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貓,楚瑾鬆口氣,想掙脫又怕把楚弄醒了場麵會讓他尷尬,這下書也沒得看了,隻能窩在他懷裏發呆。楚像個暖爐驅散了身上的寒涼,暖意催得楚瑾也困倦了,他丟下書閉上眼打算也睡一會兒午覺。半夢半醒間,臉上有觸感如同鴻毛落下,不過他喃喃兩聲很快又陷入甜黑的夢境。賀府上下與往日散漫不同,仆從婢女皆謹言慎行,來往匆匆低頭而過不敢多言半句,賀崇天望著手裏的情報沉目細思,外頭婢女傳聲張大人來訪,片刻張清英就被婢女領來。他開門見山道:“田哲報官了。”“這下又報官了?”賀崇天收起情報,眼底劃過疑慮,難不成他和楚瑾皆猜錯了方向,玉石果真被盜走了?玉石大會暫時停歇,張清英借著官道查往田哲戶籍地的登記人口,果真找到了這袁福安,關係疏理下來發現此人竟是田哲夫人的妹夫,是個十幾年老木匠。玉石大會風聲放出時,袁福安出發向玉京城提前訂好了客棧房間入住,連續住了十日才在田哲來時退房交接。楚瑾未雨綢繆叮囑張清英帶回袁福安畫像,暗中畫了好幾幅派人私底下去尋蹤,辰厭和楚被抓來做事,一個神清氣爽一個喪奄奄。“你怎麽那麽高興啊?”辰厭打著哈欠睡眼惺忪,感歎楚不愧是年輕人,像他對於這種事完全提不起興趣。詢問完一家收好畫像,楚置若罔聞地前往下一家,辰厭隻能跟上,他伸手掏向楚衣兜:“借我點錢,我要去買個包子。”他掏出錢袋從裏麵拿些碎錢,摸到一個粗糙的小東西,辰厭拿出來一看,眼睛笑成一條縫:“喲,咱們小石頭還有這閑情逸致呢。”楚心下不妙回頭見辰厭拿著那個還沒做完的竹編小貓,瞪眼道:“還給我。”“嘿嘿,和師父說說,”辰厭用手肘捅捅他八卦道:“做給哪個小姑娘的?”說起來這小子如今長大惹眼得很,不少姑娘瞧見都走不動路,也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多嘴。”楚抿唇奪走竹編貓放回兜中,邁大步子把辰厭甩下。辰厭把手中碎銀拋往空中接下,暗暗吃驚,不是吧,還給人說害羞了。他拋著銀子走路像在拋著石子玩,忽然伸出的手許久沒等到碎銀落下,辰厭疑惑抬眼,耳側傳來戲謔聲音。“小師弟,許久不見,警惕日漸疏懶了。”獨自一人效率反倒更快些,楚回想楚瑾說起那人是木匠,福至心靈往西集去了。詢問過好幾家木匠和鐵匠鋪,楚終於找到了線索,一鐵匠記得畫像中人,他回憶道此人來他店鋪裏專門打了一把小鋸子,問起來時隻說家中床榻需要修繕。回府上將事情與楚瑾說後,楚瑾心中的猜測定實了,他寫信與賀崇天明日再探客棧。楚在府上轉了幾圈沒見到辰厭,心裏想著他編了一半的小貓,就怕這個大嘴巴到處嚷嚷,若是楚瑾猜到是送給他的也就罷了,就怕楚瑾誤會自己真有屬意的女子。可辰厭一晚上都沒回來。田哲在客棧裏歎氣,這下憂愁是真的掩也掩不住,平時有人旁敲側擊問他玉雕如何驚絕,他還能提起興致說一兩句,如今問起都隻能喪氣搖頭。客棧的門被扣響,田哲以為又是好事者詢問玉石,不耐煩道:“今日不見客。”“田老爺,是我。”楚瑾道。田哲愣神立刻站起來開門道:“楚爺和賀家主,你們怎麽來了?”關上房門後,楚瑾往裏屋床榻處走,這客棧因著不朝陽,為了避免潮濕所用的床都是高腳,田哲不明所以見楚瑾到床榻邊掀開被子敲敲床板。他臉色立刻微變,楚瑾轉頭道:“田老爺,如果不將玉石真正被偷走的時間說出,想必官府也難辦。”作者有話說:楚:我早就說了,是我,怎樣?下次還敢。第33章 田哲臉如同幹枯的樹皮顫動了一下,他唇瓣囁嚅著,最終坐到床榻邊歎了口氣,低垂著頭苦澀道:“瞞不過楚爺。”“你讓袁福安提前來客棧訂下房間,在這裏逗留數日,因著玉石大會往來城關盤查漸嚴,袁福安不可攜帶鐵器入城惹人眼目,便從西集處重新買了把鋸子,”楚瑾手掌撫過這床板抬眼,“他將床板鋸下改造,此處便用來藏你的牡丹籃。”“你原想以千葉之名造勢於玉,滿城皆知牡丹籃名貴爭輝引得神偷覬覦,卻不想,它真的從你自認萬無一失裏,消失了。”田哲深吸口氣閉上眼,默認了。“何時丟玉?”賀崇天認真起來還算靠譜,他坐在凳上拿出紙筆準備記下信息。“昨日,”田哲苦澀一笑,“我本出門與老友吃個便飯,卻不想一會兒功夫回到房內就發現玉不見了。”“你一進屋就看床板下?”楚瑾問,若是因過度關注被有心人察知此處異樣,或許也會生起偷盜之心。“不,”田哲臉色變得難看,他捏緊拳頭,“我回來時房裏被子沒了,我當下覺得不對勁,果然一翻玉就不見了!”他的話讓楚瑾呼吸一滯,心下懊悔不已。賊人就從他麵前堂而皇之地走了!“昨日,”賀崇天點頭將紙折好,“玉京城牆極高,護城河亦難跨,哪怕辰厭也不能隨意躲開守衛視線進來,此人大概率也是從城門進,必定留下信息。”找到時間能牽扯到許多突破點,因著此事流傳之快,有好事者口耳相傳誇大其詞,連著京城也有所耳聞,話落到皇帝耳中也不經好奇,到底是何種寶物還沒露麵就被拿去,私底下讓太子務必將其找回。京城來的使者跑死了三匹馬趕到玉京,手拿聖旨撐權協助官府追回寶物,賀崇天因說笑與楚瑾,如此也算劍走偏鋒地成功名滿天下了。辰厭昨日在酒樓和師兄景輝為慶久別重逢喝了一晚上,醉到雙腿發麻時,景輝拖著他往住處走說給他看一尊寶貝,辰厭滿心好奇與他同行,到客房內見黑布掩蓋住的一塊不小物件。“這是什麽,師兄?”辰厭好奇伸手被景輝拍開,他輕佻勾起笑意道:“輕點些,你從小毛手毛腳,我可舍不得你碰碎這寶貝。”景輝放慢動作揭開黑布,辰厭醉眼細看去,一整塊巨型翡翠雕刻出碩大的牡丹花插放進竹籃中,其中鏤空掛式相撞叮當作響別有情趣,他傻憨憨道:“好漂亮的牡丹籃。”言罷他覺得不對,腦子放空一秒驚懼低聲道:“牡丹籃?被千葉盜走的牡丹籃?怎麽會在你這?”“因為,”景輝蓋上黑布眯眼一笑:“我就是千葉。”辰厭瞪大眼看著沒有玩笑之色的景輝,陷入一陣絕望,滿腦子都是師父聲音念叨著家門不幸。“師兄你什麽時候幹起這種事了?”辰厭眼前發黑,也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喘不過氣,他抖著手扯住景輝的衣袖道,“咱們白雲劍派完了?”他賣身還不夠,名為梅劍的二師兄都要出來偷雞摸狗了?“什麽完了沒了,”景輝拍開他手挑眉道,“我就是想借著大師兄的字出來抹黑他而已,那些東西拿走後給你大師兄看看我就還回去了,本想著幾年不見了來玉京看看你,誰知道竟然傳我偷了個寶貝。”他雖頑劣,但也非作奸犯科之人,就想看那不苟言笑的大師兄動怒,可惜總以失敗告終。“既然傳言如此,我坐實了便是,不然豈不白惹一身騷。”不過容澤如今還不知道千葉就是他。是了,辰厭這才想起二師兄景輝和大師兄容澤從小就水火不容,師父讚大師兄心性極佳猶如千葉之樹穩紮和堅,便給大師兄取字千葉,二師兄因著慢一步得字憤憤多時。真的是很小心眼。“大師兄知道此事否?”辰厭扶住桌子穩穩裂開的心神,如今滿城通緝千葉,若是景輝被抓到了豈不是各種意義上的丟人。景輝眼珠轉了轉道:“應是,不知道的吧。”他輕功極佳離開門派也不過幾日,想必容澤那個一心修煉的不該注意到他。“幹嘛?”景輝看著辰厭抓著自己板著臉往屋外走。“報官。”他今天大義滅親,也算為大師兄報仇和為門派清理門戶了。可惜景輝輕功在他之上,眨眼間身影如同鬼魅逼近他麵前,那雙狐狸眼危險眯起,伸手狠狠彈了下辰厭額頭,再看房內就空無一人,連帶著那黑布蓋下的牡丹籃也沒了蹤跡。“你抓到我,我就還回去。”明知道自己抓不到他,辰厭隻恨曾經嫌棄輕功逃跑丟人沒用心學。楚在楚府圍牆上坐著蹲辰厭回家,辰厭人剛冒頭他便從高牆跳下,刀光閃閃迅疾刺目而來,一夜宿醉加心神俱累辰厭動作慢了半拍,那刀尖就要刺入他目的一刻驟然停頓,辰厭推開刀麵帶倦容讚道:“收放自如,力道掌控得真好。”“你慢了,”楚收回刀瞥眼道,“去哪了,滿身酒氣。”“哈哈,氣我沒帶你?”辰厭伸手揉亂楚長發,被他不耐煩拍開,楚察覺辰厭轉移話題審視看向他:“去哪了?”“咳,我有個朋友昨日尋我來了,”辰厭猶豫道,“你向楚爺說聲,我今日回趟賀家。”他得趕緊把這事告訴賀崇天,景輝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玩性大,能鎮住的隻有師父和大師兄,若是真給定罪為賊人被抓,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楚望著辰厭步伐匆忙離開,他斂眉往正院書房走去,推門將刀放到角落處走近書桌,楚瑾將田哲一事交給張清英和賀崇天處理後又著手尋新業,楚見桌上擺著幾本草藥書,楚瑾正仔細對照其中畫像和性質著筆配方。“米粉?”楚望著這二字不由愣神,“主人要米粉做什麽,是想吃米粉嗎?”楚瑾擱筆揉揉酸脹的胳膊,聞言抬頭笑道:“怎麽我在你眼裏就滿腦子吃?”從前他看著饞口還不是這府上飲食太清淡,如今倒是莫名合口味起來了。“米粉,不是你想的那個粉,”楚瑾幾筆在紙上繪出一個妝盒,“這是裝在盒子裏,摁壓緊實,用米做出來的粉末。”“有何用?”楚心想,應是麵粉一類,楚瑾看他臉色就知想岔了也不點破:“做出來你就知道了。”古代米粉鉛粉皆是傅麵所用,楚瑾不會去碰有毒的鉛粉。市麵上的米粉傅麵後女子再塗胭脂,粉質散而胭脂質膩,兩相貼合不宜抹勻難得通透自然的粉妝,他想到曾記載過的鹿角桃花粉決定一試。“辰厭回賀家,說有事。”楚知楚瑾做事從不半途而廢,退到一旁替他磨墨,不算明亮的斜暉從紗窗透過,帶著一種歲月靜好的溫和落在楚瑾身上,楚放慢動作心願時間再慢一點。這時間怪得很,不在他身邊落葉墜落的片刻像經曆了幾生幾世的顛蕩流離,一靠近他時間就快了,如大川滔滔流逝,任人如何抓握也留不住,恨不得一刻鍾掰成兩半用,慢一點,再慢一點,想再多看著他發呆,回神時書房內昏暗得楚瑾點起了蠟燭。這時間過得好快,好像辰光剛剛還在,一切轉瞬即逝般握不住得讓人心慌,但對方在這瞬間裏皺了幾次眉,歎過幾聲,亦或眉眼彎彎笑過幾次,全都曆曆在心,怎樣也忘不掉。楚瑾擱下筆起身道:“出門走走。”楚在這裏陪他許久想必也煩悶了,他亦權當給自己放鬆下。推開門才發現月滿庭院,楚瑾輕歎聲:“你也不提醒我,都這麽晚了。”楚陪著他晚膳都沒用。四月天晚來風急帶著幾粒雨,楚推著他往屋簷避風處走:“主人做事今日事今日畢,不喜半途而廢。”“知我冷暖,知我性剛,”楚瑾想到什麽心裏發酸,他抬手想摸摸楚的頭發現都不再像往常那樣容易,楚見狀微微彎腰,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落到那頭銀絲上,他含笑掩住不舍道,“若有天你長大遠去,我定會不習慣。”楚不知道這是一場一方事先知曉的告別,他握緊楚瑾的手認真道:“我不離開。”他還有半句話沒說,想像伊翠埋在那個楚瑾身旁一樣,他也想埋在主人身邊。“走吧。”楚瑾攏緊外袍撇開視線,夜風裏,楚沒看見那雙瀲灩眼染濕了薄紅。少年的一生本就不該拘守於這方枝椏,羽翼漸豐時就該歸屬天際。可是他,有一點不舍。但今日係統提醒他,距離李母身亡楚離開的時間不久了,現在與原本劇情中有了偏差楚瑾問係統楚會否離開時,係統回他因果定律早已種下,殊途同歸。那個婦人他這些年陪著楚見過多次,慈祥和藹,枯敗麵容裏窺得見過往姣麗,他問係統能否出手相助李母,得到了奇怪的答案。‘宿主可以改變人的命運,但有些事注定無法更改。’“你的意思是,我無論做什麽都不能阻止楚離開?”楚瑾問。‘是。’且不完全是,係統經過三年與楚瑾同曆人間,用高級精密的算法推理模擬事物人事命運軌跡和規律,逐步完善了天命程序,經過係統的推算,它已經得知了李母的結局,無論加入楚瑾何種努力的因素都無法改變。但為了驗證程序的正確性,它沒有告訴楚瑾。楚瑾走的步子慢了些,也不知這樣並肩而行的時光還剩多少天,梨花吹落掉在他肩頭,楚伸手替他拂開時他轉頭,正對上那雙藏掩深色的眼。月光天生眷顧這滿頭銀發的少年,垂眸時枝椏投下的陰影在他臉上也好看,楚瑾像撞進一池寒春水,冰冷恍惚間又有柔和微風吹到臉上。“梨花落了。”楚收回手說。“嗯,”楚瑾勉強撐起笑,他伸手摘下楚發絲上的一朵梨花,“梨花落了。”明年,他就得一人看梨花落了。想必滿院白牡丹,再也不會在他生辰時開得那樣好。夜晚風沉,楚瑾輾轉反側難眠,離別在即突然有些患得患失,他起身披上衣服緩步推開楚的門,在床上的少年似乎熟睡,楚瑾坐在床邊借月色看了兩眼。隻看兩眼就走,他輕輕退了出去,兩滴水珠落在少年床榻邊染濕了半寸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