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哥,這幫山賊不簡單呐!”


    唐世勳伸手指著峽穀沉聲道:“諸位請看,難民們雖走得有些淩亂,但隱約還能看出被分成了四隊。每隊之間有一兩名手持鞭子的賊人在喝斥,外圍還有二十餘人在監視。而且,在峽穀的小澗對麵是不是還站著幾個人?”


    他行事向來謀定後動。


    茲事體大,他自然是要先指出困難來。


    “沒錯,小澗對麵有四人,且手裏都拿著弓箭,不好辦呐!”


    於威的眉宇緊鎖,神色很是凝重。


    “那又如何?大哥,難道爹娘叔伯被殺的仇不報了嗎?弟弟妹妹和孩子們也不去救了嗎?”


    於猛梗著脖子,義憤填膺地看著大哥於威。


    “二弟,稍安勿躁!”


    於威一臉沉痛地拍了拍於猛的肩膀,殺父仇人就在峽穀中,他如何不想報仇雪恨?


    但對方人多勢眾,單憑一腔熱血又如何能救出家人?


    隨後,於威扭頭看向唐世勳,低聲請教:“世勳老弟,依你之見,我等可有機會?”


    蘇如誨在旁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太荒謬了,他們隻有四個人啊!對方可是近三十個賊人,這和尋死有甚區別?


    更何況,誰不是拖家帶口的?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妹妹怎麽辦?恩公的夫人和孩子怎麽辦?


    “要說機會,倒也不是沒有。”


    唐世勳低聲說道,他的鷹目中散發著炙熱的光芒:“如果,我們速度夠快的話!”


    “啊?”


    蘇如誨忍不住一聲低呼。


    恩公莫不是瘋了?他怎可說這等胡話?


    “哦?還請世勳老弟不吝賜教。”


    於威的臉上滿是激動之色,連忙對唐世勳拱手請教。


    他並非毫無主見之人,隻是看著峽穀中近三十個賊人,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今這兵荒馬亂的,賊匪四處橫行,官兵又都被張獻忠那賊人給打散了。


    即便於威想去搬救兵,卻也無處可找。


    何況,他以前也隻是個捕快而已,抓捕賊人的事雖經曆不少,但峽穀中的賊人也太多了不是?


    其實於威剛剛問唐世勳,隻是想聽聽這秀才公的意見。


    畢竟,於威對讀書人還是發自內心地尊重的,而且他也深知讀書人的主意多。


    但他沒想到這秀才公不僅說有機會,而且是說‘我們’。


    那意思,不就是說大家一起去救人嘍?


    於猛在旁聽到唐世勳說的話,不禁刮目相看,同時也暗自好奇,不知這秀才公有何辦法?


    “諸位,以峽穀中眾人的腳程,若要行至前方那座石山,需要多久?”


    唐世勳指著峽穀上遊遠處的一座石山。


    目之所及,隱約可見石山的左右各有一條峽穀分支。


    於威看著峽穀中人群的行進速度,在心裏估算了下時間後答道:“若按他們的腳程,行至那石山腳下,估摸著得到申時初。”


    說罷,他和於猛、蘇如誨都疑惑地看著唐世勳。


    “申時初……那就還得走上一個時辰了。”


    唐世勳默默地點了點頭。


    現在是未時初,即後世的中午一點。


    而難民們要走到石山腳底,大概還需要兩個小時。


    他沉吟片刻後,又問:“於大哥,若是以你和於二哥的腳程,從對麵的望江嶺繞到那座石山,需要多久?”


    “從望江嶺?”


    於威看著麻穀山對麵的望江嶺沉吟片刻,很確定地回答:“半個時辰足矣!”


    “恩公,你莫不是想從望江嶺繞過去,在石山腳底截住那些賊人?”


    蘇如誨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驚疑不定地看著唐世勳。


    就他們這幾個人,即便跑到前方去截住賊人又能如何?


    於威和於猛也很詫異,這算是甚機會?難道真要跟那些賊人正麵硬打一場?


    “非也,非也。”


    唐世勳笑著搖了搖頭,他指著遠處的人群問:“諸位試想,這幫賊人的山寨還有多遠?”


    於威等三人沉默不語,皆在腹誹,鬼知道賊人的山寨在哪兒?


    “若在下所料不差,以他們的腳程,最遲隻需三個時辰!”


    唐世勳故作神秘地掐指一算,胸有成竹地朗聲一笑。


    “啊?”


    於威和於猛一臉驚訝地看著這秀才公。


    難道這也能算出來?


    “還請恩公教我。”


    蘇如誨一臉好奇地對唐世勳拱了拱手。


    “明日,就要立冬了。”


    唐世勳高深莫測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隨後他吸了吸鼻子,咧嘴笑道:“喲!兔肉快烤好了吧?嗬嗬!”


    說罷,他負手轉身,一步三搖地向不遠處的周氏等人走去。


    於威和於猛險些破口大罵。


    這讀書人的花花腸子就是多,哪有如此吊人胃口的?


    蘇如誨則低著頭沉吟不語,他似乎有些明白恩公的意思了,可是,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八人圍坐在簡易的烤架前。


    兩隻野兔已烤得焦香四溢。


    於威從懷中掏出個灰色的小布袋來掂了掂,隨後伸手進去扒拉了一小撮粗鹽撒在兔肉上。


    唐世勳看得眼睛一亮,這個時候他們居然還能有鹽?


    不得不說,這段時日唐世勳的嘴裏早就淡出鳥來了。


    當然,他還瞥見裝粗鹽的灰布袋上隱隱有些暗紅色。


    不過這又有甚奇怪的?一路跋山涉水逃過來的人,為了生存,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都不足為奇。


    弱肉強食,不外如是。


    雖說這兔肉是於家兄弟的,但唐世勳也不客氣。


    他掏出那把精致的匕首,將最肥美的四條兔後腿切下來分給了周氏、蘇妙妙、立泰和湘兒。


    至於其他的肉和內髒等,自然是四個男人分食。


    唐世勳很公平,就連兩個兔頭都切開來分了。


    於猛看到唐世勳居然把那麽好的兔後腿分給婦孺,險些就要破口大罵。


    於威趕緊在旁用手肘推了推於猛。


    雖然於威也心有不快,但他畢竟老於世故,這點兒涵養還是有的。


    何況,他心裏還一直在想著這秀才公賣的關子,他想不明白,那些賊人的寨子為何隻需走三個時辰?


    再者,秀才公提那賊人的寨子又是為何?


    唐世勳可沒想其他,難得有帶鹽味兒的烤肉,他自然是要先祭一祭五髒廟了。


    周氏沒想到唐世勳會這麽分肉,心中很是感動,她也顧不得甚矜持,大口地咀嚼著。


    至於蘇妙妙、立泰和湘兒三個孩子,更是毫無吃相可言。


    唐世勳大快朵頤後,負手站在古樹旁,看著峽穀沉吟不語。


    他之所以跟於威等人賣關子,可不僅僅是為了讓家人吃上這頓兔肉而已。


    若是他要跟於家兄弟倆去救人,定然會很危險。


    但福禍本就相生相依不是?


    有多大的風險,或許,就會有更大的回報。


    如今的他當真是一窮二白,若是不博上一博,哪有未來可言?


    “恩公。”


    這時,蘇如誨神色擔憂地走到了唐世勳身旁。


    於威和於猛兩兄弟也跟著走了過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唐世勳一臉沉重地仰天長歎。


    “哎!”


    蘇如誨和於家兄弟想到這一路逃難而來的辛酸,也都歎息了一聲。


    隨後,三人都好奇地看著唐世勳,不知道他為何突發感慨。


    “如誨。”


    唐世勳心中已有決定,他神色堅毅地拍了拍蘇如誨的肩膀。


    “是,恩公。”


    蘇如誨恭敬地回望著他。


    “我的夫人和兩個孩兒,就暫且由你代為照顧了。”


    唐世勳從懷中將那把精致的匕首交給蘇如誨,沉聲道:“此地不在山道旁,目前尚算安全,你們且在此等我們,若是到了後日破曉我們三人還未歸來,你們即刻啟程南下!”


    “恩公!”


    蘇如誨眼中含著熱淚,直挺挺地跪在唐世勳麵前。


    “好!是條漢子!”


    於威和於猛皆心中一震,忍不住對唐世勳大聲讚許。


    他們沒想到這秀才公竟然真決定跟他們一起去救人。


    實際上,於家兄弟早已抱著必死之心,即便唐世勳不願同去,他們也不會強求。


    畢竟,被抓去的是他們的親人。


    沒想到,這秀才公會如此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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