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塵不說話了。趙鄴緩和了片刻,雖然已經止了咳,但神態中也帶上了幾分疲倦和不耐,他再次開口:“逸塵,還有一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仙長除了要那妖物的內丹煉藥,還曾向朕要過你。”“我?”楚逸塵怔了一下。“是。”趙鄴看著他說,“仙長說你被那妖物蠱惑,成了他的倀鬼,已經無藥可救,不若將你投入丹爐,用人血祭祀後,可以增加靈丹的成功率。”“那陛下如何說?”楚逸塵道。“朕拒絕了。”趙鄴說,“朕不信逸塵會被妖物蠱惑,而且朕也舍不得逸塵,朕還等著逸塵做朕的宰相,怎麽能夠忍心逸塵成了這丹爐中的爐灰呢?”“但逸塵白天的言行,確實讓朕很失望。”趙鄴身體後仰,靠到椅背上,神態間似有失望,“如今看來,仙長所說確有幾分道理,你多少還是被那妖物蠱惑了。”“可朕還是於心不忍,所以朕再給你一個機會。”趙鄴揮揮手,身旁的宮人便遞上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把刀和一個玉碗。“仙長煉丹每日需要一碗妖血,朕將此事交由你去做,望逸塵這回不要再讓朕失望了,否則朕真的無法對眾人交代,也無法再保你了。”趙鄴親自將刀遞給了楚逸塵。楚逸塵看著這閃著森冷寒光,光是用目光接觸都有幾分刺人的鋒利刀刃,沒有接。趙鄴眼中失望之色愈重,他將刀放回托盤上,示意道:“逸塵且先回去考慮罷,明日,朕等你的答複。”他揮揮手示意內侍將人帶走,那先前領著楚逸塵過來的太監便再次將其領走,連帶著這托盤上的刀碗,一起送回了楚逸塵住的那間廂房。待人離開後,趙鄴屋側的屏風後走出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羅懷看著楚逸塵離開的方向,目光中有些擔憂:“陛下,他會答應嗎?”取血一事本該由他去辦,但他在叫人去取血的時候,遭到了分外激烈的反抗,柏空四肢是被鎖著,但不代表就完全不能動,而且他那條猶如鋼鞭一般恐怖的長尾也可以自由活動,官兵根本不能近身。羅懷想再用楚逸塵威脅其配合,但柏空就是不鬆口,咬死了一定要見到楚逸塵,否則他什麽都不配合。羅懷沒有辦法,隻好將此事稟告到了趙鄴這裏,趙鄴在發了一通火後,便把楚逸塵喊過來,有了這番夜晚的深談。旁人取血柏空不配合,但若是楚逸塵親自去,應該就可以順利取到了,但問題是,楚逸塵肯去嗎?“無礙。”趙鄴神色冷峻,沒有半點在楚逸塵麵前表現出的舊情,“他若是不應,你便押他過去,在那妖物前活剮他的血肉,那妖物總會乖乖就範的。”羅懷神色一凜,這是要對楚逸塵施展淩遲之刑啊,雖說趙鄴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學生,但此刻也不免多了幾分忌憚和畏懼,伴君如伴虎,楚逸塵是趙鄴幼時的同窗和友人,可在礙到他的路時,他也不會有半分留情。他領命退下。隔日,羅懷帶著官兵來到楚逸塵房前,敲開門後,先客客氣氣地詢問了一句:“楚公子思考的如何?陛下在等你的答複。”羅懷其實覺得楚逸塵不會答應,所以他已經命人備好了用來剜肉的刀片,可出乎意料的,楚逸塵竟然應了。他肯配合自然是最好,羅懷本也不是生性殘忍之人,愛看人受活剮之刑,所以此刻揚著笑,態度客氣地帶楚逸塵去了關押柏空的前院。幾乎是楚逸塵剛剛出現在柏空的視線裏,那隻趴伏在地上對周遭一切都警惕抗拒的白色巨獸就站了起來,他不容許任何官兵靠近自己,凡有嚐試者,後果最輕的也會斷掉幾根骨頭。可對於楚逸塵,他卻是主動想去湊近,但是鐵索限製了他的活動範圍,他隻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著楚逸塵走過來。“嗷嗚”待楚逸塵走到近前時,柏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用腦袋去蹭對方,濕潤的鼻頭還在對方身上嗅聞著,想看看楚逸塵有沒有受傷。一日不見,他對楚逸塵十分想念,按理來說,楚逸塵也該像他一樣,見麵後趕緊來摸摸他的毛,表達一番思念擔憂才對。可楚逸塵隻有沉默,言語沉默,對柏空過來蹭他的行為,也保持沉默。柏空覺得有些不對,正想詢問是不是那些人對他做了什麽,卻突然感覺身上一痛。他低下頭,看著那柄割開他皮毛的鋒利匕首,呆住了。第89章 “嗷嗚?”柏空愣愣的, 像是不敢相信。可皮肉被刀鋒撕裂,鮮血流失的感覺是這樣清晰,他呆呆地看著那握刀的手, 以及握刀的人。明明這個人他再熟悉不過了,可此刻楚逸塵臉上的神情, 卻冷酷得讓柏空覺得有些陌生。他倒著耳朵, 往後退了兩步,可他剛剛想要去湊近楚逸塵會被鐵索困住,此刻想退, 依然會被困住。“快拿碗來,妖血別浪費了!”羅懷看著那從柏空傷口處不斷湧出的鮮血,趕緊叫人拿來盛血的器具。官兵在遞碗時不小心踏入了柏空的攻擊範圍, 往常別人敢靠近,柏空立刻就會發動凶悍的攻擊, 但他此刻隻是往角落躲, 縮著尾巴和耳朵,像是被人傷害過的小狗那樣,躲避旁人的靠近。可楚逸塵不顧他的害怕,手裏拿著鋒利的匕首和盛血的玉碗,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將碗放在柏空的傷處下方,又用刀鋒挑開已經被割開的皮肉, 讓血流得更快一些。待到血盛滿一碗後, 他終於將匕首收起, 他從袖口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 幫柏空包紮了一下傷口。他低著頭細細包紮的樣子, 讓柏空找到了些許熟悉, 他又“嗷嗚”了一聲,問楚逸塵:“是不是他們逼你的?”他問話時眼中有些期待,是受人逼迫的話,柏空是可以理解的。可楚逸塵的回答是:“不是。”“你也看到了,沒有人強迫我,沒有人押我過來,是我主動答應的。”他神情冷漠,“柏空,人與妖終究是不一樣的,陛下許了我丞相之位,這是你給不了我的,我受夠了山中的清冷孤寂,京城的繁華尊榮就在眼前,我當然要抓住機會。”他給柏空包紮完後,便端著那盛滿妖血的玉碗,往外圍的官兵處走。這舉動是那樣自然,畢竟與渾身毛發,形似野獸的柏空相比,楚逸塵明顯跟周圍那些人更相像,他們才是同族,他們本就該是一夥的。柏空愣愣地看著,在楚逸塵將玉碗交給羅懷,正要離開此處時,他突然問了一句:“你不要我了嗎?”楚逸塵步伐停頓了一瞬,但他沒有回頭,隻背對著柏空說:“不要了。”“可、可那天,你不是說,會一直陪著我的嗎?”柏空說話時伴著嘩啦啦的鐵鏈聲響,他在往前撲竄,想攔住楚逸塵問個明白,可他將鐵鏈拉到繃直後,便再難進一步。“當然是騙你的,我怎麽會跟一個妖怪一直在一起?”冷冷地說完後,楚逸塵再沒有任何停留,隻冷漠到極點的,留下柏空,徑直離去。他回了自己那間廂房,還沒等坐下,之前負責替趙鄴傳話的那名太監就又來了,他似乎是已經得到了消息,此刻對楚逸塵的態度比之前更加客氣,躬身行禮道:“楚公子深明大義,陛下甚是欣慰,特地讓奴婢來問問,屋中可缺些什麽?天氣愈冷了,要不要添上幾個炭爐,加一床被褥?”“不必了,屋中什麽都不缺,不麻煩公公了。”楚逸塵笑了笑。“那奴婢便不叨擾了,楚公子有需要,跟他們吩咐一聲就是。”太監笑著又行一禮,留下兩個內侍伺候楚逸塵,隨後就回去跟趙鄴複命了。“你們也下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洗漱一下。”楚逸塵對著屋中留著的兩個伺候他的內侍說。內侍聽令離開了,屋子裏空蕩下來,楚逸塵起身關上屋門,一直到他關門之前,他都是一副冷酷不念舊情,要跟那個妖物劃清界限的模樣,但等到屋門徹底閉合上,像是罩著的那層偽裝的硬殼破裂了似的,他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力氣,倚著屋門滑坐到了地上。他蒼白著臉,看著手上,衣袖上沾著的鮮紅血跡,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他將刀刺入那一刻,柏空眼中不敢置信的受傷神情。他以為他昨夜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真正去做這一切時,他還是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痛,痛到他麵色發白,痛到他難以呼吸。“如何?還順利嗎?”確認人離開後,柏樹妖便騎在狐狸背上,從屋子角落的藏身處跑出來,想跟楚逸塵詢問一下事情進展。可他和狐狸過來時,就看到楚逸塵倚門而坐,捂著心口,唇色發白,大口大口地喘氣,似乎難以呼吸的痛苦樣子。柏樹妖一見便知這是心疾又犯了,忙問:“藥呢?你隨身帶了嗎?”楚逸塵想回答,可他說不出來話,隻用不停哆嗦的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柏樹妖趕緊去袖口裏尋找,很快找出一個小瓷瓶,從瓶子裏倒出兩粒藥聞了聞,確認沒錯後,讓狐狸墊著自己,爬到楚逸塵的肩膀上,將藥喂了進去。藥丸的苦味順著舌苔蔓延,楚逸塵的呼吸漸漸平複,可他臉上的痛苦,卻沒有消退下去半分。柏樹妖見狀歎了口氣,雖說他沒有和這兩人日日住在一起,但柏空卻也時常去問他,所以他對楚逸塵的身體情況還是很清楚的,自開始修行後楚逸塵的身體便好了許多,這病也是許久沒發作過了,如今突然發作,原因不做他想。“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這麽做也是為了救柏空,何必自己為難自己呢?”柏樹妖試著寬慰道。今日去幫趙鄴取血一事,是昨夜柏樹妖和楚逸塵一起商量後決定的。在太監來帶楚逸塵去找趙鄴會談前,柏樹妖想出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便是用柏空的血加入繪符的朱砂之中,來彌補楚逸塵靈力的缺失。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人打斷了,等藏在楚逸塵的袖子裏,跟著去旁聽了一番楚逸塵和趙鄴的談話後,回來便立即跟楚逸塵說了自己的主意。原本他想出這個辦法後還在擔心要怎麽避過守衛去取到柏空的血,可趙鄴卻是直接將辦法送上門了。趙鄴是要柏空的血煉丹,而楚逸塵答應去幫忙取血後,便可以借機偷留一點下來,順道也可以在取血時觀察那困住柏空的符陣,他學過符,親自去觀察比柏樹妖幫著觀察要更容易找到這陣法的薄弱之處。同時,他也可以借此向趙鄴投誠,那麽趙鄴對他的警惕心就會進一步降低,就像現在,雖說院門處卻還站著兩個站崗的侍衛,扼守著楚逸塵出入的唯一要道,但好歹屋門沒有再上鎖了,還有剛剛對他噓寒問暖的太監,這都說明了趙鄴對他態度的轉變。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楚逸塵實在沒有理由不同意的。可楚逸塵昨夜聽到這個辦法後,卻是想都不想,近乎下意識地反對。他當然知道采用這個辦法的好處,也知道,就算他不同意,趙鄴最後仍然會從柏空身上取到血。在趙鄴最後說出取血那件事後,楚逸塵便知道這才是今夜這番冠冕堂皇的談話的最終目的,想來是柏空不肯配合,趙鄴他們的人無法近身,才找到自己,讓他幫忙取血。趙鄴先選擇勸服談話的溫和方式,因為對他來說,楚逸塵還是有用的,幼時的同窗情誼或許也占了點,但應該也隻有那一點,楚逸塵毫不懷疑,如果他最終拒絕的話,趙鄴便會選擇另一種不那麽溫和的方式,比如將他押到柏空麵前受刑,逼迫柏空同意取血。所以,他的答案其實不重要,柏空如今是籠中困獸,取血一事勢在必行,區別無非是他來取還是旁人來取罷了。或許他去取還會好一點,起碼他會控製力道和深度,盡量讓傷口不要那麽嚴重,其餘人可不會顧忌這些,像羅懷他們的想法,跟趙鄴的想法是類似的,都覺得妖物跟野獸畜類無異,反正是不可能跟人相提並論的。種種思量,都是楚逸塵主動答應對他們更有利一些,可楚逸塵還是難以做到,那是柏空啊,曾經他看到柏空被萬箭穿身的屍體,那一刻的徹骨之痛他每每憶起,便覺萬念俱灰,痛不欲生。幸好那隻是幻象,可即便是幻象,卻也給了楚逸塵莫大的陰影,他夜裏喜歡緊緊抱著柏空睡,抱著對方溫暖的絨毛,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切實地感覺到那恐怖的景象是假的,柏空仍然如此鮮活,如此溫熱地活著。他連回憶都不敢回憶那一幕,又怎麽能夠握緊刀柄,去做傷害柏空的事呢?柏樹妖昨夜勸了他大半夜,楚逸塵才終於鬆了口,因為他意識到拒絕也是一種怯懦,為了救柏空,他必須狠下心,對柏空狠,對自己更狠。方才刺出那一刀,看到柏空的眼神時,楚逸塵便覺胸口劇痛,可他還是強忍著,說出那些冷酷絕情的話語,在眾人麵前表現出徹底跟柏空劃清界限的模樣,直到此刻,才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暴露出自己最真實的痛苦。“我都明白……”對於柏樹妖的寬慰,楚逸塵蒼白著臉說,“我隻是……我隻是……”他閉了閉眼,低低地呢喃道:“我隻是覺得好痛……”第90章 今天是除夕, 是闔家團圓的節日,百姓們這一天不會再去上工做活,官府也會放假不處理政務。不過這幾日是煉丹的關鍵時刻, 被趙鄴帶來平宜縣的這一萬官兵還需要看守妖物,自然不能放假休息。他們照常執勤,但羅懷卻也特地吩咐人去買了牛羊, 回來現宰了,準備今天讓大家夥都吃得豐盛點。“對了,羅將軍,那妖物一直不肯吃東西。”夥夫匯報道。他負責軍中的夥食, 喂養妖物的事也是他負責的, 可是從前天被抓開始,柏空什麽東西都沒吃。“不肯吃東西?”羅懷愣了一下, 仙長說需要在靈丹將成之際活剖妖物的內丹, 而且每天也需要現取一碗妖血,柏空在丹成之前是絕對不能死的, 所以羅懷一聽就重視了起來, 問道, “你們喂的什麽?是不是你們喂的東西不合胃口?”“就是豬牛羊肉這些。”夥夫抓抓腦袋, 犯愁道,“雞鴨也試著喂過, 全都是現宰現殺,都是新鮮的好肉,可他就是一口都不吃。”那麽算起來已經有兩天的時間粒米未進了,羅懷也不知道妖物不吃東西能活多久, 但為了保險起見, 他還是要盡快解決此事。正好, 今日還沒取血,他便在去找楚逸塵取血的時候,順道問了一句:“楚公子,那妖物一直不吃東西,你看看有沒有辦法讓他吃點?”“不吃東西?”楚逸塵眉頭蹙起,“你們喂的是什麽?”他說話時往前院去的腳步不自覺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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