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不接話了,他閉上眼睛心裏歎息了一聲。不是不離開,隻是時間未到。並且不會太久。楚聞不著回應往那邊偷看去,楚瑾靠著柳樹閉眸淺眠,纖長的鴉睫垂下淺淡陰影,又如同雀兒翎羽撓在他心上。他這樣看著不知多久,那頭的人呼吸都已經綿長,他輕輕地靠近了一點,動作驚動了熟睡的人,楚瑾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楚低聲哄道:“是我,主人,是我。”睡夢裏的人似乎因為聽著熟悉的聲音而放鬆了警惕,微蹙的眉鬆開,抓著的手卻不肯放。楚貼近楚瑾時麵色如常,心跳卻快要跳出來了,柳樹陰影遮不住微光散落到那張豔麗的臉上,他心裏卻從驚豔到安心。熟悉的眉眼一筆一劃細細刻畫在心間,等他再次回過神來,鼻尖就已經離楚瑾隻有一根手指的距離。自十八歲後他越發想親近楚瑾,若不得見,夜不能寐,若能得見,魂飛思揚。他有時真的開始懷疑,幼時楚瑾那句給他中了蠱是真話。不然怎得才離幾步,心就開始難耐痛癢。他不敢說,剛剛楚晟那兩句戲言。恰好撕裂了懵懂,戳破了紙窗。他撫著楚瑾的眉眼想要放肆一把,想做就做。反正也放肆多回了。偶見青絲白發相糾纏,蜻蜓點水彈指間,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萬年。作者有話說:這海星,是別的太太都沒有,還是隻有我沒有,唉,我早該知道,是我比不上別的太太,早知你愛看她們,我就不來了,真是卑從骨中生,萬般不由人tt第31章 四月天來綠暗紅稀,天氣回暖近輕暑,最是一年好時處,玉石大會時間又定在清明之前避開雨水季。因著給上頭獻禮的名號,官府特地批了東街一塊場地,高高的台子搭建起,做工精細的梨花木長桌後擺著五把圈椅,四男一女端坐在其中。看熱鬧的人群沒想到還有觀眾席,黑壓壓坐了一片,而權貴多在臨著大展的酒樓上高坐,將玉石寶物托給仆人。待司儀公式化進行剪彩和熱場,便正式開始鑒賞玉石。那酒樓二樓一好看處,楚瑾倚著靠背側目見第一件寶物被一仆從蒙著黑布端上來,身旁跟著一位華服男子。四男一女中,女子是大魏最負盛名的玉石收藏家明珠郡主,她年約三十乃當今聖上胞弟之女。楚瑾沏杯茶先遞給楚,見賀崇天巴巴望著自己,暗笑聲又打算提壺沏茶卻被楚握住手腕。“你自己是不是沒手?”楚冷眼道。賀崇天被噎了一下道:“那他也給你倒了,你不也有手嗎!”“我受傷了。”說著,楚抬起右手輕蔑一笑,賀崇天仔細看了半天,才發現那食指上有著一道微不可見的劃痕。“你這也能叫受傷,我現在也可以給自己劃一個。”賀崇天嘴角微抽,心下疑慮當年那個單純的小孩如何三年就變得如此會嗆人,莫不是跟辰厭待一起久了?“好了,”楚瑾見二人還有繼續的打算出言打斷:“你跟他爭什麽,你幾歲了?”“行,”賀崇天故作揩淚歎氣狀,自己倒了杯茶:“男人是這樣的。”“明珠郡主你也能請來,”楚瑾估量著商會裏公款,心下驟疼道:“你用了多少錢?”“不多不多,”賀崇天放下茶壺笑眯眯道:“這個是欠的人情。”“何人情?”楚瑾心道賀崇天還有別的人脈。那玉公子折扇翩翩,掩唇含笑道:“不過今年朝玉京的玉滿枝首飾和衣裙,十二份全要罷了。”楚瑾捏緊茶杯笑意盈盈:“敢情,是從我和儀妝這做的人情啊?”“一條繩上,一條繩上。”賀崇天連聲哄騙,楚瑾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那台下,華服公子誌得意滿掀開黑布,楚瑾一見隻覺得眼前發黑。“你什麽時候把我的群芳攬勝拿走了,賀樂生你還是人嗎!”楚瑾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楚拉住他的手低聲道:“一會兒替你揍他。”群芳攬勝是楚家最珍貴的一件翡翠玉雕,放到現代說一句國寶也不為過,其做工精湛設計巧妙,梅蘭竹菊個個栩栩如生,百花齊放欣欣向榮,選料和做工都是頂尖。“這個一會兒怎麽來的就怎麽還回去,玉衡你別生氣。”見楚瑾怒色不假,賀崇天趕緊解釋,若楚瑾氣壞了身子,看楚的樣子恐怕他今天就隻能爬回賀家了。“你還從我這拿了多少?”楚瑾氣結,豔麗鋒利的眉目陰沉下來。賀崇天打著哈哈道:“沒多少,就那麽,一二三四五件吧。”或者六七八九件。再待下去隻怕會被氣昏,楚瑾重重放下茶杯拉起楚回府,準備立個牌子放在大門口賀崇天與狗不得入內。不,或許狗可以,他還挺喜歡狗的。但狗人不可以。自楚成年來二人雖形影不離,親密的接觸卻隨著年歲漸少,即使一方有心接近,另一方心懷著兒大不粘人,要給孩子足夠空間的心態不自覺保持距離。簡單的牽手變得稀有珍貴,肌膚相接處對方滑膩的皮膚如同油酥,再摸下去卻覺得太過清瘦,每一根骨節都突出。楚抿唇偷見楚瑾蹙眉滿臉怒色,垂眸輕輕笑了一下。“你笑什麽?”楚瑾敏銳地轉頭看向他。不但不收斂,楚反而迎著尖銳的目光笑得更明顯,他聲音略輕道:“許久不見主人生氣了。”他的主人一向溫和,要氣成這樣還真是少見,可那眉眼亮亮的似乎在噴火,不自覺咬唇嗔眼的樣子,像從無欲無求的玉像變得鮮活,喜怒哀樂一應俱全,竟然如此生動可愛。叫人忍不住想拉他入凡間染情歡。“你也想氣我?”楚瑾怒氣散了一點,眯眼問楚,若敢答一個是字,他今天就要好好教育一下這臭小子。楚搖搖頭,他反手將楚瑾的手包在手心,邊走邊道:“我不想。”“我隻想看主人開心,看主人笑。”至於生氣,這種蠢事讓旁的人去做,他還能幫楚瑾收拾惹他生氣的人。真是一舉兩得。那少年郎眉眼殘有未融的冰雪,卻已讓人感到暖陽緩升,他垂下眼眸含著深切的情意,旁人窺不出這平靜下暗流洶湧。“我想看主人笑,”楚目光灼燙,他微斂內心的強占欲散開沉重眸色,啞聲道:“笑起來,更好看些。”生氣也可愛,但這話可不能說。哪有人是純純正正的木頭,楚瑾被這曖昧語氣灼燒得連耳根和脖頸一並染紅,他壓下心底跳動和異樣沒有細想這話,僅覺得楚長大後這麽會說話往後定要迷住不少姑娘。真是喜當爹,兒女雙全了要。他不自覺垂下眸側臉躲開,霞色飛入旁人心間落在雲上暈染一片。楚的心動了動,他覺著,楚瑾並非對他全然無意,隻是還沒有那麽深,更多的是照顧和保護的憐愛。無妨,來日方長。天下客棧乃玉京最豪華的一家,往來富甲貴人歇腳多在此,這幾日玉石大會熱火朝天,張清英接送貴客偷不得閑,楚晟無事便以主辦方身份跟著他接待。正是一日散班,楚晟拍拍酸痛的肩膀,滿臉倦怠色,察覺張清英靠近後警覺地後退兩步盯著他道:“敬謝不敏,我真挨不住河晏你那挫骨揚灰的手法。”“那我輕點?”張清英試著商量,腳步暗自靠近。“你別過來,我害怕。”楚晟拔腿就跑,張清英見狀反倒更想戲弄他,分明不是愛鬧的性子,但見對方的樣子就忍不住要逗逗。也不知道那幾株牡丹長得怎麽樣了,張清英想到這裏就問了。楚晟道:“牡丹,很好呀。”曬幹了正在罐子裏,保存得很好。“哪日帶我去看。”張清英沒想到楚晟照顧牡丹如此細致,心下柔軟道。“哪能隻讓你看,我勻你一些。”楚晟拍拍他的肩膀,語氣仗義道。勻?這麽快就分株了,想必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照料。張清英欲言未出就被一人聲打斷,一身著鮫青絲綢的商人匆匆趕來呼道:“張大人,張大人,有賊人來犯!”楚晟立刻收斂疲倦快步走到那商人身邊,半請半強硬地將他往客棧推,沿路笑意挑不出錯:“田老爺何事如此匆忙,外頭日頭大,咱們往屋裏說吧,您是第一天到玉京,順叫人帶些酒水細點,洗洗風塵。”他悄悄給張清英一個眼神暗示跟上,心下忍不住歎氣。才第幾天就出了個玉石被盜的事,這客棧周圍布有暗衛盯梢,田老爺才剛歇腳兩三個時辰東西就沒了?不能準時散班,估計回去巧大娘的酥餅是吃不到了。三人進了屋內,田老爺看起來十分焦急,他顧不得喝水潤口道:“本是聞了風聲來獻玉給官家,誰知道這才剛到一會兒,吃個便飯功夫東西便不見了。”“可有派人監守房間,玉石貴重,不該獨自遺留。”張清英皺眉詢問。田老爺搖搖頭歎氣:“哪能想到這出,況且這賊人,就算是派人守也是守不住的。”“田老爺,知道是何人?”楚晟抓到關鍵詢問道。田老爺轉身走進內間,愁眉苦臉拿來一張小紙條遞給他二人。聞老爺家中有件絕世寶玉,不才對玉石有些興趣,觀遍客棧,皆是凡俗物,唯有君家寶,特取走一觀。千葉留。“千葉?”楚晟看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疑惑看向張清英。張清英麵色有些凝重,他接過紙條道:“神偷,千葉。”千葉此人,不知師從何人,據說性子浪蕩為人狂傲,偷盜之前必留字條,偏偏屢次得手不見蹤影,江湖人送外號神偷。楚晟頭疼地揉揉腦袋道:“先報官吧。”田老爺突然情緒激動道:“不行,不能報官的,不能報官!”“這是為何?”他聲音之大,吵得楚晟頭疼。“晟爺有所不知,”田老爺泄氣坐在凳上:“這尊玉像乃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在家中田產地契押出去大半,隻為一搏聖歡,如今錢財玉石皆無,我夫人又病弱,我怕她聞此消息氣急攻心傷身體。”不報官倒正對楚晟心意,若是這個節骨眼突然來了這麽個事,玉石大會也讓人心惶惶不好開下去。便隻好私下調查此事,楚晟鬱鬱走出客棧,張清英陪在身後道:“你怎麽走這條路回楚府。”楚晟奇怪問道:“這條如何,也能回楚府。”“你往日不走這條,”張清英指著另外一條路道:“往日總是走那條,回府時順路買酥餅。”“你怎麽知道!”楚晟奇了。張清英抬步往那邊走:“恰好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