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剛才手機掉了。”半晌,祈玉重新將手機放到耳邊,輕聲說道。酒吧裏的音樂忽然一變,輕緩的民謠變成了動次打次的三拍子節奏,燈光也跟著驟然改變,全部向中心的舞池聚焦、旋轉、變換。年輕的男男女女們紛紛笑著轉進去,麵孔隱藏在漂亮精致的麵具後,大方地牽起隨即舞伴的手。與純粹的酒吧蹦迪不同,這裏沒有燃爆的音樂,也沒有激情的尖叫嘶吼,男士紳士地伸手,女士受到邀請後選擇心儀的對象,就可以擁有一場全靠緣分的邂逅。“跟誰在一起呢。”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聽起來格外低沉,“平時你也一直被男人纏著嗎,學長?”祈玉懶得解釋,隻是問道:“鑰匙,是你讓白邙給我的麽。”“是。”秦昭頓了一下,“你可以隨便處置那套房子和車,財產贈予的手續正在辦。”贈予。祈玉冷聲問:“這算什麽,嫖資?”“嫖?”聽筒裏傳來了一聲輕笑,沒什麽感情,聽在祈玉耳裏卻像是某種清醒的嘲諷,“別這麽貶低自己,我們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各持所需,應付發情期而已。我想這段經曆對我們雙方來說,都還算愉快吧。”祈玉說:“你想的很好,下次別想了。”秦昭:“……”秦昭說出了教科書式的渣男語錄:“我們不但種族不同,還是天敵,是不會被祝福的。”祈玉說:“你咬我脖子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秦昭說:“哦,我說的也很好,下次不說了。”祈玉:“……”同樣的話被扔回來,祈玉卻笑不出來。都什麽時候了,他憑什麽還能語氣這麽輕鬆地開玩笑?一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就沒有什麽別的想對我說的嗎?”“該說什麽?”“……”極致的憤怒襲上心頭反而隻覺得荒誕,無端端地,當時白邙說的關於“妖對感情的認識”的言論又浮上腦海,緊接著是樓煥前幾天對他說的話。“……八歲後他才活得像正常人,但那隻是觀察人類行為後學會的偽裝。”或許,在秦昭這種精神有點問題的妖眼裏,對人來說最重要的情感,對他來說真的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他對旁人做出的所有回應,其實都是一種機械性的鏡像複製,而不是出自本意。對人類來說,情感缺失是種病,腦子有病。計較不了。越想越煩,祈玉趴在桌上,垂著眼,輕輕搓揉膝蓋:“沒什麽事的話,掛了。”那邊“嗯”了一聲。祈玉輕嘲:“鑰匙我不需要,讓白邙還給你。”沒有回音。“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就當祈玉徹底放下手時,那邊又傳來了一句低語,“保護好自己。”祈玉僵了很久,忍不住想問一句,這句話是你自己想對我說的嗎?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重新回到光怪陸離的現實,巫雲深早已經轉去了舞池,酒吧中間的桌椅已經被清場,隻有邊緣一圈不能移動的沙發卡座還留著,此刻也幾乎隻有個別人。祈玉手邊的麵具是隨便拿的,最普通的半臉。他一口將桌前的可樂喝了個幹淨,剛好巫雲深點的第三杯雞尾酒上了,他看了那杯冰藍色的液體好一會兒,仰起脖子,然後抿了……一口。甜絲絲的,到了喉間又有些灼燒感,味道很好。忽然一道陰影從身邊打了下來。“這位先生,請問我能否有幸邀請您跳一支舞?”那聲音非常溫婉好聽,又很耳熟,刹那間祈玉晃了晃神。樓煥?他眯起眼睛看去是個帶著黑白條紋狀貓咪麵具的青年。青年穿著淺色兜帽衫,短發微微卷起,似乎是一種非常漂亮的煙灰色,看起來非常柔軟,整個人的氣質都很無害。身高比自己都矮了一點,不是樓煥。此刻青年彬彬有禮地伸出一隻手,稍稍彎腰,是邀請。與選修課偶爾上兩節的學生不同,他應該是專門學過跳舞的,這一套姿勢做的非常優美。祈玉的目光下意識落到那隻素淨的手上,隻見修長的五指骨節清晰,指甲秀美好看,卻不是圓潤的感覺,而是一種……祈玉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醉了,否則怎麽會感覺那雙手有種尖銳到能傷人的錯覺。祈玉本能地拒絕:“我不會跳舞。”青年卻沒有走:“沒關係的,舞池裏的很多人也都不會。”“可……”“就當是放鬆心情,您不能再喝了。”青年抬眼看向祈玉,抿著唇笑了笑,像是解釋,“看著您這麽漂亮的人獨自喝酒,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祈玉心裏想著我喝酒你過意不去什麽,目光終於遲鈍地對上了青年的眼睛,頓時瞪大了眼睛。那雙眼睛如同一汪天下最溫柔的碧水,在燈光下格外剔透,點點星子般的微光自中心輻射開,層層漸變,漂亮得不可方物。是一雙碧色貓兒眼。祈玉猛地站了起來。“先生?”青年似是一愣,隨即開心地伸直了手,“您願意與我去舞池轉一圈了麽?”祈玉急急道:“你的眼睛”“啊,您說這個啊。”青年恍然,扒了扒眼皮,示意祈玉看,“是美瞳啦,名字就叫‘貓星雲’,是模仿的貓咪瞳孔。沒有嚇到您吧?”祈玉努力定睛看去,確實看到了透明邊緣的輪廓。他有些失落:“哦……”青年卻笑著挽起他的手,微微一錯身,便架起了他的手臂,麵對麵道:“不是什麽難事,跟著音樂的節奏走就好。”近距離看著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大概是酒精壯膽,神使鬼差的,祈玉點了點頭:“好。”*先前的推斷沒錯,在跳舞方麵,青年果然很專業,即使帶著祈玉這個手足不協調的菜雞也能轉得很優美。而且與曾經與橘老師一起跳舞的經曆不同,青年從不會強勢地帶著舞伴走,而是順著祈玉的節奏,腳步如水一般地全部包容。他似乎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哪怕是錯的,也能在錯誤的步子上踩出新的獨特舞步,不知不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溫柔、體貼,絲毫沒有壓迫感,甚至連陌生人之間的拘謹都沒有。明明是才見的人,不管從外表還是聲音看,兩人也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年紀,青年卻給祈玉一種寬厚而強大的感覺,仿佛年紀與歲月沉澱出的容忍和柔韌跟這種人相處會非常愉快。一舞結束,祈玉的腦袋因為酒精的原因有些暈乎,心情卻比之前放鬆許多,那種摧心般的鬱結已經消失了。對方功不可沒。“謝謝。”他說。“沒關係,”兩人坐在吧台前,青年點了兩杯冰檸檬可樂,推給祈玉一杯,“舉手之勞。”說著,舉起玻璃杯,喉結滾動,汽水瞬間下去了五分之一。“呼……舒服。”他眯起眼睛,滿臉沉醉。祈玉的目光瞬間變了,變成了看知音的眼神。“請問先生怎麽稱呼?”他脫口而出。“嗯……”青年沉吟了一下,笑道,“就叫我狸花吧。”祈玉:“我叫”“噓。”還沒來得及說完,青年便豎起一根食指在唇前,眨眼:“不用說,相遇是緣分,假名沒必要知道,真名也不必追根究底。如果真的有緣,那麽下次見麵的時候再說吧。”一杯可樂很快見了底,青年也很快轉身離開。看著那道背影,祈玉有些失落。這一切的發生都十足夢幻,那個青年美好得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來得突然,走得也瀟灑,仿佛一個路過此地的遊吟詩人,恰巧遇到一個失意的人,於是施以援手,共赴一支簡單卻肆意的舞。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搖了搖頭,喝完最後一口,起身,回到先前的卡座。帶著兩坨紅暈的巫雲深已經坐在了那裏,對他擠眉弄眼。“有些人,說著當鹹魚,結果旋轉自如如魚得水水到渠成成都好多零……怎麽樣?”“……”祈玉問,“什麽怎麽樣?”“那個跟你一起跳舞的小哥哥啊。”巫雲深說,“不比秦昭好一百倍?”祈玉:“?”“算了,我不問了。”巫雲深馬上轉移了話題,雖然無比生硬,“說我自己吧,其實我是來麵基的。”祈玉臉色才緩和了點,有些期待:“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巫雲深目光幽怨,看向遠方,“談了那麽久,結果他隻想419,而我渴望的是愛情。”祈玉:“……”真紮心啊真紮心。巫雲深幽怨的目光又看向他:“你都不問我對方長什麽樣子,是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