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要微明宗來管?”“尋常失竊自不需我們管,可那戶人家親眼看見古物是自己長腿跑了的,我今日去探了下,那個古物沒回來,我也探不出什麽,隻得明日再去看看,想來是年份過長古物生了靈。”“聽上去不難製服?”“若出現就不難,也不必製服,這不就是器靈麽,多數會圍著物件不能走太遠,而且基本都會聽命於這件器物的主人的,生出器靈是好事。”說話間已至流霜殿,江暮回頭:“明日你能不能帶我一起下山?”許千闌愣了一愣:“師叔您去幹什麽?”“山中無聊,我想出去走走。”“您能走得動嗎?”許千闌又露出稍許嫌棄,倒是不擔心有危險,器靈很好解決,但你若一步三喘,還沒下山天就要黑了。“我雖身體不好,但沒殘廢,路還是能走的。”許千闌方才那一點愧疚煙消雲散,又開始不悅,隻道這不是帶個累贅麽,正躊躇間,又聽眼前人道:“我隻與你一同下山,在街上轉轉,你忙你的就是,我不打擾。”“你若走丟了怎麽辦?”“我不是小孩子。”許千闌還想拒絕,可是在這樣的薄霧繚繚與清風徐徐的夜晚,飛花沾衣袖,麵前人的眼眸澄明碧澈,麵容似星如月,他的堅持全然崩塌:“好吧。”雖然師叔說不是小孩子,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淩鯤鵬聽說師叔要下山,自告奮勇要保護他。幾人一並下山,許千闌還帶了他兩個弟子,原本是想讓他們保護師叔的,但看三師弟也來了,似乎不需要自己的弟子再出手。淩鯤鵬也有兩個弟子,也跟著來了,眼見自家師尊對江暮嗬護備至,便也一路上左擁右護,一口一個師叔祖喊得親切。這麽一程路走下來,許千闌倒覺得他這邊幾人多餘了。行至山下小鎮,江暮走走停停,看那路邊琳琅滿目的吃食與物件,綾羅綢緞,釵環配飾。他在每個尋常物件上流連忘返,聽身邊人介紹,這是泥人,這是糖畫,這是叫花雞,這是胭脂水粉,那是酒肆茶樓,那是戲台武場。這兩個弟子都健談,他們的名字拗口,淩鯤鵬嫌麻煩,隻取他們名諱中的一個字喊,又為了叫著順口,根據他們名字的同音稍微改了改,日常叫他們小河和小溪。小河小溪圍著江暮,認真地巴結這位師叔祖:“您還有哪些不認識,弟子跟您講。”“你們講太快,我記不住。”江暮的目光在這些攤販麵前一一掃過。璀璨的煙火人間,他的確沒見。“好咧好咧,弟子慢慢給您說。”兩人繼續圍著他轉,許千闌和他的弟子在前麵走一會兒,就得停下來等一會兒他們。江暮正在一攤販前看人捏泥人,他手裏已經有兩個糖畫了,是淩鯤鵬買的,可是他的胃不好,不能吃這些東西,隻拿在手裏看。方看了一會兒,聽得「喵喵」幾聲,他循聲看去,見旁邊的泥人攤後麵趴著一隻小貓,黃白條紋相間,大抵剛睡醒,正慵懶地躺在毛絨墊上,慢悠悠舔著爪子。他麵露歡喜,盯著這小貓看了許久,那商販看他目光,笑道:“先生喜歡這貓?”他毫不掩飾地點點頭,這種生靈,好像天生帶著一種讓人喜愛的魔力,且幾乎招架不住。“那我給先生摸一摸。”商販將小貓抱到他麵前。小河小溪見狀,準備掏錢:“您這貓賣不賣?”“不賣不賣。”對方搖頭,“這是我女兒的寶貝,我是看這位先生著實喜歡,隻能給你摸摸。”江暮抬手輕輕撫了撫那隻小貓的頭,柔滑的,軟軟的毛,他微微一怔,心底一瞬間被異樣的柔軟占據。身邊人又問商販:“你真的不能賣嗎?”“不賣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江暮的手從小貓的頭上背上撫過,最後戀戀不舍地鬆手。那商販執意不賣,仙門弟子自然不能強要,隻是也奇怪,這整條街還真的沒找到一家有賣貓的,連個流浪貓都沒有,他們隻好給師叔祖買了個黃白相間小老虎模樣的泥像。江暮還沒看清楚這泥像,忽地肩上一痛,被一急匆匆趕路之人撞了下,當即往旁邊趔趄了兩步。他回頭看那人,微眯眼睛。小河小溪會意,快跑幾步將那人攔住:“喂,你撞了我們師叔祖,怎的一句道歉都沒有?”那人錦衣華服,身材圓潤,被帶回來後滿眼不屑:“撞了就撞了,還要我道歉,知道我是誰嗎?”“嘿……”兩人掐起腰,與這人吵了起來,江暮站在中間,耳邊嘈雜,他目不轉睛看著那人胸前掛的銅鎖。那人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循著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臉色一變,猛地一退捂住長命鎖,麵露凶惡之態:“你幹嘛,想偷我的東西嗎?”身邊二人又連忙道:“師叔祖你喜歡這長命鎖啊,等會兒讓我們師尊給你買,街上多得是。”“不用。”江暮輕輕搖頭,“我隻是沒見過,多看兩眼。”而那人也不準備再跟他們吵了,捂著胸口轉身要走,方走一步,有人從旁抬臂,攔住了他,淺笑道:“先別急著走啊,話還沒說完呢。”是淩鯤鵬。那人隻想走,卻被淩鯤鵬攔住去路走不得,這會兒功夫,許千闌也已回來,望見這人,微一怔:“王掌櫃。”那人回頭也一愣,麵色有些許惶恐與尷尬:“是許仙尊啊。”“恰好,我正要去你家,一並走吧。”這王掌櫃正是那古物生靈的人家,昨日他親眼見自己收藏的古物長腿跑路,嚇破了膽,當時連滾帶爬跑去微明宗,勞得許千闌大晚上下山。然而今日倒沒見他還有那驚懼之色,見到許千闌,反而支支吾吾:“是這樣的,昨日仙尊走後,我去請了個護身符,就沒事了,這點小事就不勞煩仙尊了。”“那可不行,我既然來了,總得把事情解決。”許千闌一笑,“請帶路吧。”王掌櫃訕笑:“真不用……”“別廢話,走。”淩鯤鵬將他的衣領一拽,拉著他穿過喧囂大街。許千闌提劍跟上,走了幾步又回頭,吩咐那四個弟子就留在此保護江暮。行至小巷無人處,淩鯤鵬一把將王掌櫃按在牆邊,一道靈決湧入其額頭:“小小邪靈,膽敢占他人之軀,速速出來。”靈決之中,王掌櫃赫然眼中猩紅,手指指甲陡然尖銳,嘶吼著向麵前人刺來,淩鯤鵬搖搖頭,又一道靈決束縛住他的動作:“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待我將你拉出來,就沒你的好果子吃了。”那邪靈張牙舞爪,一會兒但聽吼叫之聲,須臾又聽王掌櫃的呼救,兩相交雜,邪靈被靈決打得痛苦,卻還是不肯現身。許千闌趕到:“師弟,不用跟他廢話。”話畢,劍氣直逼王掌櫃眉心,劍鞘一轉,聽得一聲淒厲慘叫,一個麵色蒼白的邪靈重重摔落在地,被靈決困住起不得身,長長的指甲在靈決幻化的網上劃出刺啦響聲。王掌櫃失去支撐,癱坐在地,昏了過去。二人打量這邪靈,許千闌微驚愕:“這就是他家古物生出的器靈,竟然是邪靈。”第6章 掀桌“器靈怎麽這副德行,一般的器靈都是很溫順的,比如說仙門的劍靈們,漂亮可愛,還乖巧聽話。”“是啊,鮮少有器靈是邪靈的,既生邪靈,便留不得。”許千闌拔劍出鞘,一斬而落,那邪靈來不及呼喊,颯然間消散了身形。再轉頭看,王掌櫃還沒醒。“那件古物是什麽?”淩鯤鵬問,如果不毀,早晚還是要生出邪靈。“這個。”許千闌劍尖挑起昏迷之人胸前的長命鎖。“師叔方才一直盯著它看。”淩鯤鵬一掌擊過去,化掉了長命鎖,“話說,你還別不信,師叔真的是有些氣運的,這邪靈方才撞他的時候,要不是他回頭盯著這人,讓小溪小河以為他不高興,攔住了人,我還未探出王掌櫃被邪靈附體。”許千闌沉默稍許:“我反正不信什麽氣運。”王掌櫃悠悠轉醒,兩人與他說了方才經曆,問他那長命鎖從何而來。王掌櫃已快嚇蒙了,先是哆哆嗦嗦道了謝,平靜許久才慢慢解釋:“說實話,這其實不是古物,那長命鎖是我從寶器宗買來的。”“寶器宗?”寶器宗在修界宗門裏數得上名,修界弟子眾多夠得上規模的共有六宗,寶器宗是其中之一,如同微明宗以劍修為主,寶器宗多培養煉器師,他們煉製的法器會銷往各個宗門,還會做一些工藝品,也賣給普通百姓,是個很賺錢很富有的宗門。“寶器宗好歹也是修者宗門,怎的製出的物件沒仔細檢查,竟叫它生出了邪靈。”淩鯤鵬蹙眉。王掌櫃一再感謝,極力要請兩人吃飯,二人拒絕,與他告了辭,回至街上,此時天色已晚,他們的師叔正回眼看那次第亮起的燈火,目光在一團團燭燈上流連,眼中若匯星辰點點。淩鯤鵬對身邊人道:“你不信也罷,我就覺得他不凡。”他攬攬袖子迎上去,笑得諂媚,“師叔還看上什麽了,弟子給您買啊。”江暮回頭,眼中倒映的星辰還未散,他向來人微微頷首,麵容映襯在身後的燈火闌珊中。許千闌左看右看,也走過去,恭敬行了禮:“師叔今日玩得可盡興?”“挺好,你的事情做完了嗎?”“做完了。”邪靈已經解決,此時風清月朗,街上行人差不多散了,幾人慢慢走在長街。江暮的目光瞥過那賣花燈的商販,望了許久,再看向許千闌。許千闌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花燈,再對上他視線:“怎麽了?”江暮看看他,又看看花燈。許千闌也又看看花燈:“怎麽了?”江暮:“……”淩鯤鵬擠過來:“師叔您喜歡那花燈麽,弟子給您買啊?”江暮反而搖了搖頭:“不用了。”微風吹起他的衣袖,他慢慢往前走去,白衣如沐月之清輝,在那燈影中浮動。回至仙門,淩鯤鵬和他兩個弟子要送江暮去流霜殿,許千闌就不必跟著了,但他答應了山下的事情解決後就還去流霜殿教習,也不好失約。淩鯤鵬是臨時領了這差事,想與師叔套近乎是沒錯,但主要還是為了偷懶,不過偷懶在哪裏都行,來不來無所謂,若師兄還願意來,他自然沒二話。翌日許千闌來了個大早,江暮剛剛起床,正在吃早飯。他的吃食都是單獨做的,食材要精細,烹調也很講究,既得清淡無刺激,也要美味有營養。許千闌坐在旁邊看他吃飯,見他輕輕吹著湯,一口一口細細喝,竟還有些感慨,乃至於都有些感動了:“他倒是沒讓我幫他把湯吹涼。”他撐胳膊等著,打了一場瞌睡,再睜眼,看師叔還在吃早飯。於是閉眼又睡,睡了三道,終於聽到收拾碗碟的聲音,他長舒一口氣,伸伸懶腰,方要起身拔劍,又見師叔端起了茶盞。“……”他坐了回來,準備繼續睡覺。然而那茶盞遞到了他麵前,他抬頭對上澄澈的眼眸,看江暮緩聲道:“幫我吹涼。”“……”許千闌接過茶盞,呼呼地吹,吹完往桌上重重一放:“師叔能不能快一點。”“我也想快點,但快了會不舒服。”江暮攏攏杯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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