這三者之中,安靜乖順的愛人好像是最不需要他操心的。v合上剛剛看完的小說,跟書櫃裏的那些摞在一起,裏麵都夾著寫有讀後感的便簽,收件人是尤裏沒錯,他最近閱讀的大作就是尤裏在過去幾百年萌生的愛好,在得知指揮官真的打算看看,尤裏受寵若驚地親自送貨上門,並表示有時間務必請指揮官寫下改進意見。現在的v剛好有充足時間,所以寫書評成了他的新消遣,比如愛情元素過多,設定上的問題之類的,他能洋洋灑灑寫好幾頁,活脫脫要在新時代的艦船上複活筆友和書友這兩類群體。這個男人已經習慣被限製在小小的空間裏生活,毫無怨言,並且很能想辦法消磨這些時間。但他最喜歡的活動依然是等拉法爾回家,跟他一起重溫經典電影。經典的範疇不代表不恐怖也不意味著老少鹹宜,v作為一個見識過戰爭血腥、人性扭曲和道德崩壞都依然保持正常的人,尋求更多感官刺激的電影也就成了能讓他入眼的標準,太過平淡反倒不夠帶勁。這天,他們兩個窩在一起,在臥室新搭建的投影設備上終於看完了某個全集十二部的係列電影最後一部,當全劇終的字幕打在牆上時,他們一個臉上回味無窮,一個表情擺出“終於結束了”的解脫。這部名為《災咒》的電影,其元素包含非法生物改造、神秘驚悚、血腥暴力以及一些具有時代感的黑色幽默,問世時獲讚無數,曾被評論家和媒體當作可能真實發生的未來末日炒作過一番。某些言論在那時看來也就是噱頭,但是當大地真的被遠古生物遭受魔法汙染轉化而出的惡魔淹沒時,人類不知道有沒有想起這部電影。實在有種幻想演繹變成紀實文學的荒誕感。拉法爾對這種滿屏幕血漿殘肢和形狀可謂褻瀆的異形大雜燴確實興趣不大,加之他工作辛苦,使命繁重,放映期間免不了睡著那麽幾次,然後被巨大的音效再度吵醒。而他身邊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專注到不吃他遞來的水果還把他的胳膊當抱枕,拉法爾也不好中途離場,用十足的耐心熬過了這幾天。所以進度條結束時,拉法爾是著實鬆了口氣的那個。“你們卡辛諾拉人的精神狀態有必要做個帶加權的評估了,v。”這是拉法爾唯一的觀影評價。“這在舊世界就是藝術。”v打了個嗬欠,連續看四五個小時電影讓他有點犯困,“你覺得結局怎麽樣。”“不怎麽樣。這種試圖用殺死一個人或者拯救一個人就能皆大歡喜的展開來詮釋整個世界的複雜問題,個人英雄主義太濃厚了,他們事實上根本沒有那個力量。”拉法爾客串評論家,對著屏幕上正在滾動展示的電影海報一番評頭論足,“最重要的,我不喜歡結局的留白,活著還是死了總該有個確定,而不是處於被觀眾臆想的中間態。”v無聲地笑了笑。這是十足的拉法爾式發言,因為他總需要一個確定的結果,否則會渾身難受。這部電影的主人公是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遊俠式人物,人生經曆豐富,有個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能另外牽扯出一條複雜錯綜的劇情線,但這些其實不重要,拋去四十多個小時演繹出的血腥抗爭,末日題材電影的結局總歸會落在拯救、毀滅還是袖手旁觀上,而後兩者通常會歸為一個意思。這部電影大結局是主人公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好兄弟,因此獲得能讓所有怪物塵歸塵土歸土的崩解毒素,拯救了世界。但片方大概為了拍出這個結局後少挨罵外加繼續拿兩個重要角色在場外炒作,最後留下了蛛絲馬跡暗示那位犧牲的摯友可能還活著,總之,沒有著落的結局在那個時代是激起討論度的財富密碼。就在這時,v則又開始傾倒他的小道消息。“據說這部電影準備了兩個結局,在投資方和出品方的博弈之下,最終播出的是我們看到的這一個。”拉法爾一邊監督v把水果吃得咯吱作響,一邊問:“那另一個是好結局嗎。”v卻搖頭,神情隱含著一絲微妙之色:“是個世界因此毀滅的結局,比原結局還要慘烈許多倍。”不懂人心的構造體再次確信,卡辛諾拉人的精神狀態亟待拯救。“分歧點在於主人公是否在經曆內心的拷問中選擇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痛下殺手。如果是,那麽世界因此得救,如果不是,兩個人會從此隱姓埋名遠離紛爭,藏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看著被怪物侵吞的世界慢慢腐爛,袖手旁觀。”最後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他們,故事就此結束。v說完,撞上拉法爾微微審視的目光。他露出微笑,有些無辜地問:“我又說不該說的話了嗎。”這不得不讓人覺得他好像在影射什麽。拉法爾沒有答言,v讓他不要想多,自己隻是作為精神狀態極佳的卡辛諾拉人給他普及電影史而已。“我們和他們不一樣,認為自己是救世主的人才會有那麽多負擔。我不想離開你的心願是真實的,而你在為了讓我活下去傾盡所有,我不會阻止你。”v的陳詞堪稱完美,他湊向拉法爾,留下黏糊又帶著情意的吻後趿拉著拖鞋去洗漱了,完全沒有借題發揮的意思。他們隻是碰巧看了場好電影而已。夜晚的觀影會在小小的房間裏每日上演,而在住所之外,隨著工程組圓滿完成任務陸續回歸,阿刻羅號又開始彌漫人煙,有了些即將鬧騰起來的苗頭。首先,他們就派了代表來家門口探病。“代表就是我。”羅修把一大捧向日葵塞給拉法爾,見友人對花束的體積如此巨大頗有非議,便理直氣壯道:“探病帶花多正常啊,你說指揮官病了,又沒讓人住病房,那我想一定是小毛病嘍,或者是你突然內心湧現了什麽新式玩法嘿,別趕我走啊!”羅修被一股大力從玄關掀到了走廊,好不容易穩住,緊緊撲上前扒著門框喊道:“別!讓我重新說!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他在休息,別吵。”拉法爾把花束擱在一邊,帶上門,兩個人直接從懸空走廊躍到中庭,找了個茶桌喝起飲料。“什麽事。”拉法爾要羅修幹脆點,他的友人卻左顧右盼,不是那麽想快速步入正題。所以第一句話羅修問的是:“其實指揮官根本沒病吧。”拉法爾眉梢都沒動一下,像是突然對果汁包裝上的水珠格外有了興趣,盯著看,不說話。羅修叼著吸管一口悶了飲料,老氣橫秋地歎著氣:“就像我以前說的,你這個人一旦反常起來,各種舉動都明顯到不讓人看出來都難。”“所以你一分析,發現我可能默默變成了一個監禁愛好者,要來勸我下手輕點嗎。”拉法爾仍然心不在焉,淡定地劃起界線,“這是我和v之間的事。”“天啊,我覺得自己在聊的東西越來越限製級了。”羅修苦著臉,露出一副幼小心靈遭創的表情,“汙穢的成人世界拉法爾我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