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醒。”他接過食盒,剛放下,殿內人聽到動靜醒來了,衣服一套走了出來,問來人,“今日外麵可有什麽動靜?”幾人看著他,呆愣了一會兒,須臾後才回答:“跟平日一樣,今早又接收了幾個逃過來的修者。”提及此話,他們也看向江暮,嘴上不好說,心裏都思量著,聖君該對付邪魔了吧?然而江暮隻拉一拉食盒,打量著裏麵的飯菜,什麽也沒說。他們隻好先告退,抬眼又奇怪地看許千闌幾眼,撓撓頭,匆匆離去。“他們幹嘛那樣看我?”許千闌蹙眉,轉回頭對上銅鏡。鏡子裏的人猛然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滿頭的小發辮,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後,他回頭,看著桌邊人。江暮回眼,語氣波瀾不驚:“你先動手的。”“我……”許千闌咬著唇低頭,糟糕,昨晚本來說編好了再偷偷拆掉的,結果不知不覺睡著了,沒有拆。做壞事被抓包,他臉上紅了紅,老老實實坐在鏡子前拆發辮。身後人在桌邊靜靜看著,許千闌透過銅鏡正好可以看見那麵容,眼中波瀾不驚,神色無喜無悲。不是錯覺,還是不對勁,可又沒完全不對勁。他深吸一口氣,思量一會兒,回頭問:“之前在仙萊島,聖君用楓葉折的小船特別好看,不知可能教教我?”江暮眼眸微抬,勾起嘴角:“我折的是玫瑰花。”許千闌的動作一頓。“你為何要試探我?”“沒,沒有啊,是我記錯了。”他轉過頭。沒有問題的,是他本人,但,到底哪裏不對啊。待兩人收整好,弟子們才敢再來打擾,要請他們去議事大殿,今日他們想再商議如何對付戍望。江暮坐在庭院中,勾著水榭上的水流:“我有些累。”弟子驚愕:“這……”您不去,我們商議什麽啊,大家要是有辦法,也不至於請您來啊。許千闌也疑惑,隻道他身體不是好了嗎,怎麽還說累呢?難道是昨晚……太用力了?他都還沒那麽累呢。大殿眾人聽得消息麵麵相覷,有人想去流霜殿問問,也有人道:“聖君剛來,肯定要歇兩天啊,咱們是請他來幫忙的,他幫了是情分,不幫也沒什麽,大家總不能去逼迫他啊。”“也是,那就讓他先休息休息。”眾人商量好,沒來打擾他。之前的下人已經遣散了,他們也還想安排些弟子過去伺候,但聖君隻要許千闌一人。許千闌倒是去了議事大殿,沒有聖君,眾人商議不出什麽,隻好囑托他再把聖君照顧得好一點。許千闌心道師叔以前好像不這樣,那時候仙門有事需他配合,他都會來的,即便一言不發,也會坐在那堂上。是不是他走後,水天之幕發生過什麽?他決定不猜了,直接問清楚。回到流霜殿,天剛黑,話還沒說,又被按在了床上,他伸手擋住:“等一下……”“有事?”“我有話要問你。”“做完再說。”“不,我等不及。”江暮頓了頓,眼眸微暗:“我也等不及。”說罷俯身,重重吻上他。殿外卻有人急促敲門:“不好了,屏障外有很多妖魔,他們來進攻微明宗了。”許千闌一驚,便要起身。江暮按著他,冷冷回複叩門人:“低階妖而已,你們打不過嗎?”外麵人一怔,他們現在如驚弓之鳥,又有著這麽一個指望,遇到了危險,的確是第一時間就想來報告,忘記了自己去應對。“是啊是啊,咱們先打,打不過再說。”敲門人匆匆離去。他再俯身,勾著眼前人的衣帶。許千闌卻沒這麽淡然:“我得去看看。”“不用。”江暮手上稍一用力,那衣衫向兩邊滑落。對方掙紮了幾番,見幾道水流浮起,當即不動了:“你別綁我。”江暮嘴角微勾:“這才聽話。”吻落下,外麵卻又有人叩門:“聖君,許仙尊,太多了,屏障外全都是,根本打不過來啊。”許千闌又要起身,可是被壓著動不得。江暮有點惱火:“讓君若時調整護山大陣進出規則,讓你們的靈決能夠透過屏障擊打出去,如此你們在內布陣攻擊,妖魔進不來亦傷不到你們。”外麵頓了會兒,沒有立刻走,用商量的語氣道:“我們知道聖君您舟車勞頓,還沒歇息好,但是……能不能請許仙尊出來一下啊,他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也比我們更懂布陣之道,我們……換個弟子來照顧您好不好?”許千闌又想要起來,江暮不放他,凜冽目光看向外麵:“不能。”外麵的人一怔,過了會兒,疑惑著應聲:“是。”腳步聲離去,許千闌焦急推他:“我們去看看吧。”他按住那雙手:“別動,再動我就幻水流了。”眼前人不敢再推,與他商議:“你不著急嗎?”“著急什麽?”“戍望進攻微明宗了啊。”“哦。”江暮撐起胳膊,手指卷起他的發,“關我什麽事?”身下人猛地增大了眼睛:“你說什麽?”“我說,關我什麽事?”發梢在手指上纏繞幾下,再一轉,從指間滑落。“你……你不是來幫我們的嗎?”“我說我來修界看看,沒有說要幫你們啊。”江暮幽幽道。“你……”許千闌不敢置信地看他,須臾後拚命推他,“你放開我。”水流拂過手腕和腳腕,掙紮的人被緊鎖在床上,江暮眼中一片淩厲:“怎麽,不願意了?”“你騙我。”“我哪裏騙你了?”“這……”他是沒說來幫忙,可他當時答應下來看看,任何人都會理解成要相助的意思啊。但他又的確沒說過,許千闌語塞,扭動著身軀:“你放開我。”“這是你欠我的。”江暮以身軀止住他的掙紮,捏住他下巴。“我……”許千闌剛要說話,而一吻落下,話語皆被封。門外又有叩門聲,越發急促:“聖君,許仙尊,他們太多了,我們的陣法抵不過,屏障快要被他們砸破了,如今各處能逃出來的人都在微明宗,如果被他們攻進來,修界就真的亡了。”許千闌手腳都不能動,他心急如焚,用力一咬。江暮驟然停下動作,撫了一下嘴角血跡,眼中陡現緋紅之色:“煩死了。”他穿衣下床,閃身到庭院,打開門,冷眼對向門外呆愣的人:“走啊。”“哦哦。”那小弟子連忙跟上,轉身之餘好奇地往裏看了幾眼,燈火閃爍,殿門緊鎖,什麽也看不見。山門口正嘈雜一片,陰風陣陣,妖獸嘶吼,「砰砰」之聲此起彼伏,正在砸著屏障,而裏麵的人拚力施展著靈決陣法,互相抗衡著,流光晃動,靈決到處飛,亂成一團。忽而間一道浮光轉動的水流襲來,眾人的靈決赫然失去光芒,那水流穿過屏障,浮光迅速蔓延整個屏障,綻放耀眼光芒。眾人皆抬袖遮麵,隻是眨眼間,光芒散去,而那烏壓壓的妖魔們沒了聲息,靜默下來,再不能動彈。陰風散去,靜止的妖魔們恍如一陣煙,全都消散。上一刻還喧鬧的山門,轉瞬又現清明。眾人愕然,仰望著臨風而立的人,那人長發未束,衣袂清揚。他們連忙下跪:“多謝聖君,多謝聖君。”那人沒回話,麵色清寒,拉了一下衣領,寬袖一揮,人已離去。眾人還在震撼之中,對著他消失的地方,還是又行了幾回禮,同時也都鬆了口氣:“聖君出手了。”溫暖寢殿燭火跳躍,許千闌用盡全力,也沒能掙脫鉗製。殿內光影一閃,那人已經回來了。許千闌卻若受到了驚嚇,瑟縮了一下,又用力掙脫著。江暮一步步往床邊走,越靠近,他就越驚懼。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這神色:“害怕?”床上的人惶然看過來:“你到底是什麽人?”江暮微一怔,浮起一抹笑意:“為何這樣問,難道我還能換了個人不成?”“你方才眼中緋紅,明明就是邪氣,仙人如何會有邪氣?”許千闌身軀也在顫抖,“你沒有換,你還是你,可是……你未必是仙人,我從一開始認識的人,江師叔,不一定是水闕聖君,對不對?”江暮在床邊慢慢俯身,與他近距離相望:“是與不是,又如何?”對方想扭頭,他捏住其下巴,讓他看著自己:“許千闌,你我相處無數個日日夜夜,你認識的是我,還是我的身份?”“你不一定是表麵的你。”許千闌眼中失去了光彩,聲音也戰栗,“我認識的你,是真正的你嗎?”江暮的手鬆了一下,對方迅速扭過頭,麵向床裏看,拚命睜大眼睛,不讓打轉的眼淚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